一、三峡石
黄得敏在交通局上班,这天他正在陪局长蒸桑拿,接到岳父鲁寒山的电话,电话里,鲁寒山显得很激动,他让黄得敏迅速回家一趟:“得敏,我挖到一块三峡奇石,你回家帮忙参谋参谋。”
原来本地香溪河边盛产一种石头,人称三峡石,三峡石硬度高,色泽晶莹,是上好的观赏石。农民每到农闲时节,都会去河里刨石头,卖给收石头的商贩,赚点外快。鲁寒山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撞上大运。
那天,鲁寒山来到一块已经干涸的河床上,试探着用锄头向下刨,挖了半米深,锄头就碰到一个硬东西,火星四溅,崩得他虎口发麻。他扒开下面的沙土一看,原来是块晶莹剔透的白石头。三峡石的色泽以白为贵,鲁寒山心里一喜,忙小心翼翼地用锄头刨开石头周围的沙子,没想到,石头的外沿很大,是一块巨石。他忙掏出手机,叫来家人,一家四口人围着石头掏了一天,直到第二天晚上,石头才现出原形,原来,这巨石足有一头水牛那么大。
鲁寒山见这块石头除了个大以外,形状也十分怪异,很像个什么东西,一时却说不上来。原来,鉴赏石头,除了颜色,还要看形状,如果成形,价钱就会上一个档次。鲁寒山围着石头转了一天,也没瞧出个子丑寅卯来。
第二天,就有石头贩子找上门来,说愿出三千元买这块石头,接着价格又被炒到一万元。鲁寒山始终没松口,他想起在城里交通局上班的女婿黄得敏,就打电话,让黄得敏帮忙参谋一下。
黄得敏接了岳父的电话,只得向局长告假。局长听了,笑着说:“你回去吧,给你岳父点石成金。”
黄得敏赶到岳父家,对着巨石瞧了半天,也愣是没瞧出来这石头像什么。正在绝望之际,峰回路转,一个名叫鞠安的人找上门来。
鞠安是当地最大的石头商贩,他出价十分爽快,一块在别人眼中普通不过的石头,他却肯出两三倍的价钱。这其中的奥秘,就在观石。鞠安自己总结了一套观石的经验,从石头的硬度、颜色、形状、质地、石缘等十个方面来琢磨石头。经他看过的石头,往往有“点石成金”的奇效。
见鞠安来了,许多人都来凑热闹。鞠安围着巨石转了两圈,又用手沾了些水,在石头表面擦了擦,最后对鲁寒山伸了三根指头,说:“三万。”
别人最高只出一万,而鞠安一下子就出了三万,这让鲁寒山没有理由不答应。两人当即就握手成交了。
生意做成后,鞠安就打电话,联系吊车和货车。这时,一直在旁边观看的黄得敏忍不住问鞠安:“鞠老板,这块石头我们都觉得像个东西,可又说不出来,你给我们说说,也让我岳父心底落个实。”这句话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想法,只见鞠安笑了笑,说:“像匹骆驼。”
在场的人听了,又围着石头转了一圈,可还是没有看明白。这时,吊车开来了。在鞠安的指挥下,石头被吊了起来,吊车师傅正准备把石头放上车,却被鞠安阻止了,他说,石头一定要按骆驼的形状放好。
在鞠安的指挥下,石头侧翻了一个身子,突然,一头憨态可掬的双峰骆驼出现在众人眼前,那驼峰、那脑袋、那身子,无不活灵活现……
二、文化石
看到眼前这一幕,众人心服口服,有个石头贩子不由对鞠安竖起拇指,说:“真是‘神眼’!这块石头,转手就可以卖十万。”
鞠安笑笑,没有回答,其实,他心中的价位,比这还要高得多。观石,只是鞠安贩石发财的一个方面,他还有另一套不为人知的“点石成金”之法。
鞠安回到家,把骆驼石放置在院子里,从不同侧面拍了几张照片,接着,他打开电脑,在网上下了几张沙漠图片作为背景,然后把骆驼石的照片剪切在黄沙上。白色的骆驼石卧在黄沙上,让人仿佛听见沙漠深处,驼队扬着驼铃声而来……
鞠安对这几张相片很满意,立马登录了“三峡奇石网”,把相片贴到论坛里,并在相片下打了如下一段文字:“香溪出美女,名叫王昭君,王昭君和亲漠北二十余年,一直想回家省亲,可惜不能成行。相传,昭君有头白色的骆驼,是她心爱的坐骑。昭君死后,骆驼不食粮草,抑郁而死。白骆驼死后,它的魂魄载着昭君的魂魄回到香溪故里,因为昭君不愿再离去,白骆驼遂化作石头,永远地留在了香溪。”
写完这段话,鞠安意犹未尽,又在后面添了几句,他没想到,这最后画蛇添足的几句话,后来竟然带出了另一段故事。
把图文做完,鞠安满意地按了回车键,发出了帖子,然后就去睡了。一觉醒来,见论坛上自己那个帖子,已经跟了几页。大家都在问,这块石头在哪儿能见到,更多的则是询问石头的价钱。
鞠安这一招叫“文化炒作”,他用一段蕴藏历史的文字赋予了骆驼石文化内涵。如果炒热了,石头的价钱就会如他所料,翻上几番。
鞠安的炒作还没有结束,他熟识的记者很快在《香溪日报》上对这块奇石进行了报导,一时间,全市都知道鞠安手里有这么一块石头,前来观看的人络绎不绝。
这块奇石到底能值多少钱,鞠安一直没有抛出价格,他对那些来参观石头的人说:“这块石头是我这些年来最好的藏品,你们看,形如驼,毛似雪,天工地造,百年难遇。”
这个态度,是让那些没有诚意的买家知难而退,吸引真正有购买意向的人来竞价。终于,有人愿意和鞠安坐下来谈价钱了,不过,这个人让鞠安很是意外。
三、观赏石
来跟鞠安谈价的人是黄得敏,黄得敏身边还跟了一个人,就是石头的发现者鲁寒山。
鲁寒山对鞠安说:“我想把卖给你的那块石头买回去。”
鞠安听了很是吃惊,他以为鲁寒山是来和自己扯皮的,忙说:“生意已经成交,你怎能反悔?”
见鞠安这样说,黄得敏忙宽慰他:“你放心,我们不是来扯皮的。当初这块石头是我们三万元卖给你的,现在,一口价,我出三十万回购,你看合适吧?”
听黄得敏这样说,鞠安才安心。三十万已经超过了鞠安的心理价位,他当下就答应了。
黄得敏掏出早已开好的现金支票递给鞠安,成交后,鞠安对石头的用途还是有点疑问,他问黄得敏:“这块石头,你们买去做什么?不会是私人收藏吧。”
黄得敏笑着说:“我也不是有钱人,哪有闲情雅致出三十万买块石头放在家里。你知道吗,香溪边刚竣工了一座大桥,这块石头将作为观赏石立在桥头,增添大桥风景。”
过了一段时间,鞠安果然发现,那块骆驼石立在了香溪新建大桥的桥头上。为了立这块骆驼石,交通局先修了一个三米高的基座,然后把骆驼石立在了基座上面。基座周围嵌上大理石,正面写着“香溪大桥”四个大字,侧面则刻上了鞠安编的关于骆驼石的网文,让鞠安很是欣慰了一把。
但让鞠安没有想到的是,半年后,这桥就出事了。
四、镇妖石
那天早上五点半,发生了理氏五点四级地震,新建的大桥经不起震动,竟然倒塌了,不幸中的万幸,没有死人。
之所以没有死人,是因为骆驼石突然滚落,挡住了一辆正准备上桥的客车,客车司机见面前有障碍物,急忙踩刹车。接着,司机便看见大桥如同跌落的积木一样散架、倒塌……
这座新桥是按抗震八级以上设计的,造价上亿,谁料比豆腐渣还碎。
上级成立了专案调查处,一查,果然是质量问题,再一查,是交通局局长和承包商勾结在一起,偷工减料造成的。查到最后,查出交通局长的经济问题,贪污受贿上千万。
让鞠安没想到的是,检察院给他发来传票,要求他配合调查。在检察院,鞠安又意外地遇见了鲁寒山。原来,交通局长因为大桥设计的需要,要为新桥建碑立名,就想买块景观石立在碑头,顺便赚上一笔。在网上一浏览,刚好发现鞠安在卖骆驼石,局长想起,这块石头不是黄得敏的岳父挖出来的吗?于是就让黄得敏从中联络,把价压到三十万,然后以一百万的价格倒卖给交通局,仅这一笔,交通局长就赚了七十万。
听了这个价格,鞠安吓了一跳,一百万的天价,这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在检察院做完笔录,鞠安安慰鲁寒山说:“老哥哥,这个案子跟我们没有关系,你卖石头卖的是运气和力气,我卖石头卖的是眼光和文化,交通局长卖的却是权力和贪欲,他被抓是理所当然的。老哥哥,到我家喝杯酒,去去晦气。”
鲁寒山摇摇头,说他还要去监狱看一下女婿黄得敏,这次大桥倒塌,黄得敏是甲方监理,因为质量监管不严,被刑事拘留了。见鲁寒山郁闷的样子,鞠安便陪着他去见黄得敏。
在监狱接见室,黄得敏一见鞠安就开口问道:“你在网上不是说神驼是神兽,能消灾去祸、禁压不祥吗?”
原来,交通局长也知道大桥存在质量问题,因而惶恐不安,就拜请了一位风水先生,寻求破解之法。风水先生让交通局长在桥头立一尊神兽,压一下邪气。
局长上网,在搜索引擎上输入“神兽”两个字,便看见鞠安最后趁兴加上去的那段话:“此神驼乃神兽,可驱邪镇妖,禁压不祥,保一方平安。”恰好局长又听黄得敏说过,那块骆驼石是黄得敏的岳父卖给鞠安的,就派黄得敏出面,回购了这块石头。
听了黄得敏的话,鞠安哭笑不得,那几句话只是他写到兴起,临场发挥的几句戏言,没想到局长还当真了。更让鞠安没想到的是,这几句话居然灵验了——骆驼石及时滚落,救了几十条性命,还抓住交通局长和大桥承包商,也算是保一方平安、驱邪镇妖了。
后来,鞠安才听说,所谓的骆驼石显灵,是因为那个承载骆驼石的基座也是标准的“水”货,质量不过关,抵挡不了五级的地震。基座在大桥倒塌前先震垮了,骆驼石自然就滚倒在道路中心,挡住了正要上桥的客车……
事情过后,这块骆驼石被移到了公园里,不少不明内情的市民纷纷前去顶礼膜拜,说骆驼石是块神石,及时滚落,救了许多人的性命。也有人恭维鞠安,说他真的有点石成“精”的本领。鞠安并没有澄清这件事,也许,这世界上多一个传说,可以让好人欣喜,让坏人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