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东临海有一湾,名叫象山湾,此处盛产海珍珠,小的如樱桃,大的如龙眼,白无瑕疵,光滑圆润,银光熠熠,是富贵人家争相抢购的高档奢侈品。特别是扬州盐商的女眷,更是喜爱山珍珠,往往为了得到一颗象山珍珠而争相抬价,因此,象山珍珠价格一路走高,一般的珍珠一颗能卖到二十两银子,上好的珍珠可以换银千两。
从象山湾到扬州的路途,得越过一座叫枯木岭的高山,枯木岭上聚集着一伙土匪,领头的叫“独龙”。“独龙”占山为王,劫掠过往商客的财物,时间久了,“独龙”也知道象山珍珠的价值,因此,他不惜一切代价打劫珍珠。官府也曾派兵围剿过,但“独龙”却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过,“独龙”只是劫财,从不伤人性命,因此,官府对“独龙”也只是敷衍了事,并不真心捉拿。
象山湾的居民大多以采珠为生活,平日驾船出海,潜入海里,寻找珠蚌,然出取出珍珠,把珍珠卖给钱常友。钱常友是这里唯一收购珍珠的商人,他以前也是一个采珠人,有一次,采了一颗大珍珠,不甘心贱卖,就独自来到扬州,找到扬州富商柳自在,卖了个好价钱。从这以后,他觉得,做珍珠生意,远比采珠来得快,就和柳自在商量好,他收购象山珍珠,由柳自在包销。
刚开始的时候,钱常友的确赚了不少钱,但自从“独龙”来到枯木岭,打劫他送给柳自在的珍珠,他便亏得一塌糊涂。
钱常友也想过对策,先叫人夹带珍珠,被“独龙”搜身搜出。后来,他把珍珠藏在海产品里,但“独龙”却一点不客气,不光扣下海产品,还吃出珍珠。钱常友一年下来,只送出了几粒珍珠,其他的全被“独龙”所劫,为此,他黔驴技穷,想关门大吉。
这一天,有个外乡人找到钱常友,说他名叫胡亦云,有办法帮钱常友送珍珠去扬州,不过,送一颗珍珠,他要提十两银子。钱常友心想:“一般的珍珠,一粒我只能赚十五两银子,他就提了十两,这个胡亦云心可够黑的。”但他转念一想,只要把胡亦云的方法骗来,再做打算,也未常不可。
钱常友问胡亦云:“你有什么方法。”
胡亦云见桌上有一串葡萄,就摘下一粒,扔入口中,整粒吞下,说:“就是这样。”
钱常友说:“这个方法不行,我曾经试过,珍珠入腹即化,万万行不得。”
胡亦云说:“非也,非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说完,把钱常友拉过来,抚耳轻言。钱常友听了,点头称是。
胡亦云的方法果然不错,不出三天,他就将钱常友交给的一粒珍珠,顺利地送到扬州柳自在的手上。
胡亦云回到象山后,钱常友便将十两银子交给胡亦云。胡亦云的方法百试不爽,但令钱常友不高兴的是,胡亦云每次都只带一粒珍珠,从不多带。钱常友知道,胡亦云是想细水长流。但令钱常友无奈的是,胡亦云一直不愿将最重要环节的秘方说出来,自己只能由他摆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钱常友见胡亦云赚的钱比自己还多,越来越表示出对胡亦云不满。终于,有一天,钱常友换了送珠人。
钱常友用送珠人,只用外乡人,从不用本地人,只要是苏浙口音,他从来不用,而且,为了提防“独龙”,这些外地的送珠人,他只用一次,从不让他们跑第二回 。
整整半年,“独龙”没有抢劫到珍珠,钱常友的送珠渠道,让“独龙”非常困惑。每次,他把那些送珠人脱得一丝不挂,甚至连发根、贲门都检查过,但都没能找到珍珠,只好放了那些送珠人。“独龙”为了找出钱常友送珠的秘密,也曾让手下的喽罗去当充送珠人。但钱常友一听他们的江渐口音,就把他们赶出家门。
这天,山寨里来了个河南人,说是要投靠“独龙”。“独龙”问他为什么要当土匪。河南人叹了口气,说:“黄河决堤,家被冲没了,只好乞讨到这里,一路上,受够白眼和风凉话,还衣不裹腹,想了想,还不如当土匪来得直接,就是被官府抓了,也还是个饱死鬼。”
河南人的话,让“独龙”有些犹豫,他怕河南人是官府的暗探,要是留下来的话,那就是给官府安了只眼睛,就问河南人叫什么名字。河南人一副顺从的样子,说他名叫符豫子。
突然,一个计划在“独龙”的脑袋里形成,这个符豫子是个外地人,干脆就把他送到象山,让他去给钱常友当送珠人。这样,一来可以打听钱常友是怎么送珍珠的,二来,也可以试探符豫子是不是官府中人。
听了“独龙”的话,符豫子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说就是肝脑涂地,也要把送珍珠的秘密打听出来。
符豫子来到钱常友的家,说他要当送珠人。听说符豫子是逃难的外乡人,又看见符豫子面黄肌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钱常友就信了他的话。
钱常友对符豫子说:“你一次给我送二十粒珍珠,每粒一两银子,银子我可以先预付给你。”
符豫子问怎么送。
钱常友拿出四十粒半圆形的陶丸,又拿出二十粒象山珍珠。当着符豫子的面,钱常友把珍珠装在陶丸里,然后用蜜腊、松香制成的粘胶封住陶丸。待把二十粒珍珠封好,钱常友拿出一碗水,让符离子就着水,把陶丸吞下。
见符豫子一脸的惊讶,钱常友说:“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珍珠被送到扬州。到了扬州,你在把珍珠排出。”
符豫子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就按照钱常友说的方法,把陶丸吞进肚里。
见符豫子吞下珍珠,钱常友将二十两银子交给符豫子,说:“三日内,一定要将珍珠送到柳自在那里,只有柳自在那里有秘制解药。否则……”
见钱常友吞吞吐吐的样子,符豫子忙问:“否则什么?”
钱常友说:“否则,三天过后,陶丸堵住你的贲门,你将会肚胀而死。”
符豫子肚里藏着珍珠,回到“独龙”的山寨。“独龙”问符豫子:“珍珠藏在哪里?”
符豫子就把实情告诉给“独龙”,“独龙”听罢,笑着说:“原来如此,难怪我没有搜出珍珠,原来他把珍珠藏在腹内,他说珍珠不能从腹内排出,是在讹你。”说完,就让手下的喽啰,取出些许巴豆,熬成汤药,让符豫子服下。
符豫子喝下巴豆汤,一会儿,就觉得腹内疼痛,想要排泻。“独龙”忙让人拿来木盆,叫符豫子在一僻静处应急。但过了半个时辰,符豫子虽然肚内如刀割一般,但只是放了几个响屁,什么也没有排出来。看着符豫子越来越苍白的脸,“独龙”知道,钱常友说得是实话,没有他的独家秘方,符豫子根本排不出陶丸来。
这时,有个喽罗附着“独龙”的耳朵说:“要不然,我们就剖腹取珠,反正他是个外乡人,也没有人会追究。”
“独龙”听了,一个巴掌过去,将这个喽罗击出一丈开外。“独龙”说话声如洪钟:“我‘独龙’上山当强盗,实在是为世道奸人所逼,我曾发过誓,决不害人性命,当然也不会做出这种剖腹取珠的勾当,来人,叫一辆马车,把符豫子送到扬州去。”
马车夫快马扬鞭,不出两日,就将符豫子送到扬州城柳自在的家里。柳自在见符离子是送珍珠的人,忙吩咐下人把符离子抬到后院的一间僻静小屋,放到一块木板上。接着,柳自在让所有的人回避,架起一个火罐,慢慢地熬起解药来。
等解药熬好,柳自在用碗倒出药,把药用水冰凉,端到符豫子面前,对符豫子说:“我知道,你腹内非常难受,喝了这碗药,你就会排出陶丸。”
符豫子此刻,只觉得陶丸下坠,痛疼难忍,听了柳自在的话,忙一口把药喝下。喝了药,片刻,符豫子只觉得脑袋一片眩晕,全身瘫软,动弹不得,他问柳自在:“你给我下的是蒙汗药?”
柳自在阴笑道:“不错,喝了蒙汗药,等你睡着后,也少些痛苦。”说完,从袖子里取出一把尖刀。
符豫子说:“你想怎么样?”
柳自在说:“你在象山湾时,难道没有听说过‘杀蚌取珠’这么一句话吗?珍珠藏在蚌壳里,要取出里面的珍珠,只能将蚌壳剖开。你放心吧,我下刀会很迅速,让你死得很快的。”说完,柳自在向符离子的腹部刺去。
符豫子闭上眼睛,大叫一声“天灭我也”。却见柳自在怪叫一声,他睁开眼一看,柳自在的手上着了一镖,匕首掉在地上。这时,有个人径直闯进屋内,符豫子一看,原来是化装成马车夫的“独龙”。“独龙”把符豫子送来,主要是想弄到解药秘方,谁知道柳自在的秘方竟然是剖腹取珠,他不忍见符豫子送了性命,就发镖救了符豫子。
柳自在的嚎叫引来柳自在的家丁,家丁个个手执利矛长枪。柳自在自知秘密泄露,难逃一死,就吩咐家丁,说符豫子和“独龙”是强盗,只管出手,不要有所顾忌,他自会和官府说清楚,并说打死一个,赏银百两。
听了柳自在的话,家丁个个奋勇当先。饶是“独龙”武艺高强,挥剑砍翻两人,也架不住对方人多,渐渐落了下风,身中数刀。
就在这时,从门外冲进一队捕快,逼着众人放下刀枪,把柳自在和“独龙”抓了起来,戴上木枷铁链。领头的捕快见符豫子被麻翻在地,忙把符豫子扶起来,给符豫子服下解药。等符豫子醒过来,领头的捕快冲符豫子一拱手,说:“总捕头,接到你的红粉传信,我们就寻着红粉来了。来晚半步,差点害了你的性命。”
听了捕快的话,柳自在和“独龙”一惊,他们怎么也没有料到,符豫子竟然是总捕头。符豫子拈须一笑,说:“我只不过是在进扬州城时,在马车经过的地方,撒了些红粉,告诉我的手下,我去的具体方位罢了。最近一段时间,总有外乡人在江浙失踪,朝庭派我来查此案。”符豫子说他开始调查的进候,发现那些人都去过象山湾。他听说枯木岭上有一伙盗贼,还以为是被这伙强盗所害,就化装成逃难的外乡人,上了枯木岭。没想到这个外乡人的身份,竟然让“独龙”看中,让他去钱常友家探取秘密。
符豫子对柳自在说:“没想到,强盗没有做出的事情,竟让你们这些奸商做了。杀人剖珠,天理不容,快交待,你们到底是怎么想出这个方法,杀了多少人?”
柳自在忙跪在地上,讨饶说:“这不是我的主意,全是钱常友让我做的。”柳自在说,钱常友对胡亦云每次只运送一颗珍珠,非常不满,但他又没有什么好主意,也只能听任胡亦云摆布。
有一天,钱常友收到一颗珍珠,大如龙眼,据说是珍珠中的上上品,价值一千两白银。就让胡亦去吞入肚中,带着到了扬州。由于这颗珍珠价值不菲,钱常友怕胡亦云拐带走,就跟着胡亦云来到扬州。
谁知,到了扬州,胡亦云喝了自制秘方,也排不出陶丸。钱常友忙问胡亦云怎么了。胡亦云说:“陶丸太大,堵住了贲门,排不出来。”钱常友忙问胡亦云有什么解法。胡亦云说:“等到三天后,陶丸自然会在腹中消溶,我就会将残渣排出。”
钱常友听说三天后,陶丸会在腹内溶化,那价值一千两银子的珍珠也就没了,不由得心急如焚。这时,他突然想到了“杀蚌取珠”的方法,就找到柳自在,两个人当下一拍即合,用蒙汗药麻翻胡亦云,剖开胡亦云的肚子取出珍珠。杀了胡亦云,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见没有人追查胡亦云的下落,也就心安理得。从这以后,他们逐渐摸索出经验,外乡人,特别是那些四处流浪的人,因为没有亲属追问,最适合给他们当运珠人,每次可以给他们运送大量的珍珠。到现在为止,已有二十二个外乡人死在他们手里。
符豫子当下把柳自在打入死牢,又命人去象山抓了钱常友。过了段时间,柳自在、钱常友、“独龙”全被判了死刑,只等秋后处斩。
死刑头一天,符豫子带着酒肉,来到“独龙”牢房,说感谢他的救命之恩。“独龙”问符豫子,说他救了符豫子一命,可符豫子为什么不放他一马,帮他开脱罪责。
符豫子摇了摇头,说:“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呢,要不是你占山为王,抢夺珍珠,钱常友和柳自在又怎么会想出剖腹取珠的主意呢。你虽然没有杀人,可那些人全是因为你而死。”
“独龙”想了想,觉得符豫子说得很对,领命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