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州正在水深火热的战争之中时,麟州此刻却是一阵风平浪静。
此刻正值午时,阵阵凉爽的秋风吹来,人最喜犯困。
房间之中的桌上正烧着水,冒着丝丝白烟儿。麟州都教练使折继闵正半躺在太师椅上面,闭着双眼,正在养神。
桌子一旁,一个少妇正在沏茶。
但见她一袭飘廖裙袄裹紧绸缎,显出玲珑剔透的诱人身姿。蓝蝶外衣遮挡白皙肌肤。周旁蓝色条纹,细看却现暗暗蓝光。晶莹剔透的倒坠耳环垂下,不住摇曳。散落肩旁的青丝用血红桔梗花的簪子挽起。斜插入流云似的乌发。一张俏脸薄施粉黛,秀眉如柳弯,端的是一个极美的女子。
她动作很轻,沏好了茶之后,将一杯端到他身前,轻声唤道:“老爷,茶好了……”
折继闵缓缓睁开眼来,便笑着道:“夫人沏的茶,果真是清香无比呐……”说着便接过来,轻轻抿了一口,旋即缓缓闭上了眼睛,似在回味。
女子见状嫣然一笑,轻笑道:“老爷,这茶水当然清香,这可是奴家好不容易采集到的露水煮的呢!”
折继闵闻言哈哈一笑,正要说话,忽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有人敲门:“老爷,外面有人要见您!”
折继闵闻言轻笑一声,说道:“告诉他,今日我不见客!”
话落,门外又道:“老爷,此次来人老奴并不认识,他乃是一个身穿我大宋军装的人,老奴也不曾见过,而且他说他是狄青派来,有要事求见老爷!”
“狄青?”折继闵闻言顿时动容,猛然站起。
那女子见折继闵这般神色,不由得微微一惊,正要说话,折继闵便挥手制止,肃然道:“你在房中,我出去看看!”
女子闻言顺从的点头,缓缓说道:“老爷这便去吧,莫要让狄将军的人久等了!”
折继闵闻言点头,旋即放下茶杯,摆了摆手衣袖,便推门走了出去。
这折夫人见状,眼神一凝,却是缓缓低头,沉思了起来。
此时在折继闵府中的大厅之中,只有两个人。
一个女子,还有一个俊朗的青年。
两个人长得都很不错,在街上回头率确实很高,可真正吸引人的地方是,这两人身上穿着的衣服,乃是大宋军服,而且还是两个将领级别的军服。
这两人正是彦青与呼延碧桃两人。
他们一行八个人离开了延州之后,便立即马不停蹄的赶往麟州。
在路上的时候,彦青回想起自己记忆中的历史之时,便有些想明白了。
此时延州城中的刘平率领的万余援军,就算是不能抵挡得了西夏的大军,可也能抵挡一段时间,而彦青所熟知的历史中,便是麟州都教练使折继闵与柔远砦主张岊两人出兵袭破浪黄、党儿二族,斩其军主敖保。并代钤辖王仲宝带兵直插贺兰谷,在长鸡岭大败夏军守将罗逋,直接威胁到了西夏兴庆府的安全。
这般无奈之下,西夏只好全军退却,这才解除延州之围。
而现在很明显,自己就是此次延州能否解围的关键之处了。
彦青正微微皱着眉头想着事情,旁边的呼延碧桃一双秋水眸子紧紧盯着彦青的脸庞,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眼神有了一丝迷离。
他救了自己的命,而且他很厉害,身手很好,很够义气,这样的男子会有很多女子喜欢的,不是么?
彦青并不晓得旁边的呼延碧桃正瞅着自己不放,他此刻心中正想着。或许此次自己前来执行这个任务,真的是一个极大的机遇。自己要怎么才能抓住呢?
正想着,忽然门外响起脚步声来。
彦青并不认得折继闵是谁,可折继闵刚刚走出来,彦青就知道,他此次要找的人,就是他了。
只见到一个身穿便服的俊美青年缓缓走了进来。他脸上含着笑,一走进来,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一眼,便放在彦青身上,拱手说道:“这位将军请了,不晓得狄青让你前来此处,可有事情?”
彦青见他开门见山,也不废话,脸色肃然,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函来,递给折继闵,说道:“折将军,狄将军让我前来此处,就是要将这封密函亲手交给您!”
折继闵脸色不变,接过来之后,当场拆开来看。只是他才刚刚看了一眼,脸色微微便是一变,旋即彦青赫然看到一抹浓浓的欣喜之色从他眼中闪过,心中不禁一动。
折继闵看了这密函的内容之后,似乎心情一下子便大好了起来。只见他哈哈笑了一声,旋即喝道:“来人呐!”
话落,一个士兵走进,恭敬道:“属下在!”
折继闵说道:“来呀,速速去将张岊请来,说本将军有要事相议!”
士兵闻言,恭敬领命退下。
折继闵又是大笑一声,旋即快步走到主位,示意彦青两人坐定,折继闵拱手问道:“这位小将军如何称呼?”
彦青闻言连忙拱手说道:“回折将军,我叫彦青!”
折继闵说道:“我观我痴长你几岁,便唤你一声彦老弟,可行?”
彦青说道:“全听折将军所言!”
折继闵闻言缓缓点头,视线又移到呼延碧桃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
未等他说话,呼延碧桃缓缓站起,拱手说道:“末将呼延碧桃!”
折继闵闻言脸色诧异更深,旋即缓缓说道:“你是呼延家的人?”
呼延碧桃脸色不变,说道:“是!”
折继闵闻言又笑,说道:“呼延家出来的人,果真都不是浪得虚名的呐!”说着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彦青。
彦青恍若未见。折继闵肃然问道:“彦老弟,跟我说说,此时延州城是什么情况?”
彦青闻言,站起来拱手说道:“此刻延州城外被十万西夏大军重重包围,延州城岌岌可危,刘平刘将军已带领万余兵马前来支援,狄将军更是赶往延州城之所在,相信有刘将军这万余兵马支援之下,撑个几日不是问题,届时狄将军的兵马便到了延州城。”
折继闵闻言眉头瞬间蹙起,旋即摇头道:“不成,就算如此,亦只能拖延一下时间罢了,我们还需找个法子,让西夏退兵,这样延州城之围方能解除!”
彦青闻言眼睛瞬间便亮了,说道:“折将军的意思是?”
折继闵将手中的密函又看了看,旋即有些深意的看了一眼彦青,笑道:“待到张岊前来,你便知晓了。”
……
渡河对面的西夏兵此刻已然被刘平的这个偃月阵给绞杀了个干干净净。
中间隔着一条渡河,这乃是地利的作用。西夏兵想要渡河前来攻打这偃月阵,简直是难上加难。
加上郭遵与王信两人的举动,让得宋军整体士气宏然,奋起神威,将欲要渡河而来的夏军击败,斩首近千级。
虽是如此,可夏军的后续部队源源不绝的渡河前来,刘平这边的大军发挥了弓弩的优势,又将许多夏军射杀在渡河的过程之中。
李元昊在河对面看着,脸色渐渐阴沉起来,见此喝道:“这样下去多少人够死?来人,传朕旨意,以大盾牌掩护渡河,势必将他们拿下!”
挞跋烈见李元昊脸色,便知晓他已经动了真怒,闻言不敢怠慢,连忙策马传令。
军令一下,顿时军中士兵拿出许多大盾牌,组成盾阵渡河而来,宋军这边的弓弩因为夏军这边的举动而瞬间失去了作用。
郭遵见状,脸色凝重,肃然道:“将军,末将观夏军这番举动,显然是准备与我等决战了。”
刘平骑在马上,远远看去,只见到西夏兵每个人都拿着大盾牌护身而来,便知晓郭遵这话不差,沉声道:“看夏军这般做样,确实是决战的时刻到来了,此时我军士气宏然,可趁此机会,重创夏军!”
郭遵大惊,说道:“将军您的意思是要主动出击么?”
刘平闻言冷笑一声道:“有何不可?”
郭遵闻言摇头道:“并非不可,将军想要主动出击,末将请令,愿率领弟兄们打这前锋!”
王信见状,亦连忙请令。
刘平却是摇头道:“你们都退下吧,此次本将亲率大军前往杀敌!”说着便示意一旁的传令兵。
传令兵见状,立马将手中摇旗摇了起来,片刻之后,鼓声陡然沉闷响起。
此时,已有近乎三千的夏军渡河而来。
刘平骑在战马之上,在他身后,站着满脸杀气的大军,但见刘平将手中的长刀猛然往前一指,大声喝道:“杀!”说着便率先策马往前奔去。
他一动,身后的士兵顿时亦是大吼了一声,持着兵器,冲杀上去。
瞬间的功夫,便是短兵相接。宋军大部快速冲上与夏军搏击在一起。
话说,狭路相逢,勇者胜!这话真是一点都不差。此时宋军的士气高昂,王信率领一千骑兵,呐喊中冲向夏军,竟是如势如破竹,瞬间冲杀而进,将夏军冲的七零八散,瞬间溃不成军。
宋军见状,士气更加高昂,纷纷红着眼睛,不要命地冲向敌人,收割着一条条生命。
夏军虽然人多,可也抵不住这群不要命的宋军,竟是被逼得往后面退回去。
李元昊远远只见到宋军的一队骑兵便将自己这边杀退,又看到那宋军的骑兵将领端的是厉害无比,心中微怒,冲着挞跋烈喝道:“烈儿,你去,将那个敌军将领给朕杀了!”
挞跋烈脸色不变,眼中闪过一丝战意,旋即缓缓策马上前,一伸手。
旁边的一个士兵见状,连忙将手中的长弓递过去,然后将箭矢也递过去。
挞跋烈策马前行,很快便到了河岸边上。只见他低喝一声,脚下猛然一用力,陡然间整个人就窜上了半空。
他人在半空,伸手一抓,手中顿时多了三支长长的箭矢,箭头闪烁着如毒蛇般寒芒,瞬间对准了宋军骑兵队之首的王信。
只见空中寒芒一闪,手起刀落,一个西夏兵瞬间被王信一刀被斩了首级。
见西夏军被自己这边打得落花流水,王信大喜,顿时大喝道:“弟兄们,冲啊,杀光这群狗娘养的!”
话落,王信陡然间脸色就是一变,旋即快速转过身子来,紧接着眼珠子一下子就瞪圆了。
他只感到胸前与肩膀一疼,旋即视线便跟着模糊了起来。
隐约之间,他看到了一个人影一手手持长弓,一手手持长枪,竟是脚踩着那些夏军的脑袋朝着自己这边飞奔而来,如若天神。
他感到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像是一下子被人抽掉了,浑身上下用不上丝毫的力气,旋即便要栽下马来。
一个骑兵见状大惊,他离得近,飞快冲向王信,一下子便将他扶住,脸色骇然,看向那朝着自己等人飞奔而来的人。
挞跋烈三箭齐发,射中的王信之后,便冲着这一队骑兵而来,手中长枪吞吐之间,瞬间一招将一个宋军将领挑飞,便是已经大声喝道:“挞跋烈在此,尔等哪个敢拦?”
挞跋烈?王信感到浑身像是没了力气一般的飘飘荡荡,茫然的想着,挞跋烈,莫不是那西夏国的太子?果然名不虚传!
一个将领见到王信被敌军射中几箭,此刻看起来生死不知,不由得脸色大怒,便是手中提着一把长枪,朝着挞跋烈刺去。
他的速度很快,众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他的枪头已经到了挞跋烈面前。
‘轰’的一声大响,这时候,两军终于撞击在一起,只是一方已经迟钝。另外一方却如布满锥子的铁板一般,人飞马嘶,惨叫连连,西夏骑兵如同惊涛骇浪般拍在对手的身上,空中人影飞舞。地上马儿悲嘶。宋军上千骑兵瞬间倒下了一小半。
挞跋烈见到一名敌军将领冲着自己而来,动也不动,人似神,马如龙,一枪猛然刺出。竟是刺穿了那敌军将领的身子,而后用力一挑,竟然把他活生生凌空带出数丈远。鲜血空中喷洒。
‘嚷’地一声大响,声音清脆,远传天际。
紧接着就是耀眼地寒光,让整个战场为之一亮,漫天地鲜血,让所有人的双眸赤红。
两队骑兵陷入近身肉搏之中。宋军王信率领的骑兵如今已经弃了弓弩,弃了长枪,抽出了长刀砍了过去,近身搏斗,加上自家将军被箭矢射中,如今生死不知,所有敌军士兵都是慌忙中接战。只是无论长枪短刀盾牌弓弩都是挡不住来势汹汹的夏军士兵奋力的兜头一击。
枪断盾裂,刀锋锋锐无比,在两千夏军骑兵的沛然的冲击之下,近乎一千宋军骑兵已经四分五裂。
刀光闪烁中,人头飞起,剩余的骑兵已经抵抗不住夏军骑兵的攻击。尤其见到那一个将领被敌军将领一枪带飞了数丈,内心恐惧。只觉得这敌军骑兵嗜血好杀。非人能抵!
郭遵与刘平见到自己这边的骑兵瞬间便是这般大败,又看到王信身上插着几支箭矢,看起来竟是生死不知,不由得脸色大骇,只见刘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便是急忙拉着郭遵上了马,抽出长刀,郭遵见状一愣,便是被刘平放在马背上,刘平上了马背,手中拿着旗杆,挥舞着大喝道:“跟我杀出去!”
他们上马到撤离,只是眨眼的功夫,速度快捷无比,连挞跋烈都是呆了一下。
随着这声大喝声,之前停下来的战斗便又是开始了。双方士兵不要命地互相砍杀着,浓厚的血腥味弥漫着整片天空。
见状,挞跋烈冷笑,手中长枪一挥,冷冷下令道:“射。”
顿时,弓弩飞箭如雨,铺天盖地地向想要撤离的宋军射过去。
骑兵再起,向溃败的宋军奔去。此刻的宋军的士气在见到这一支精英骑兵一战尽丧,如雨地飞箭摧毁了最后的一点坚持,‘轰’的一声响,已经四分五裂地逃出去,此时刘平脸色涨红,竭力约束,可场面如此混乱,又哪里约束地住?
所有西夏这边的士兵的身上也是浑身是血。有自己地血,更多地却是敌人身上的鲜血,见到敌军想要撤退,个个都是凛然不顾。转瞬汇聚成洪流。开始席卷战场上地一切。
只要骑兵所到之处,宋军就如被怪兽吞噬般,不见了踪影。
所有地宋军士兵此刻都是无心抵抗,只能四处逃窜。
他们此刻已然被冲散,已经完全组织不成有效的抵抗,个个都是哭爹喊娘,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郭遵看去,脸色大骇,忽然心中想到什么,便大声道:“将军,黄德和呢?让他速速带人前来支援呐!”
刘平闻言,苦涩道:“我让宜孙去让他前来支援,可他那贼孙子竟然抛弃我等,率领那两千本部余兵逃了。”
“什么?”郭遵双眼瞪圆,露出不敢置信之色。旋即心中又满是愤怒,又是无可奈何。
兵败如山倒,刘平与郭遵只见到一面倒的屠戮。自己这边的士气明明高昂无比,可偏偏随着那黄德和叛离,自己这边的士兵士气一下子就下降到了极点,而且夏军仗着马快刀锐,浑然一体,瞬间便把大军打地溃不成军,刘平与郭遵顾不得仰天长叹,落荒而逃。
天色黑了,却是很多士兵手中一边拿着火把,一边抵抗着敌军的追杀,或是追杀敌军。
李元昊远远见了,心中甚是欢喜,下令道:“来啊,给我追,势必要将那敌军将领拿下!朕重重有赏!”
皇帝说有赏,那就真的是重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句话是对的。况且现在宋军已经溃败,自己这边的只要跑得快些便能追上,然后杀了那敌军将领,就能领赏了。
这么一来,夏军的速度更加快了。
郭遵见敌军越来越近,心中一沉,见自己身旁的弟兄们都是脸色疲倦,不禁一咬牙,喝道:“将军,你们快走,我去阻拦一下他们!”
刘平见状,吃惊道:“万万不可,夏军千军万马,你如何能挡?”
郭遵惨笑道:“将军莫要多说了,快走!不然一个也走不了了!”他说完,瞬间骑着一马,挥舞大槊杀向敌阵。
刘平看着他义无反顾、视死如归的背影,心中悲愤无比,只感到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