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悄悄地来到了封门村,带着温暖的气息掠了过去,像一只充满力量的大手,把冬日里残留的寒气连根拔掉,四处都洋溢着一股莫名的喜气。树林间鸟儿放尽歌喉,低洼里青草蓬勃抽芽,溪水中铃响叮咚,蓝天上白云展现,仲春之境尽收眼中,美妙之意难以言语。
“这刀到底有多重?”
“几十斤。”
“老师你就别逗了,我不相信你不知道。”
“一把刀的重量对你来说,有什么作用哩?”
“我觉得整天骗自己不大好。明知道不止几十斤,但内心经常安慰自己说,也就几十斤,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老师,你能体会这种感觉吗?”
“真的很想知道?”
“我不想掩耳盗铃。”
“这词比较陌生,但还是能听得懂意思。不过我就是不想告诉你,怎样?”
范安翻了个白眼,显得有些恼怒,心里知道,面对这位老师,确实对他无可奈何,只有他对自己如何这般,很多问题都要看他心情,才能得到答案,有时即使自己再怎么纠缠和死乞烂求,换来的,反而是那根神出鬼没的木棍。按他现在这般语气,估计也难以从那嘴巴中得知些什么。
范安有点不甘,但想起最近的一些事,便开声问道:“怎么那十八个姿势练完后会有种脱力的状况?”
“这是一套大消耗体能的功法,目的就是锻炼你的恢复能力。”
范安知道,在修行上存在的问题,元镇子是极少刁难自己的,所以能猜到他定然会替自己解答,到现在听到的这个解释,却不是自己心中所想那般。
“就这样?没其他了?”
“难道你还以为能日进千里?”
范安被元镇子看穿了想法,压住心底的不自然,语气老定地说道:“学生以为身体出问题而已,老师你想哪里去了?”
元镇子冷笑了一下,嘲讽训斥道:“即使修身之道是门速成之法,但前提同样是脚踏实地。聂庸刚出生的时候难道就可以跑得比猪还要快?”
范安面露尴尬,摆手笑着说道:“老师你怎么能把他和猪相比了?”
“怎样?难道我还怕他爬出来咬我一口?”
范安有点悻悻然想着,要是真爬出,就不是咬你一口那么简单咯,要知道,当年的那场围剿也有你的份,要不是那道雷把他给劈没了,你说得这般豪气,还真不怕掉大牙!
“我还要多久才能到垂髫境?”
“看机缘,或许等会你睡醒之后,就发觉自己就到了天命境。”
“我想知道修身之道的垂髫境是怎样的。”
元镇子笑了一声,摆手说道:“等待,其实也是一门修行。”
范安有点恼火,从腰带里摸出一条粗绳,把重刀一捆,背在身后,气鼓鼓地往不远处那片春意盎然的树林走去。未料,一会之后,他便神色慌张地扯着裤腰带奔跑而回,那明亮的双眼透着一股兴奋之意!
元镇子转过头一看,顿时宅异起来,面容有点无奈问道:“刚才你在做着什么?”
范安涨红了脸,语气坚定而又快速地应道:“开大号!”
元镇子额头浮出几条黑线,幽幽说道:“有点道理,毕竟那个时候精神会比较集中。但是你走的是修身之道,与精神意念好像无关才是!不对不对,肯定什么地方出现了偏差!容我想想…”
范安看到元镇子这番表情,更是确认了心中的猜想,不由哈哈大笑了几声,得意之极地自恋说道:“开大号,开出了垂髫境。小爷我才是真正的天纵奇才、万中无一!”
一边说着,一边从身后解下那把黝黑无锋的重刀,拿在手中掂量几下,一副暴发户的嘴脸,看着元镇子贱贱地说道:“这才能几十斤应该有的感觉。知道什么叫垂髫境没有?来来来,让我削上几刀,等会告诉你!”
范安在叫嚣着,把手中那把刀舞得像耍杂一般招摇。元镇子额头上挂满黑线,脸部的肌肉不由扯了起来。
仲春的树林充满一股祥和的气息,鸟儿正在枝桠上扮演着歌唱者的角色。突然,一声痛苦的呻吟,不知从何处响起,依稀间还能听到倒吸冷气时的嘶嘶声。树林中瞬间安静下来,接着,惊飞的鸟儿像缺堤之水般冲向天空,消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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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月上梢头,万家灯火。
范安反手摸了一下后背上那道棍痕,有些怨恨地望着元镇子。
“疼痛,带给人的反应有很多,包括畏惧与暴起,两者几乎都是一种习惯。有的人被打了,因为皮肉受损带来的疼痛,就越为惧怕这种疼痛,所以他躲,他闪,结果还是挨打,痛苦还在。而有的人被打了,他会暴起,无论是还手、杀人、言语反驳咒骂,等同于反抗,也就归算于暴起这一属。我一贯主张以暴制暴,要大胆勇敢要有勇有谋,当然,自身实力作前提;不是一味蛮力所为,这样既不聪明也有危险。你是一个聪明的人,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范安顿了顿,开口说道:“我以前听过一句话-----落后就要挨打。”
元镇子点点头,沉吟了一下说道:“虽然我不知道这话是谁说的,但还是能听得出,他也被挨打过,或许正因为这一点,他经历过很多,然后比以往站得要更高了。”
“不要告诉我,这是你的直觉。”范安笑了一下。
“这话连你都能听过,就已经说明他不是一般人。而且我觉得,即使你知道这句话,你还是没有资格用这句话去告诫他人,因为,自身才是前提。”
“垂髫境是五境之一,亦要细细体会这种境况带给你的改变。”
元镇子留下这话后,便转身回到草庐之中。范安看着那消失的身影,有点不知言语,无奈地撇撇嘴,按照元镇子的吩咐,盘膝而坐,闭上双眼仔细地回忆着今日那番破境的感觉。不一会,范安觉得自己有种将要入梦般的感觉,偏生在梦境当中有一道明亮的光线,很亮,很刺眼,似乎在指引着某个方向,某样事物!范安疑惑,用手背挡住眼睛,朝着那道光线,在梦境当中抬步走了过去。
夜渐深,范安席坐于地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还是能听到虫鸣草间,月光柔柔地洒了一地,像是水银一般的亮白微凉,树冠下的影子有点灰暗,似被周遭尚显宁静的气氛染上几分清幽。雪山上依旧隐隐透着晶莹之意,或许那如丝如缕的月色,是它用来装扮的最好饰物,浑然一物般的合致。
范安闭着双眼,双手搭在膝盖上,呼吸很慢很细腻,每个吐纳似乎都包含了某个节奏,很规律。他的眼帘动了动,好像将要醒来一样。但如果仔细一看的话,会发现他的脸上,此刻正趴着一只无名虫子,正缓缓向着眉间爬去!很显然,他陷入了某个意境当中,根本没有感受得到那只虫子的存在!
元镇子还没有睡去,他在草庐门后静静地看着发生在范安身上的这种情形,神情一副惊愕,内心翻滚起来,他破境一事就存在问题,想不到现在的问题更加大了。难道他就是天遗之民当中的天遗者?不然怎么解释他能顿悟这个事实呢?若你真的是天遗者,那我让你入魔,到底是对还是错?但按现在看来,我是看来有点多余了。
范安不知道元镇子正在看着自己,更加不知道自己此时正在顿悟!一朝顿悟,十年苦修。这是修行界中对顿悟价值的评判!因为顿悟往往能让修行者带来莫大的好处,比如修为,比如境界,都是大有增益!可想而知,顿悟的珍贵所在!在修行一途上,能有一番顿悟,都是莫大的造化,多少修行者一生中都未有如此机缘!偏生范安刚刚踏进垂髫境未够一日,就能顿悟!确实羡煞旁人。
元镇子眼睛渐渐眯了起来,身上的气息刹那间凌厉起来,但没有打扰到正在顿悟之中的范安。只见元镇子眼睛稍稍一瞪!随即,无形的意念把方圆几十丈都笼罩起来,纳进了神识的感知当中!
元镇子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顿悟最忌外物打扰。如此珍贵的机缘,若是遭到破干扰,换作是谁也不肯答应,虽然这番机缘未曾落到自己头上,但范安毕竟是自己的学生,就凭这点,也保持一个毫无干扰的环境让他专注顿悟,而且,这也只是举手之劳。
但事情,往往可能不会按照人的想法去实现。
因为,这时候,雪巅之上莫名地多出一个人来!
他身材高大,身披一件皮袄,皮肤呈古铜色,胸膛的肌肉犹如用石头堆砌出来般轮廓分明,上面还布着斑驳的疤痕,像是要告诉所有人,这是在战场上得来的耀荣。他直直地盯着雪山脚下的那间草庐,星目含威,目光如电,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深邃的气息!
元镇子似乎感受到自己身上多出一道炙热的目光,走出草庐,抬头往雪顶上一看!眉头渐渐地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