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龙与战衡双方讨论,谈判一行已成定局,只是为了一个细节问题,近四个钟头争论,最后还是她赢,两个不和的男人被她说服到没有开口的余地。
会散时夜已深,御弦不想失去她专注而又期待的眼神,不情不愿的邀请杰帝和马赛尔夜宿海帝皇殿,不用回战衡舰队与其它成员会和。
御弦不放她离开,杰帝当然愿意留在她身边,毫不客气就答应。井遥气呼呼的将他领到一处小型客殿后,就举着灯台走了。
吹灯,闭眼躺上床,杰帝却怎么也睡不着!
问哪里不妥到让他夜不能眠呢?
问题当然离不开她,那个争论四个小时的细节问题就是——她要求担任谈判人员!
商谈时,他被说服,可睡下去想深想远一点,就止不住思绪往坏处想。会不会谈判之前联合军泄愤先向她开炮?会不会商谈不成杀她祭旗?会不会将她当成战俘虐待?会不会……
越来越多的会不会涌进大脑,而每想多一种可能他的一颗心就越提得高,提心吊胆的感觉很不好受,每次她离开他的身边,他都会有这种感觉!
这次似乎更强烈,更不同!
不能让她去!
一旦有心推翻决议,他就止不住越往下想,想着想着他就起身寻着灯光到了公主内殿,犹豫半分,他决定唤她出来偏廊再谈过。
经侍卫通传说有人找她,出来一看是杰帝,她本能有缩回去的冲动,她知道他要说什么,她太了解他!只是眼睛焦着殿门的他自一眼就看到她,想缩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走过来。
“怎么,睡得不得习惯吗?”她语气尽量扯远。
“别羽,我看还是我去吧!”杰帝毫不转弯的直说,让想将话题继续扯远的她无奈的瘫下肩,背手插着疲累一天的腰杆,仰着头望着高她一个半头的他,义正词言的再次否决他的提议,“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了,御弦出面会暴露御龙一族,你出面会误导联合军认定竹牙会是魔鬼海隐世势力,离解封之日只有二年多了,连死仇影子集团都忍着没轻易招惹不就怕到时误了大事,这个时候怎么就忍不住呢!”
她其实也不想淌进这浑水,但谈判之人要有相当谋略口才应付各种突发状况,又要将牵涉破坏性降低到最小,算来数去,她当仁不让会是最合适的人选!
“要不我不露面,只在暗中守着你!”非去不可的话,至少让他保护她,如果没有了她,竹牙会的责任对他来说也不过如是。
他的担心总让她又感动又愧疚,纵使觉得心力不足,她仍翻转着好言相劝,“真的不用了,谈判过程不存在危险,两军交战尚且不杀来使,更何况还没真正开战。再说有马赛尔和井遥,还有百名御龙卫兵保我,你就放心好吗,我会平平安安的去,绝不辱命而归!”
“可是……”他的担心其实源自不安,他就是有一种让她离开就再也回不来的感觉!
“好了,玻璃鞋王子,很夜了,明早出发,我该休息了!”再讨论也不只会在原地打转,她有意识的结束论题,装出很困的样子捂着唇哈欠连连。
一听到玻璃鞋王子这个名字,杰帝像被人刺狠扎一百下一样弹了起来,而这刺他的人正是她,“别羽,玻璃鞋不是我捡的,是它掉在我手上,你别听信……”
“不用解释我都明白,真的,我都明白!是雪弥自己将玻璃鞋踢到你的手上对不对,你只是顺手接住!可是,杰帝,给自己多一个机会也不是坏事对吗?”说是给雪弥一个机会也行,那个小妮子在听过灰姑娘的故事第二天就命人做了一双出来,迷上杰帝与自己类同的金发蓝眸,就毫不犹豫的丢出了心爱的玻璃鞋。
如此率性纯真的姑娘,她忍不住会想她和杰帝成为一对会是怎么样?如果真能成,杰帝能不再孤苦,她也了了一桩心愿,以后都不会再有为他生孩子这种傻念头。
杰帝全心爱着她,除了愧疚她从没觉得不对,是雪弥的出现让她明白,那么好的一个人爱的人不应该是她!
他应该有他完整的幸福!
“别羽……”杰帝心里非常非常不是滋味,苦得出汁却不知道怎么表达!
“王子——你是来看我吗?”
伴着特有的甜美可人的声调,受宠若惊的雪公主热情跑出殿来。
“看来王子会很忙,我先睡了,雪弥晚安!”经过一脸恋爱光芒的雪弥,她向她眨眨眼睛。
“羽姐姐晚安!”
甜蜜的雪公主显然被带坏,也朝她眨眨眼睛,然后甜美热情至极的缠上脸色铁青近乌的杰帝。
“别羽,我们还没说完!”杰帝大手拨开妄想贴进怀的雪弥,疾步追上她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扯入怀,他的怀抱只留给她。
“可是结论已经有了不是吗?我想睡了!”杰帝铁青的脸,明知他不会伤害她,她还是会怕,那次无神焰的后遗症。
她往后缩着,无论语气还是动作都装得特别乖巧,无辜,可这些却将杰帝气得更甚,也有更多难以置信的伤心,“别羽,你真的要这样对我吗?”
明知他爱她却将他推给别人,她难道就是这样回报他全心的爱?他为她忍受的一切究竟情何以堪?
“呵……呵,我怎么对你了吗?没有吧!”杰帝指责的悲痛眼神让她几乎不能承受,装傻吧,不然还能怎么办?
“王子,十二点钟声快敲响了,不如我们去跳舞吧!”对他们争吵内容一知半解的雪弥,自以为和事佬高高兴兴的插入中间,整个身体攀上杰帝的臂弯。
“不要碰我!”甩手伴着闷雷一样的怒吼,吼得人耳膜生疼的负伤狮王,一如既往他选择黯然神伤无言的离去。
“羽姐姐!”望着远走的王子,雪弥不知所措的像个迷路绵羊,嘟着唇泪眼汪汪的看着她。
她的心因为他第一次毫不保留的悲愤而自责变得混乱不堪,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她总是将自己的认定强加给他,从来没问过他要或不要,她又错了吗?
可迎视泪光中那双纯澈湛蓝的瞳眸,她变得再次坚定!
不论结果如何,让他们试一试,爱和不爱并不是绝对不是吗?
捏拳对她做了个可爱打气的动作,“雪弥加油!”
“嗯——”兴奋的点着头,单纯的雪弥因为简单的加油鼓劲就激出了无限的勇气,穿着那双不离脚的玻璃鞋追着杰帝离开的方向。
“王子,等等我!”
直到吼声和撒娇声再也听不见,她才放任自己大口呼出胸口压抑空气。
“我真的很自私……是吧?”
无人的空殿当然不会回答,她当然也知道,随之转身进入公主内殿。
本该就寝的人却没有进入卧殿,在走道上拿下一架双台烛,就转身出了殿门,延着黑暗往内殿冰冷墙面缓缓摸索而去。
她要做什么?
想找那位红发夫人,她有很多疑问待解,心里压着太多事,她怕睡不安宁。
良好的记忆存备系统让她将那天行走的路径记得很牢,左转右完,接着左拐,再右拐左后她缓慢走到了那天来过的无名小殿。
殿堂走廊不同于暖阳午照的静谧安详,全然如墨的黑暗中,只有手中黯淡烛光照着身前身后,黑暗中的无名殿变得阴森诡异!
没有烛光,没有守卫,这里没有住人是吧?
偏在疑问此时,烛台蜡见底,眼见着烛台上星火越来越小,直至缈缈轻烟时火星熄尽,身前身后,进入睁眼无视的全然黑暗。
到了这里,说什么她都要进去印证推测是否如实,她就是如此倔强!
小心的蹲下身,摸着墙将烛台放于殿门角,首先闭眼一番足够适应黑暗后才向殿堂内移开脚步。
脚步贴着墙面慢慢移,脚步声轻轻浅浅,可在殿堂内空幽回荡,浓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确实有触发人心底寒颤的力量,淡定沉着如她,心态也忍不住浮躁不安起来。
迎面感受一阵穿堂冷风,冷意随之点滴融入骨子里去,心底发毛同时,与那日午后同样的轻铃敲响远远传来,她的心莫明受到安抚变得安定,详和。
那是珠丝帘敲动的声音吧?寻着声音摸着墙而进,越走眼前似乎不再属于墨黑,极为微弱的光线自殿角像沉雾一样低低的自地面浮出,些微的光线已足够她适当的加快脚步。
再次来到了珠丝帘外,雾样的淡光就来自密密的珠丝帘后的地板。
帘后,会有人吗?
她心里的问题一个个浮出来。
昨天,红发夫人为什么找她相见?
为什么她后来会睡过去或者该说昏过去?
他们又为何避人耳目将她送回公主内殿的床上?
来去都无痕迹可寻,夫人行事为什么要神神秘秘?
帘一掀,答案出来!
不止这些疑问今天找不到解答,她还增添了新的疑问,红发夫人到底在哪?为什么连御龙一族的公主雪弥也从来不知道殿内住了一位红发的夫人?
走疲了,或者心疲了,放松身体坐于那天午后坐过的木椅,平视眼前,她惊吓得睁大了眼!
那天无心注意,原来,内置阳台正对着海帝皇殿!
看来,这位红发夫人不止身份神秘!
动机,目的只怕更莫测!
“是谁!”
空寂的宫殿内传来一声极为轻却足够回荡的响动,她回头大喝。
黑暗仍然是黑暗,没有任何回应,隐隐约约可闻连串浅浅脚步声,她赶紧起身,掀开珠丝帘,仍然靠着墙面追着脚步声进入黑暗。
此时在这里的人会是谁?她今天不想再增加疑问,她要解开。
黑暗中唯一方向就是前方微弱的脚步声,在这浓墨的黑暗中,眼前似乎有白影一闪即逝,她跟着加快脚步贴着墙面跑,然后手一摸空,脚下踢飞了什么!
铁器撞上墙面,异常尖锐的连串声响回荡空寂的大殿,直到回归平静像过了一个世纪,四周静得只剩她快跳到喉咙口的心跳。
她知道踢飞了的是放于殿门角的铁制烛台,可知道又如何,阴森的回荡声响让她捧着心连连后怕。
当她记起还在追人时,四周再无任何声响,竖起耳朵静心听,仍然是纯粹的寂静,置身黑暗中,她忍不住怀疑脚步声和白影,都只是源自大脑潜意识层而来的错觉!
然而,扶着殿门墙的手僵直起来!
真的有人来过!
墙面……有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