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我睁开眼闭上眼都是黑暗。
我在哪?我是谁?
我极力的张大眼,眼角撕裂,我感觉有血流出,却依旧没有光。
一万年?一瞬间?
**待了多久。
是很久吗?久到我以为我就是黑暗的一部分。
我真的有眼吗?我真的能看到黑暗吗?是黑暗遮蔽了我的双眼还是我根本就没有双眼。
我歇斯底里的嚎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世界就是这个模样吗?只有黑暗吗?
我撑不下去了。
也许我不倔强的想看到光我就不会这么累了。
也许这世界根本就没有光,光只是我设想出违逆黑暗的东西。
光......
破旧的草屋中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霍然从床上惊立起来。
他好像做了一个非常恐怖的梦,满头大汗,衣襟湿透。
他大口大口的呼气,然后急忙看向四周。
简陋的破房子只有一张老旧的方桌,桌上一盏煤油灯摇曳着微弱的火光,忽明忽暗,似乎下一刻就要熄灭。
看到这一切,他缓缓的舒了一大口气然后起身,走到桌前挑了挑灯芯。
灯光明亮了起来,灯火舞动跳摇。
书生脱力的坐到床上,喃喃道:“是梦......只是个梦......”
当初阳轻起,明光散漫,薄雾轻盈,阵阵鸡鸣唤起了这个山村小镇。人声渐渐响起,小镇苏醒了。
书生起了床,推开勉强能称得上是门的那块破木板来到了院中。院子十分荒凉,只有一口小井。院子外边用干枯的树枝围起的栅栏稀疏简陋,当时书生从屠夫陈二手中买到这栋破院的时候就这样,书生也不会修补,也许他根本就没想过修补,有谁会来偷一个家破人散的落魄书生呢。
清晨的小镇有些凉,书生站在门口紧了紧身上那件单薄的长衫,之后向井边走去,到了井边,他放下井绳,“咣当”一声水桶入水的闷响过后,身形瘦弱的书生吃力的摇着辘轳,水桶缓慢的上升。等水桶升至井口上方,书生拴好井绳提起水桶放在井边开始洗簌起来。
洗簌完毕,他向屋内走去,径直的走到床边。
他掀起枕头,枕头下方有一小片放在一起的铜板,粗略一看大概有二十几文。
书生数也不数抓起一把走出了房子。
他住的地方有些偏远,他走了好一会才走到镇中。
镇中早已热闹,各种嘈杂之音不绝于耳。卖菜的大妈在夸她的菜新鲜,买菜的小妈嫌她的菜太贵。卖鱼的渔夫在夸他的鱼好的就似翻江龙,买鱼的小哥直说他的鱼就两个死鱼眼看着还活泼点。烙饼的说饼香,卖早茶的夸茶浓,人来人往人过人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都有自己的话要说。只有书生没有一句话可讲。
他走到烙饼的摊前,买了一张饼,花了两文。然后他拿着饼向来路返去。
“你看,你看,那不是孙淦嘛,这孩子现在还没找个营生?当年他爹在的时候还能管他无忧,现在他爹死了他就什么也不干的坐吃等死?”菜摊前一位大妈看见书生,悉悉索索的向身旁的另一位大妈说。
“二十几年就读书了,啥名堂没读出来还气死了自己的爹,这小身板能干什么?也许人家心气高,看不起掏力气的活计不想干,管他呢,管咱们什么事。”另一位大妈瞟了孙淦一眼,注意力又转向了卖菜:“哎,哎,哎,你这秤有点飘啊,你别唬人啊。”
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没有人会关心你。
孙淦听到了这两个大妈的话,也知道现在镇上的人是怎么看自己,他什么也没有说,他不想反驳,他觉得根本就不用反驳这些人。
他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吃了饼,喝了一大碗井水。然后他板来了一个小板凳来到院中,他坐在板凳上,仰着脖子看着天上的云。
云多好看。
他看了很长时间,看的脖子有些酸。
他把板凳扔到一边,索性躺在地上。
云多好看。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云很好看,他静静的看着天上各式各样云,思绪也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太阳从东边升到头顶,孙淦闭上眼享受着这暖洋洋的感觉。透过闭着的眼皮,他能感觉到亮光。
正午,一身着紫衣的秀气女子提着一个竹篮子来到了孙淦的院子,篮中有一碗白饭和一个鸡蛋。
这位女子的紫衣没有太多的花式,很朴素。布料看着也不优质,看样子浆洗的次数不少,紫色有些显淡。
看着躺在地上的孙淦,她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轻声轻步的走到了孙淦身旁。
“少爷......”她柔声的喊着他。
“滚。”孙淦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他眼也不睁的说。
紫衣女子听了孙淦的话面色一痛,她咬着嘴唇,从她的眼中可以感觉到委屈。
“少爷......该吃饭了......”她说。
“不是让你滚嘛!”孙淦睁开眼瞪着紫衣女子恶狠狠的骂道。
“你吃完我就走。”她盯着孙淦凶狠的眼光倔强的说。
“紫沁!你怎么这么爱管闲事?!你粮食多你去喂狗啊!狗会感激你的!”孙淦骂着。
紫沁眼中起了一层水汽。
“少爷你别这样自暴自弃好不好......你是有大才的人,你放心读书,肯定能考取功名的。而且......而且我不会让琐事扰乱你的,我可以挣钱......养活......我们两个人的。”紫沁很小心的说着“养活”这两个字,她怕孙淦听到这两个字会暴跳如雷。
如她所料,这两个字从她嘴中说出,从孙淦耳中而入,孙淦满眼怒火。
“你凭什么管我?!我需要你养活吗?!读什么书?腐儒烂经!他们怎明白我的意?考什么功名?如果不是我那死鬼爹逼着我去考我会去考三次吗?!阿谀奉承!麻木腐朽!我怎肯与这些人为伍!他们只是苟且的蝼蚁!他们怎会明白我的意志!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一朵花的神奇,一朵云的美妙!我那死鬼爹气量小,气死活该。我,宁死也不会屈服!”
孙淦近乎咆哮的向紫沁吼着。
“不考功名,不考功名,只要你喜欢,我便支持你,好不好?你把这些吃了好嘛?我做工的东家今天小儿子庆生,一人打赏了一个鸡蛋。你得补补,来,吃了吧。”紫沁第一次听到孙淦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她很高兴。她想,少爷不喜欢,那就不让少爷做。少爷能说出来就好,憋在心里总会出事的。以后,只要少爷能爱惜自己的身体,高兴就行,她可以养活他们两个的。她想着,把鸡蛋打在白饭上捧给了孙淦。
“啪”孙淦一巴掌打翻了捧在紫沁手中的饭。
白色的米饭混合着金黄的鸡蛋散在泥土上,鸡蛋流出,缓慢刺眼。
“吃什么吃!多管闲事!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我不想跟任何人有交集!你过你自己的,别再纠缠我了!”
紫沁默默的把沾上泥土的白米捧到碗里,抱在怀里,眼泪终于一滴一滴从她眼中滴落。
“少爷我明天再来......你要按时吃饭......”她抱着那碗白饭走了。
望着她消瘦的背影,孙淦叹了一口气。
紫沁每天早上要给东家洗衣,下午和晚上要织布。她只有中午有空闲,她每天中午都会去给孙淦送饭。孙淦每天依旧骂着她,她依旧没有离开他。
直到有一天紫沁身后多了一个女人。
紫沁拉着孙淦进了屋子,把那个女人留在院中。
紫沁关上了门,盯着孙淦。
孙淦被紫沁看的有些不舒服。
“什么事?”孙淦说。
紫沁伸出了一只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孙淦小声。
她走到孙淦面前。
“少爷,我们搬到别的地方住吧?我不想留在这里了。”她小声的说。
“你想走就走啊,喊我做什么。”孙淦说。
紫沁回头看了看门,似乎怕孙淦的声音被屋外的人听到。
“我做工的东家逼我当他的小妾,我不愿。可他家大业大,现在甚至派了个人跟着我,少爷,你带我走吧......”紫沁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多么渴望眼前的这个人能在她脆弱害怕的时候保护她,能答应她带她走啊。
孙淦没有说话,他有些意外。
风从破旧的门窗中吹来,撩动两人之间的空气。
“那你就嫁啊,跟着他吃穿不愁多好。再说了,你是我的谁啊,我凭什么要带你走?”孙淦说。
他的话有魔力,会让一个名叫紫沁的女子泪流满面。
“少爷......从那夜之后我就把你当做我唯一的亲人了......”紫沁看着孙淦轻声说。
“酒后,不作数。”
“少爷,我不会嫁给他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的。”这个名叫紫沁的女子含着泪坚定的说。
她走了,流着泪。
“你本不该因为我受苦的。”看着那个人离去,孙淦小声的说着。
第二天,全镇的人都知道紫沁自杀了。
孙淦也知道了。
他呆呆的坐在院子中,不吃不喝坐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他走到井边。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我不能认输。”
他跳入井中。
这是哪?好黑。
我是谁?
有光,啊,原来我是一根绣花针啊,这个坐在灯下绣花的女子是谁?她在绣什么?
怎么这么痛,我怎么变成了一滴血,从一个女子指尖溢出。
他不停的变幻,一会儿变成绣花针,捏在一位女子的指间。
一会儿绣花针刺破女子的指尖他变成了一滴血。
他在女子的指间看到女子在绣一只欢呼雀跃的猴子。
女子想把指尖含在口中,指尖在空中划出一条轨迹,这滴血从指间坠落,滴在绣布上那只猴子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