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囚室.
陈凡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时候醒来的,他只知道当自己察觉到僵直脖颈下的血管,正随着血液的压力不断的收鼓、扩张,带动起一股连一股强烈的肿痛感,令他不由得想要张开口呻吟,本能的要抬起自己的右手,扶一扶自己脖子的时候。
他就发现自己的口腔不但被大团的粗布给堵上了,连他的身体也正被绑坐在了一张,不断随着他的重心晃动的高背摇椅上,而他的双臂则被几条结实的粗厚皮带,勒于高背摇椅的木质扶柄上同样无法动弹。
且再下一刻等着陈凡的左前臂上,以及右小腿上也陆续浮起了针戳一般的阵痛。
就刺激着他的大脑在一瞬间里,便感到了纷杂、错序的记忆,犹如涨潮似的注满了他昏沉沉的脑袋,直让他又花费了好一会才回忆起,自己在大宁绿地二号段庇护所里,遭遇到的那一系列针对自己的攻击,想起他身受过的重创来。
并促使着他下意识的就压了压自己的脖颈,艰难的旋动起自己的视线,在第一时间里瞧了瞧自己左前臂上的牙洞,再去打量自己挂在椅凳边缘上木硬的右腿,便发现自己体表上的这两处外伤,在此刻早就止住了血,又结硬出了一层粗糙凹凸的褐色血痂了。
“嘿!我说你知道么小子,你现在坐的这个转椅叫…乐乐椅子……对,没错的,就是叫乐乐椅子!”旋即就在突兀响起的一个低嗓中,陈凡只感到自己的身体,以及他正坐着的转椅,在一股外力之下被旋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圈,使得他立刻就瞧见了朝他说话的中年男人,以及站在这个中年男人背后,用一双干瘪的、灰暗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瞧来的缩瘦老女人,“要放在以前那会啊,你至少得要在手上攥着一块压缩饼干,才会有人来转你的座儿呢。”
“塞特伊!塞特伊!塞特伊!塞特伊!塞特伊!塞特伊!塞特伊!塞特伊!塞特伊!(宰了他!)”紧跟着就在中年男人不急不慢的声嗓之后,驻在原地的缩矮老女人便毫无征兆的,扯开一口上洋市的本地话,向他快频的咆哮起来,“塞特伊!塞特伊!塞特伊!塞特伊!塞特伊!塞特伊!塞特伊!塞特伊!塞特伊!(宰了他!)”
而且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如此的用力,似乎都能靠着声带本身的振动,不断的从她的胃底抽出股股浓烈的酸腐气味,乃至连她的嘴角上勾连着的深刻皱纹,都在这种无穷大的力量之下,牵动起其眼角的鱼尾纹惊悚的颤动。
这一幕落在陈凡虚焦的眼底上,瞧着就好像是他看到了一只单调色的魔鬼蝶,正竖挂在缩老女人的面孔上,不断的振出激烈的响翅。
直声惧得他不得不把自己的后背,往包覆皮革的金属椅圈上压靠上去,并在一阵彻骨透脑的凉意中,将自己的目光从高声长啸的老女人身上偏开,聚焦向挡在老妇人位置前的中年男人身上。
他立刻就注意到中年男人的身材并不高大,顶多是和他差不的个头,可是对方却有一对极其宽厚的肩膀,目估着至少多出他一拳半的长度。
并且这双宽厚的肩膀,在对方上身的那件仿古式的斜纹格子武装衣,一肘半长的连鞘短剑,以及在其腰间繁复绕结出的,花扣剑带的衬托下,显露有一种格外原始的威慑力,仿佛随时都可以带动起一对重拳来。
“喔——噢!喔——哦!——唔!这可不能怪我的妈妈,不能怪我的妈妈,”中年男人随即开始夸张的发出呲笑声,如同正在其耳边响起的女性尖嚎声,犹如一段美妙的音律一般让其享受,好一会才侧过了身子抬起了左臂,揽抱住了矮其一个半头的老女人,摇晃着她罩身的连衣长裙继续道,“我妈妈年纪太大了,已经是承受了太多的灾难,面对过了太多险恶的人心,现在都已经忘了该怎么和一个人,好好的打招呼了。”
“妈!你出去!去把我干女儿叫来!现在就出去!”旋即中年男人的语气就变得急促起来,一边用左臂箍抱着老女人的左肩,一边就把自己的右手抬起来,连续的在老女人的右颊上抽了两巴掌,直到疼痛吸引了老女人恶狠狠的目光,并迫使其不得不收住了尖嚎声,“这没你的事情了妈妈!出去!快出去!帮我从鲜肉上剁条膀子下来!分到狗舍里去!我的狗崽子们都该馋坏了!”
于是陈凡直等到了这儿一会,他才得以乘着中年男人呵斥矮瘦老妇的档口,扭动自己的脖子带动起视线,仔细的环视起自己所处的环境来。
他起先只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栋混凝土构筑的窄长暗室内,唯一的出口就是开在一侧短墙上的门洞,整个面积只多在三、四十平米之间,空间上显得并不怎么大。
乃至这整间屋子将将靠着,四盏分挂在暗室屋角上的,洋瓷煤油灯内所燃起的桔色火焰,就足够照亮了他的视野。
然后他就注意到了,一条横在长墙边上的木质工具台,它只不过是三、五米方长,台面上却堆满了锉刀、砂皮、铁刨、油布、磨刃石、剪刀、锤子、镊子、螺丝刀。
甚至是成了型的剑胚、带内螺口的配重柄球、扁长中空洞状的剑格、打磨完一侧长刃的剑茎、上好了半面油漆的圆形手牌,以及一个盛满着刺鼻性溶液,浸没入几根通体上覆裹粘性油墨的裸刃条、钢片的玻璃瓶。①
续而再等到陈凡将自己的视线,从工具台上罩落向暗室的地坪,他就在泛出古怪深红色的地坪上,分辨出等距固定的地桩螺栓,些许栅格状的金属框压痕,并借此进一步的判断出,自己所滞留的这个小屋子,原本多半是一个排满架子的小仓库来着。
旋即就在陈凡要准备继续观察下去,打算搞清楚自己在哪儿,猜测对方又会是什么人的时候,从门框外牵着一条步态臃肿的老拳师犬,踱步进来的一个年轻女人,不但立刻就拽住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而且当他发现她左肩上背着的军绿色挎包,正是自己从大宁二号段庇护所内找到的那个之后,他就再也没法将自己的视线从对方的身上给挪开了。
“【操】!别那样看我!【操】你大爷!我【操】你大爷的!啐!”孟静还隔着陈凡的转椅位置,足足有三、五步那么远,就从口腔里急急的吐出了一股浓腥的口水,脸上满是一种让陈凡感到意外的愤怒,那表情就好像是被一群恶犬疯咬,再绑于转椅上的人是她一样,“这是他们该死!就应该死,因为他们里面根本就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乔云龙他亲手杀了我的爷爷,其他人则每天把我当成一个婊子、贱货轮流的操。”
遂感受着淌挂在自己面颊上的腥唾,陈凡不但没有立刻做出反应来,反倒是迟疑了好一片刻,又费了脑力思考才终于是明白了过来。
他意识到自己定然是身在了,延伸路路地铁站的站台内,而自己眼前的中年男人就该是张文轩、乔云龙,曾经给自己提到过的文海。
还有在他离开民防办公室,回到时空门另一头的这么几天里,大宁庇护所内其他的三个男性幸存者,已经遭到了多么惨烈的攻击和意外的背叛。
以及在上一件事情发生之后,孟静又是怎么同他眼前的这个,叫做文海的中年男人,给自己设下了一个危险的陷阱,使得他最终被逮到了这儿暗室之内。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婊子!这******管我什么事!)”陈凡旋即便聚起了浑身上下的力量,带动着自己臀部下的转椅一并的跳动起来,然后又拼命的用鼻子吸入空气,好把含糊不清的呐喊声从鼻腔里送出去,“——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你这贱货可真是害死老子了!)”
……
“你才是个婊子呢,陈凡!!”——孟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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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以及一个盛满着刺鼻性溶液,浸没入几根通体上覆裹粘性油墨的裸刃条、钢片的玻璃瓶。”
这句话的意思是表示,在金属表面的蚀刻工艺,是一种在冷兵器上蚀刻出槽、纹的方法之一,是一种非电解的腐蚀化学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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