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样?克哥勃的女间谍和女枪手多了。对此我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苏联女射击队在世界锦标赛中的表现总是异常出色。上次的莫斯科比赛,她们一连击败了七个国家而囊括了第一、第二和第三名。我甚至到现在还能记起两个名字,托恩丝卡娅和莫罗娃,都是女神枪手。也许‘扳机’正是其中之一。她是什么样子的?也许,我可以帮你找些资料来证实她的身份。”
“她是个金发碧眼的姑娘,就是在管弦乐队里扛大提琴的那位高个子姑娘,每天都从我们这里走过。她的枪估计就藏在她的琴盒里。管弦乐队这次来这里实际上是为了掩盖射击的声音。”
“哦!”斯特上尉恍然大悟,“我全明白了,就是那个你喜欢的姑娘?”
“是。”
“我很抱歉,但是,我的报告还是要把这些都包括进去。上级交给你的命令非常明确:杀死‘扳机’。”
下面传来了汽车的刹车声。门铃响了两声。斯特说:“好吧,我们走吧。他们派来了一辆装甲车专门接我们离开这儿。”他停顿了一下,躲开邦德的目光看向别处。“报告的事情我很抱歉,但必须公事公办。你知道的,不管这个枪手是谁,你都必须打死她。”
邦德站起来了。他突然对这个充满汗臭、布满弹痕的破旧房间产生了一丝留恋之情,不想就这样离开这个地方,这三天以来他就是在这里长距离地单恋着一位不认识的姑娘。她竟是一个敌方的陌生间谍,和他一起干着这件倒霉的差事。可怜啊!现在,她即将面对的是比他更糟糕的命运!她会因为没有完成任务而受到军事法庭的审判。还会因此被赶出克哥勃,就此结束她光辉灿烂的职业生涯。
有一点令邦德略感欣慰,那就是:他们不会立刻杀死她,就像刚才他没有杀死她一样。
邦德突然感到异常疲倦:“好吧,上帝保佑,但愿我因此再也不用干007代号特工的任务了。当然请你转告站长,请他不用担心。那个姑娘再也不能干狙击了。她已经失去了左手,而且也被吓得失魂落魄。在我看来,这惩罚已经足够厉害了。”
“好了,咱们走吧。”
自取灭亡
“你知道吗?”德可斯特·思迈尔斯少校对着章鱼说,“若是今天我成功的话,那就有你好受的。”
他戴着帕尔力潜水面罩,呼吸在面罩下形成了一层蒙蒙的水汽。他站在海底沙滩茂密的海草旁,水刚好到了他的腋窝。他摘下面罩,吐了一口唾味,用海水把面罩洗了一下后,把它重新戴到头上,又一次潜入水中。
章鱼那双棕色斑点眼睛在珊瑚洞口探出,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一根细小的触须一寸一寸地踌躇不安地从阴暗的洞里伸了出来。思迈尔斯很满意地笑了。他和章鱼打交道已经有两个月了。再给他一个月时间,他绝对能驯服这些可爱的家伙。但是,他已经没有这么长的时间了。本来今天他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去触摸一下那根触须,和它进行友好的握手,但他现在不得不挑一块鲜肉给它送过去。他默默地想着,若是他真的向它表示了友好,这家伙的其它触须肯定会一起伸出洞来,绕住他的手臂。一旦他被它拖进水里,面罩上的出气阀就会自动关闭,那他一定会被闷死;如果他扯掉阀门,水就会进入面罩把他淹死。
也许他可以用鱼叉猛刺,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也许过些时候可以这么干。这也许是摆脱困境的最快的方式,但现在还不能这样做,否则那个有趣的问题又没有满意的答案了。他曾向大学里的本格里教授许下过诺言,他一定会解决掉这个有趣的问题。
德可斯特·思迈尔斯少校曾在英国皇家海军担任军官。他英俊、潇洒,并且十分勇敢机智。这使得他即使是在最后那个特殊的部队里,也轻而易举地征服了那些做着通讯和机要工作的女孩们。当然这一切早已是昔日的风流轶事。
如今他已经五十四岁,头顶微秃,腹部松弛,而且发作过两次心脏病。一个月前,他的医生向他发出过严重警告,以防止心脏病的再次复发。然而,他会精心选择合身得体的衣服,用一根皮带把腹部巧妙地托住,再在外面围上一条宽大美观的腰带,于是当他出现在鸡尾酒会或宴会上时,仍然是一位英俊潇洒的男士。这令他的朋友和邻居们讶异不止。医生告诉他每天最多只能喝两盎司威士忌,抽十支雪茄,但他从未放在心上。他抽起烟来依旧像根烟囱,而且每天晚上都喝得烂醉如泥。
很显然,思迈尔斯已经濒临死亡的边缘。虽然他从外表看很像是一棵坚硬的树木,但实际上树皮都已经腐烂,热带的懒惰、自我放纵、沉重的负罪感以及自我厌倦的情绪像白蚁一样早已把他昔日那坚实的躯干变成了朽木。自从两年前玛丽去世后,他没有爱过任何人。尽管他甚至都不敢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爱过玛丽。但有一点非常清楚,那就是他常常回忆起她对他的爱,脑海中时常会出现她欢快、责骂或发怒的神情。在北海边,他也经常和别人交往,吃吃别人的土司,喝一点别人的马丁尼酒,但是,他从来都瞧不起那些人,他把他们视作是一批国际贱民。
当然,他完全可以和那些士兵、海滨种植园主、农场主、技工或政治家做朋友,但是如果他那样做就将意味着他必须重新开始生活,这显然与他长期养成的懒惰和麻木的生活态度有些格格不入。但是至少他应该戒酒吧?可是他又不愿意这么做。所以,思迈尔斯少校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非常厌烦。他其实老早以前就从当地医生那里搞到了一些巴比妥酸盐。不用太多,只要一瓶下肚,一切烦恼就都会烟消云散,可他却因为一些原因而没有这样做。
酗酒过度的人可以被分为四种:胆汁质、忧郁质、多血质和粘液质。其中,多血质的醉鬼会在飘飘然中变为歇斯底里的疯子或者是白痴。粘液质的醉鬼经常会觉得对什么事情都是悲观失望的;胆汁质的醉鬼就好像漫画家笔下的酒鬼,常常会在醉酒以后行凶打人或者捣毁东西,所以这种人的大半生也往往都是在监狱中度过;忧郁质的醉鬼则表现为自悲自怜、感情脆弱,他们将会在泪水中终其一生。思迈尔斯就是一个忧郁质的人。他为自己的别墅取名叫“微浪”。他把鱼儿当作自己的孩子,他无微不至地爱护着它们。两年来,他已经和它们产生了非常亲密的友情,他疼爱它们,也相信它们会同样爱戴着自己。
他每天都定时去饲养它们。而它们只要一见到他,就会像动物园里的动物们见到了饲养员一样围过来。他时不时地为它们扯去挡道的海藻,搅拌沙子,挪动石块。有时他还喂较小的动物一些捣碎的鱼卵和海胆,或者为较大的动物提供合适的腐质物。现在每次当他笨拙而缓慢地游弋在礁石之间时,那些鱼类都毫无畏惧并且会充满期望地聚集在他的身边,扑向他手中鱼叉的尖端。在它们的眼中,这鱼叉就像是一只装满食物的汤匙。小鱼会在他的面罩的玻璃前来回地摆动着鱼尾,向他问好,就连好斗的水虿也会无所畏惧地在他脚上或腿上轻轻叮咬,希望引起他的注意。
可是现在思迈尔斯少校却没有心情和那些色彩斑斓的小东西玩了。他只能站在那里点头向它们打招呼。一只全身有着艳丽蓝色斑点的小水虿在水中轻快地从他身边游过。它身上的颜色就好像是沃斯写的《夜间飞行》中的那个闪耀着光芒的瓶子。思迈尔斯对着这个小家伙叹了口气说:“对不起,我今天不能陪你玩了。”今天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他的眼睛一直不停地寻找鱼类的仇敌——锯鲉,并且在找到它以后,就一定要把它杀死。
锯鲉一向生活在南半球的海里。在西印度洋里的“鲉”每只大概只能长到十二英寸长左右,体重也就差不多达到一磅。“鲉”是海洋中最丑陋的一种鱼。它浑身上下都是棕灰色的,而且还长着一个又笨又重的,带着粗毛的楔形脑袋。在礁石中,它那不规则的体型以及身上丑陋的色彩给了它鼎好的伪装。它有非常锐利的牙齿,但是,这还不是他最厉害的武器,它最厉害的武器是藏在它勃起的背鳍中的。它的背鳍与毒腺相连,只要锯鲉用毒刺在人的虚弱处,例如动脉、心脏或者是腹股沟上刺一下,这个人就足以被毒死。
所以,对于潜入海底的潜水员们来说,锯鲉的危险性远远大于梭子鱼或者鲨鱼。锯鲉因为有着绝妙的伪装和非常致命的武器,所以它的胆子相当大,它只在你近在咫尺或是它攻击你之后才会逃走。而且,它最多只逃走几码的距离,它会剥掉自己的胸鳍,然后像一团畸形的珊瑚躲在沙中警惕地观察周围的情况。
今天思迈尔斯少校下定决心要杀死一条锯鲉,然后用它给章鱼当大餐。他想看看,这种海洋中的大型食肉动物是不是能辨认出杀伤力大的动物。章鱼到底会不会吃光锯鲉的腹部而丢掉它背鳍?还是将会把它全部吞食?如果真会这样,它最后会中毒吗?这是本格里教授最关心的问题,而今天思迈尔斯少校想替本格里教授亲手做一下实验,他想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尽管这样做也许会导致他心爱的章鱼死亡。
可就在两个小时前,又有一件事在思迈尔斯那布满阴霾的生活中掀起了一股狂风恶浪。
一封封电报从政府大厦转到了殖民部,又逐级转送到了伦敦警察厅,到检查官手里的时候,检察官没有耽误片刻时间就督促着警卫把思迈尔斯少校押送回伦敦。要是公文的周转需要几个星期的话,他可能会侥幸逃脱被判处终生监禁的悲惨命运。
这一切都来自于一个叫邦德的人,是海军中校詹姆斯·邦德带来的。那天上午,大约十点半钟,他乘坐一辆出租汽车从金斯敦来到这里。
那天上午,思迈尔斯少校在舒适的赛可乐床上醒过来,吃了两片扑热息疼片,洗了个澡后在伞形的海棠树下吃早餐,又用了一个小时喂鸟,接着他按量服了降血压的药丸,之后便坐下来开始阅读当天的报纸以消磨时光。就在他刚刚倒好一杯烈性的白兰地与姜汁混合酒时,便听到了一辆汽车开进别墅车道的声音。
他的黑管家鲁纳来向他通报,说道:“少校,西姆先生看你来了。” “谁?”
“那个人自称西姆,少校。他说他来自政府大厦。”
思迈尔斯少校那时只穿了一条土黄颜色的旧短裤和一双旧凉鞋。他思索了一下说道:“好,鲁纳,把他带到客厅去,就说我会马上出现。”说完,他走进卧室里,换了件宽松的白衬衣和长裤,顺便梳了梳头发。
政府大厦!会出什么事?
一走进客厅,他就看见了一个穿着深蓝色热带制服、身材高大的男人,那人正站在窗边远眺大海。看到这人,思迈尔斯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个人慢慢转过身,用一双灰蓝色的严肃的眼睛审视着他,他马上意识到来者不善。思迈尔斯少校向男人微笑了一下,想要表达自己的善意,但这微笑没有得到任何反应。这使得思迈尔斯更感到大难临头。甚至思迈尔斯少校的脊骨在那时都感到了一丝寒意,看样子他那常年来隐藏的秘密终于被人发现了。
“你好,我是思迈尔斯。你是从政府大厦来的吗?肯尼斯爵士还好吗?”恩迈尔斯说着,伸出一只手去。
不管怎样,那人总是和他握了手。他说:“我并没有见到他。我两天前才来到这里。之后我一直都在岛上转悠。我是邦德,詹姆斯·邦德,在国防部工作。”
思迈尔斯少校知道“国防部”实际上是秘密特工的委婉称呼。“哦,这样呀?”表现出一副老行家的开心模样。
可惜来人对他的表情根本不屑一顾。“可以找个地方谈谈吗?”
“当然可以,随便你想在哪儿。是在这儿呢,还是到花园里?来一杯?”迈尔斯手中酒杯里的酒搅得叮叮当当的。“朗姆酒是当地产的劣质酒。我更喜欢地道的姜汁酒。”谎言自然而然地就冒出来。
“不用客气,这里就行。”邦德很漫不经心地靠到宽敞的红木窗台上。
思迈尔斯少校在旁边的一把大椅子上坐下来,一条腿随随便便地搭在另一旁的矮扶手上。这种椅子在当地种植园主中很流行。于是他让当地的木工照原样复制了一件。他故作镇静地端起酒杯,猛地喝了一口,又把剩下的酒都倒进酒桶里。
“哦,”他兴奋地说着,眼睛直盯着邦德。“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是不是北海那边有人正在干肮脏的交易,你需要帮手?很高兴我能再次穿上警官制服。尽管我离开这个部门已经很长时间了,我还是记得那些老规矩的。”
“抽烟你不介意吧?”邦德把烟盒拿到手上。那是一只足够装五十支烟的浅灰色烟盒。不管怎样,他们有个共同的嗜好。想到这儿,思迈尔斯少校稍微感到安慰一些。
“当然,亲爱的伙计。”他动了一下身体,想要站起来,手里握着已经准备好的打火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