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易在赌,氢气爆炸原理虽然简单,但他只在初中化学实验课上爆过纸杯大小的氢气。他只能赌刚才他制作的氢气炸弹的浓度和分量够猛,足以爆破车厢门或者顶开天花板的盖子,只要有一个打开,他就能出去。
氢气虽然燃烧又快又猛,一秒钟能烧一公里远,但是爆炸条件却比较苛刻,还不能给地上的被单助燃。相反,氢气爆炸迅速消耗氧气、生成水,两者都会熄灭被单上的火焰。万一爆炸效果不足,没有成功破门,氧气又被迅速消耗,牟易很可能被憋死在车厢里。
“轰隆”整个车厢猛烈的震动了一下,似乎海里的小船被巨浪拍中。牟易被一下掀翻,撞在下铺底下的最深处,后脑也撞到车厢上。车厢似乎迅速膨胀了起来,变成一个高温高压的蒸笼。气爆的声音震耳欲聋,牟易被炸得一懵,紧紧捂住脑袋。半分钟之后,他忍着浑身酸痛,手脚并用爬出下铺,奔向车厢后门。车里面是浓浓烟味儿,大概是氢气爆炸扬起了之前被单燃烧的灰烬。前面黑咕隆咚,也不知道门有没有打开,牟易紧闭眼睛,用尽浑身力气,纵身一跃,向门的方向撞去。
“嘭”牟易的力量仿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连人带门一起跌了出去。重重的落在铁轨之上。“咳……咳”牟易拍打着自己的胸口,想理顺这口气。他有些庆幸,幸亏自己有钛虫包裹住整个颅骨和面部,眼睛和耳膜都在钛膜保护下,否则刚才那么猛烈的爆炸,肯定会震碎自己的耳膜。
他趴在铁轨上看看四周,一阵狗叫声传来,远处调度室照来几束手电光,似乎已经发现了这面的异常,牟易扶着膝盖站了起来,随机选了一个方向跑去。
黎明的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牟易已经可以看清路两旁的指示盘,他找到出站口,钻进了出站通道……
清晨基辅的火车站广场上人流不多,牟易想了想,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这里。从别尔江斯克来基辅的时候,是尼古拉开车送的他们。可以说,这辈子第一次坐火车,他就爆掉了一节车厢,还把自己身上整的黑一块灰一块,全是泥土。他看看自己的衣服,活像个小乞丐。这样想着,牟易想起了爱玛,忽然感觉有些寂寞。
姑姑可能已经被抓起来了,那三个人来家里不单是抓自己和卡秋莎,也是来抄家找资料的吧,激进派这些人真是够狠,难道他们想和苏联彻底决裂吗?虽然这样想着,但他现在的处境其实非常不妙,他们是苏联一方的,但苏联不可能为了叶莲娜和朱可夫家的一个小孙子跟乌克兰动武,相反,苏联不因为乌克兰独立怪罪叶莲娜都算是宽宏大量了。
回家?牟易不知道家附近有没有人盯梢;去找叶莲娜?自己不知道他关在哪里;去国立科技大学?该找谁报信呢?牟易虽然逃离和劳教所和车厢,却又陷入了新的迷茫。他漫无目的走着。
路边传来一阵奶油香味,是一家面包店,牟易靠近过去。橱窗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面包,他忽然感觉好饿。“去,去,上别处去,别在这挡着。”面包店里面走出来一个削瘦的中年妇女,赶牟易走。牟易哭笑不得,昨天自己还饭来张口,今天怎么就流落街头了。他扭头走开,决定还是回家看看,实在不行就再来一次“氢气弹”,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而且自己还有大杀器没有用。
“事到万难须放胆”,牟易决定回家找吃的、换衣服。因为没钱坐公共汽车,他只能步行,好在基辅地图就在他脑袋里面。从太阳刚升起,走到太阳升到半空,就在他感觉自己快饿晕的时候,小区大门终于出现在眼前。中午楼里没什么人进出,牟易观察了一会,迅速跑进楼道,从消防通道走上楼去。
家里有一把备用钥匙藏在消防通道的花盆底下,是专门为了忘带钥匙时备用的。牟易侧耳在门口听了一会,用钥匙慢慢打开门,进了屋子。屋子里乱成一团,到处是脚印,尤其是叶莲娜的卧室和自己屋子里面的书柜,被翻得一塌糊涂。牟易顾不得那些资料,先去跑到了厨房,厨房里有黑面包、冰箱里有一些鸡肉和牛奶,牟易坐在桌子上大口吃了起来。
吃完东西,牟易拿起电话想拨给尼古拉,但是发现自己不知道号码,家里的号码簿也被人搜走了,牟易四处看看,除了散落一地的报纸,其他的文件资料都没了。牟易去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套干净衣服,躲在衣柜里,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牟易揉揉眼睛,又去厨房吃光了中午剩下的面包和鸡腿。吃东西时她不敢开灯,饭后又在黑暗中休息了一会。大概半小时后,他换上了一套新衣服,离开了家。
他先去二手仓库看了一眼,发现二手仓库已经改头换面,变成一家旅馆了。当年的那个下水道口,也已经被封住了,看样子当时的火灾应该规模不小。烧掉让爱玛深受核辐射的二手商店和仓库,牟易一点没有负罪感。他原地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去拜访老朋友,约翰神父。这是他唯一认识的、可能知道叶莲娜她们被关在哪里的人。
圣弗拉基米尔教堂历久弥新,金色的外表在广场探照灯的扫射下闪闪发光。十字架高耸在教堂顶端,似乎宣示着虔诚的信仰。除了二手商店附近的那个下水道,牟易并不知道其他潜入教堂内部的路线,不过他现在不需要潜入,即使他站在约翰神父面前,对方也不一定能认出他来。三年了,对方也许对他根本没什么印象了,二是因为对方以为他早就死了。
牟易走到教堂侧门,敲了敲,一位修女走了出来。
“你找谁?有什么事儿吗”,修女问。
“迷途的羔羊等待主的救赎。”牟易看着修女说。修女皱起眉头看着他,又问“你有什么事儿?”“我来忏悔。”牟易说。修女点点头,闪开身子,让牟易进了教堂,她领着牟易穿过灯火通明的走廊,来到一间造型古朴的木质忏悔室,让牟易坐了进去,然后关上门,把牟易独自留在里面。
牟易独自坐在幽闭的忏悔室的凳子上,伸手摸了摸面前的黑色布幔,背后是模板和镂空的窗扇。他很难把教堂地上的富丽堂皇和地下的黑暗隐秘联系起来,似乎只有这件忏悔室,稍微能感到一些似曾相识。
“欢迎你来到‘告解厅’,吾主耶稣亲定圣事,赦教中人领洗后所犯过的诸罪。我代表主聆听你的忏悔。”黑色布幔的对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牟易想了想,用低沉的嗓音说“我没有什么想要忏悔的,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希望得到主的启示。”
“请说出你的疑惑。”神父平静的说。
“人死了以后会怎么样呢?”牟易问。
“信奉我主的义人将会升上天堂。”神父回答道。
“如果人做了坏事呢?”牟易又问。
“人心里相信,就可以称义;口里承认,就可以得救。只要诚心忏悔,信奉主,遵行律法,还是会上天堂。”神父答道。
“难道坏人不该下地狱吗?”牟易问。神父顿了一下,接着说“如果不信主,不遵从主的教诲,行不善之事,是要下地狱的。”
牟易沉默了一会儿,“谢谢您,我明白了,约翰神父是给我洗礼的神父,我能去见见他吗?”他诚恳的说。“约翰大司祭已经回家了,你可以去他家拜访他,或者明天再到教堂来。”神父说,牟易问了约翰的住址,再次道谢,离开了教堂。
东正教不像天主教要求“所有神职人员均需独身”,其神职人员分为出家、在家两种,结婚在家者可成诵经士、副辅祭、辅祭、大辅祭、司祭、大司祭,这和中国道家的“火居道士”比较类似。牟易想着当时在叶莲娜从克格勃拿来的资料上看到约翰“已婚”,觉得约翰并没有打算在教会过一辈子,因为在家的神职人员最多只能做到大司祭,主教是不可能的。
牟易在教堂逗留了半小时不到,出来的时候,街头还有不少行人。他按照忏悔室里神父提供的地址,向约翰的家走去。“约翰、雅各、安德烈、彼得……”他开始一个个回忆这些曾经见到过的自称狮子会的独立派成员,“十二使徒么,呵呵”牟易忽然反应过来这些称呼的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圣经》中的“十二使徒”的名字。
牟易不知道这是有意的还是凑巧,难道“雅各、安德烈都是代号吗?那为什么约翰的名字也叫约翰?”牟易自言自语,“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天晚上应该有12个人在场,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犹大,还是替换成了马提亚”。
约翰的家就住在教堂附近,是一幢公寓的四层。从外面看,屋里没开灯,牟易走上楼,敲敲门,无人应答。牟易有些奇怪,约翰晚上不在家,能去哪里呢?牟易又从走廊的窗户往外看,发现走廊窗户和约翰家阳台之间有很窄的水泥台。他慢慢爬出窗子,把身体靠在窗子外侧,脚踩在水泥台上,双手扒住窗户顶部,开始慢慢移动。
窗户的高度大概在1.2米左右,对于人高马大的乌克兰人,这个高度必须要蹲着,完全无法在窄窄的水泥台上维持重心。牟易不一样,他身高才1.4米,略微弓起身体,完全可以顺着水泥台溜过去。
窗户是锁住的,牟易把手贴在窗户上开始冥想,很快,一个手掌型的洞口出现在窗户的玻璃上。玻璃中的二氧化硅被钛虫变成了硅粉,随风飘走了。牟易甩了甩有些发热的手,伸进窗户,拉开了插销。
是厨房,牟易侧耳听了听,屋子里面确实没人。他拉开了几个房门,很快找到了书房。约翰有一个2米高的书柜,上面摆满了图书。牟易打开台灯,扭向书柜,粗粗浏览了一遍。大部分都是神学相关图书,一小部分诗歌和文学典籍。牟易看到了几本塔拉斯·舍甫琴科的诗集,但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视线从书柜移开,一张宽大的写字台紧贴着窗口,几本杂志还摆在上面。牟易拉了拉抽屉和柜子,发现是锁住的。他没有着急想办法开锁,先环视了一下房间的布置,除了书柜和写字台,还有两幅挂在墙上的画。
“韦小宝定律?”牟易心中划过一道亮光,他离开写字台,走到那副著名的《基督受难图》下面,双手掀动画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