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易一怔,心念电转,叶莲娜和卡秋莎联系过了?。“我没有撒谎。”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随机应变,先套卡秋莎的话,“刚才有个叫尤利娅的来电话,说联系到你姑姑了,她今天去莫斯科出差了,明天才能回来。”卡秋莎大声说,瞪起双眼,双手叉腰看着牟易:“小孩子不能撒谎。他们两个放学才能回来陪你玩!”
“去莫斯科出差难道没时间给家里打电话吗?这种关键时刻,竟然还去莫斯科出差,合理吗?”牟易没心情给卡秋莎指出其中的逻辑漏洞,面前的卡秋莎虎视眈眈,心里八成已经判了自己有罪了。牟易无奈,只能回到自己屋子,脑子里思考尤利娅为什么说谎,是尤利娅也不知情,还是受到胁迫?谁会胁迫尤利娅跟一个保姆撒谎呢。
窗外隐约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和歌唱声,“乌克兰仍在人间,她的光荣,她的自由…在我们同胞之上,命运将再次微笑…”,这是什么歌?牟易心中奇怪。嘈杂的人声让他坐立不安,又返身去客厅打开电视。电视里铺天盖地都是乌克兰独立的新闻,原来的苏联中央电视台已经一片花白,只有乌克兰和基辅的电视台还在播放。电视里面不但出现人民庆祝独立的画面,还播放正在进行的总统选举。
牟易前世没关注过乌克兰第一任总统,对大选也没什么兴趣。他放下遥控,忽然又想起什么,迈步跑进卧室,去看抽屉里面的资料,想了解叶莲娜这段时间的工作重心,看看她为什么没有对乌克兰独立早做准备。
“切尔诺贝利…航天局…苏联科学院?”牟易看见几个高频出现的词汇,禁不住疑惑,乌克兰独立在即,苏联眼看着就快不行了,姑姑怎么一直在搜集这些东西,他忽然想起叶莲娜三年前和尼古拉电话的内容,“难道是在调查保尔死亡的真相?”牟易觉得只有这一种可能,所以叶莲娜才把相关的资料都锁在家里,而不是放在办公室。
“六年了……”牟易喃喃道,他对当时切尔诺贝利事件的具体情况也不甚了解,图书馆里也没看到相关资料。叶莲娜的资料上有她自己制作的标签,按照资料的来源和时间线整理,还有些她自己标注的笔记,说明她对某些材料有所保留。
牟易最先看到的是苏联国防部切尔诺贝利研究所的项目明细,后面还有宇航材料研究所的历史背景,这个研究所以宇航材料和外太空不明物体为主要研究对象。本来苏联导弹航天政策和计划的最高决策机构,也就是苏联国防会议是不同意将如此重要的研究机构设立在乌克兰境内的,但研究所立项很早,1960年的时候已经敲定了,当时的最高领导人非常亲乌克兰,甚至把俄国9次战争才打回来的克里米亚半岛都送乌克兰了,一个研究所根本没放在心里。
后来最高领导人下台之后,虽然大家都不认为苏联会分裂,但实际操作过程中,军方还是把研究经费和其他资源主要投入在俄罗斯本土。切尔诺贝利的研究所只用来研究一些外太空不明物体。资料还提到,因为资源不到位,研究所的建设工程断断续续,持续了十余年。其中办公主楼甚至是在旧建筑的基础上改建的,资源都投入到几个高级实验室的建造和维护上了。叶莲娜在这旁边做了笔记,“相邻的核电站修建经费同样不足,反应堆以单一保护层方式兴建,周围并没有建构任何围阻体”。
“围阻体都能省…”牟易暗叹一声,苏联经济的疲软在那个时候已经埋下伏笔了,现在的经济状况更是到了崩溃边缘,乌克兰之所以独立,也是因为穷的不行了,想改变一贫如洗的现状。这和中国改革开放之前一模一样,到了不改革就灭亡的程度了。牟易心头凝重,放下手中的文件夹,又回到客厅,关注总统大选的结果。
电视里总统大选正在唱票,严肃的议员们坐在临时议会的大堂里,脸上的兴奋之情一闪而逝,唱票人语调高昂,不紧不慢。牟易切换了几个频道,发现并没有什么候选人之前横向比较的内容,而且貌似只有一个候选人,牟易有些无语,不过想想也对,多事之秋,国家动荡,哪有精力和时间来搞真正的民主选举,关键是尽快完成政治体制过渡,脱离共产主义阵营,进而经济体制改革。
电视里,唱票已经基本结束,结果一目了然,大选主持人宣布休会五分钟,稍后总统正式宣誓就职。画面瞬间切换为准总统的资料介绍,牟易看了一会,才发现新总统就是乌克兰最高苏维埃的主席,只不过现在走资本主义道路,他就自动“转岗”到总统了。牟易感觉不出所料,他也觉得政局不发生太大震荡,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有好处的。
宣誓就职仪式很快就开始了,整个过程波澜不惊,站在黄蓝两色的新国旗下,总统激情澎湃的发言,好像很快习惯了自己的新身份。一阵掌声之后,国歌声开始响起,前奏似乎在哪儿听过,
“乌克兰仍在人间,她的光荣,她的自由,
在我们同胞之上,命运将再次微笑。
我们的敌人将会消失,像朝阳下的露珠,”
直播镜头随着歌声开始转动,向场下扫去,拍摄现场观礼的乌克兰各方势力,东正教也派出了代表盛装出席。忽然,牟易瞳孔紧缩,他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约翰。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天在地下室里面的场景,身披神袍的约翰烛光下露出的苍白面孔、那种毫无感情的望着自己的眼神。那句“处理掉”似乎仍然回响在耳边。牟易双拳紧握,死死地盯住屏幕,但镜头很快就移开了,农工商的各界代表依次出场。
“他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我的复仇却还没有开始,爱玛……”牟易心中隐隐作痛。狮子会这些独立派已经成功独立了乌克兰,虽然按照历史,独立之后的乌克兰还是在不断退步,但他们毕竟已经攫取到了部分权力。自己想要调查和报复他们更难了。
“我们将会献出我们的灵魂和肉体,为了得到自由,
同胞们,我们将会指明,我们属于哥萨克民族。”
歌曲进入尾声,牟易终于知道,原来自己听到几次的歌曲是乌克兰国歌,他狠狠关掉电视,又回去翻看叶莲娜留下的资料。资料之中有很多影印件,其中一部分比较新,另一部分涉及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站内记录和事故调查报告的复印文件比较老,好像已经存放了很久,而且采用的是微缩影印,牟易前世有些同学考“马哲”、“思修”的时候会把教科书微缩影印成一个小册子,拿在手里背诵。
他拿起一份泛黄的影印件,读了起来。“核电站操作员失误?”牟易读到一份时间标明1886年8月的报告,上面最后给出了这样的结论,牟易虽然不是核物理方面的专家,但是也有高能物理的常识,他觉得这种说法本身有一定可能,但是报告里面例举的一些佐证根本站不住脚,报告最后给出的伤亡人数也跟牟易前世的记忆不太相符。他把手里这份不靠谱的报告放到一边,继续看其他影印件,报告上没有任何笔记,显然叶莲娜也不重视它。
接下来的几份资料似乎在都是事件发生时的各种细节,但是线索很多,有的甚至相互冲突。牟易并没有把自己代入切尔诺贝利受害者的身份,看这些资料更多是像读故事,因为词汇量有限,有些俄语单词他并不能完全读懂,所幸去拿了自己的那本袖珍词典,开始边读边查。正在读的入神的时候,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敲门声不急不缓,牟易抬头看表,下午2点15,是叶莲娜还是黛安娜或者丹尼尔提前放学了呢?牟易站起来准备去开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慌慌的感觉,又说不上为什么。“谁啊”牟易问。
“查水表。”外面一个声音回答道,是个男人的声音。“咦?”牟易心中疑惑,他立刻停住脚步,向卡秋莎的房间走去,“喂,卡秋莎婶婶,你醒醒,上次查水表是什么时候?”牟易摇晃着卡秋莎问。卡秋莎迷迷糊糊的翻了翻身子,嘟哝说“上个礼拜”。牟易回到门口,盯着大门抿了抿嘴:
“叔叔,大人不在家,不让我开门,你晚上再来吧!”牟易喊到,因为身高不到猫眼,他把耳朵紧贴在门口,想听听这个想出“查水表”这么经典借口的人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门外沉默了几秒,牟易这才忽然觉察到为什么心里慌慌的,因为太安静了,原本欢腾一片的基辅街头鸦雀无声。
“小朋友,别害怕,我是自来水公司的工作人员,你开开门,我给你看证件。”门外的男人声音再次响起。牟易开始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就是不知道这是“坏人”趁乱作恶,还是特别针对自己家的来“作案”的。牟易屏住呼吸,倚在门口。
卡秋莎似乎已经醒了,房间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她穿好家居服,走到门口,盯着牟易,疑惑他怎么在这里,牟易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但是敲门声再次响起“查水表,请开门。”门外的男人似乎很有耐心。牟易刚想拉着卡秋莎往屋里走,但是卡秋莎皱皱眉头,疑惑的走到门口,看看猫眼,惯性的就把门打开了,似乎还没睡醒。
“额…”牟易无语,向门外看去。门外站着一个人,穿工装,视线被卡秋莎挡住,牟易看不见那人的脸,他正想移动个位置,看门外的骗子到底想干什么,忽然卡秋莎就倒了下去。男人一掌切中她的脖子,击晕了她。牟易惊呆了,从门侧面迅速又闪出两个人,都是穿工装,当先一人朝牟易走来,劈手就是一掌,牟易举起双臂想挡一下,但是男人动作太快,从两步之外瞬间到了眼前……
“啊…”牟易醒来的时候,感觉脖子断了一样,他轻轻揉了揉,摸到脖子肿了老高。“嘶…”他倒吸一口冷气,顿时清醒不少。“我去……”牟易恢复了意识,睁开眼睛,骂了一句。他知道查水表的这些人肯定不是警察,警察不会把人打晕,他们是什么人?自己安全吗?牟易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一个黑屋子里面,他刚撑着地面想坐起来,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嘿,小朋友!”牟易一哆嗦,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人,他接着头顶落下的微弱光线看了看对方,是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头儿,瘦的跟干柴一样,两眼放光的盯着他,牟易往后面缩了缩,戒备起来。老头咧嘴笑了一下,露出没有恶意的表情说“小朋友,你醒啦,他们为什么把你抓来啊?”
“你是谁,这是哪里?”牟易问,他此时身上没力气,眼光四处乱瞟,想找找有什么趁手的东西。“小朋友,别紧张,这是劳教所啊。”老头原地没动,用手指了指旁边的铁栏杆。牟易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在铁牢里面。他紧张起来,为什么自己被人关到劳教所?
“你是谁?”牟易直了直身子问。“我叫米哈伊尔”,屋子比较黑,除了老头的一双闪亮眼睛,其他的都看不清,他抬头看看,发现天花板是拱形的,最上面有个小气窗,只能透出一束光,投射在对面的墙上。
牟易又缓了缓,这才恢复全部知觉。从墙上的光看,现在应该是傍晚了,天就快黑了,自己昏迷三四个小时?卡秋莎呢?她在哪儿?牟易再次环视牢房,发现只有他们两个人,老头很诡异的看着自己,似乎大灰狼在看小白兔,但是却一动不动。牟易正想问多一些信息,“咔”一声响,牢房的门开了。
“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一个声音叫道,“请进!”老头忽然提高了嗓门。门外走进来两个男人,架着另一个人,三人从门口让开,牟易借着门外的灯光,这才看清被拎着这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戈尔巴乔夫同志,我们把您的朋友送回来了!”一个男人严肃的说,另一个人打开牢门,把披头散发的人扔了进来。撞到老头身上。
老头被撞得歪斜了身子,传来一阵叮当,牟易这才看清,老头穿着污黑的长袍,身下有两条锁链,绑住了他的双脚。“谢谢,我代表人民感谢你们!”老头对两个男人说。一个男人憋不住笑了出来,另一个人也笑着说“戈尔巴乔夫同志,那我们先走了!”说着锁上了牢门,离开了房间。
“精神病!?”牟易看看老头,心底响起一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