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易此时达到了一生清醒的巅峰,他的思维速度已经重新回到了二十九岁。为了大脑机能巅峰重现,身体也付出沉重的代价。他能非常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四肢已经麻木。
没有了第一次“死亡”时候的惶恐和无措,也没有陷入未知黑暗世界的慌乱和焦急,他内心十分澄澈,有一种洞见人生的淡定。他决定把最后的几分钟交给科学。
刚才他的脑波频率持续降低,已经十分接近死亡边缘,就像心电图最后归于一声长嘀,延伸出一条向前奔跑的直线一样,他的脑波也逐渐消失,这种消失,严格来说并不逸散于虚空,而是和宇宙整体的背景震动融为一体,也就是说,他的频率降低到和宇宙一样,他就是宇宙的一部分了。
他获得了更宽广的感知。周遭一切,简化成了凝固的点。“那些点,就是不同的元素吧……”牟易知道,物质微观化之后,到达分子和原子层次,体现出了元素的差异,“94?是94吗”牟易最后还想确认一下,地球上的元素到底是不是94种,也许他多发现一种,就有虽死犹荣的欣慰了。
他的生命与周围一切物质合一,感受到宏观世界无法靠近的微观粒子,突然,一个不属于这个宇宙的客体出现了,他发现,原来皮肤和颅骨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一层东西,那是——无数的虫。
“为什么有虫子?”他惊疑万分,为什么这虫子和周围一切物质都不同呢?算了不想了,如果牛头马面在该多好,让我洗去记忆,重新投胎。“机关算尽太聪明,穿越重生还要死……为什么?”牟易一声长啸,归于静寂……
地球人牟易刚才看见的虫子,就是异度空间金属生命钛虫,来源于另一个宇宙的他们,并不是由常见的原子结构,质子和中子组成了原子核,这和地球宇宙一样,但他们的原子核之外,除了电子,还有一个特殊的基本粒子,这种粒子在这个宇宙还没有名字,但是有人刚才发现了它们,因此,我们用第一发现人的名字命名它,“易子”。
正是有了易子,作为金属生命的钛虫才能在细胞大小的体积之内,产生高度智能,远超这个宇宙单细胞生命的智慧程度。此时,钛虫感受到牟易的大脑电磁场竟然渐渐消逝,非常不高兴,他们和牟易不一样,他们非常清楚牟易大脑电磁场为什么消逝,因为“十星之力”在剥夺牟易灵魂印记。
钛虫虽小,但眼界却高,在钛虫的感知之中,牟易的身体、皮肤、头发;家里的洗衣机、电冰箱、床;基辅的建筑、街道、城市;乌克兰的山川、河流、大地,都不过是尘埃,唯一对他有影响的,就是牟易足下的行星,地球。
当初,是地球的万有引力,将被虫洞送到异度空间的他们禁锢。时至今日,还牢牢地束缚着他们,不让他们到宇宙中享受舒服的日光浴——“太阳风”。而在太阳系的大背景中,真正对他们有强烈影响的,就是这十颗星:九大行星外加一颗太阳。而且,他们能感觉到,寄居体体内不断变化的电磁场,拥有一段稳定的特殊印记,其源头是寄居体出生地点和“十星”的相对三维位置。
现在十颗星和不远处的一个新生命,恰好组合出同样的位置关系,即将塑造出一个完全一样的灵魂印记,而他们寄居的生物电磁场正在失去这独一无二的“身份证”,走向破灭的边缘。
钛虫穿越到这个宇宙的一瞬间,作为一个整体,与“十星”形成三维位置,也被强制分配了一个灵魂印记,像其他太阳系诞生的原生生命一样,得到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序列号。虽然他们不需要,但还是保存了下来,此时,他们决定,把自己的灵魂序列号,共享给已经是“黑户”的牟易。
钛虫把新的印记烙印进了牟易的灵魂,也把自己生存的金属宇宙的终极图腾,深深铭刻到了牟易的灵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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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有个元素周期表?!”
牟易大喊一声,冲出了梦境醒了过来,迎面是刺眼的日光。
“伊凡,你怎么了?”一个有些陌生的女人声音响在耳畔,牟易想了半天“是卡秋莎”。他抬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卡秋莎、用嘶哑的嗓音问,“今天是?”“3月23号啊”卡秋莎垂下手里炒菜的铲子,对牟易说。
“哪一年?”牟易又问?“这孩子是不是病了?”卡秋莎心想,嘴里说道“92年啊”。“……竟然、竟然三年了”牟易喃喃自语,低头看自己的双手。卡秋莎担心锅里的菜糊了,见牟易没事,转身回厨房炒菜,也没听见他说什么。
牟易跳出被窝,光着脚跑到镜子眼前,照照镜子,发现自己整个人变大了一圈,勉强还能看出小的时候的样子。他打开电视,狂点遥控,一直换到新闻频道,看到屏幕下方的时间,呆住了。
“这三年是怎么过的?”良久,牟易长叹一声。三年前“生日”时突遭大变,被强行抹去灵魂印记之后,牟易终于明白了自己身体所有的异常的根源——那群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虫子。虽然不能交流,但是灵魂共享,牟易看到了钛虫三年里用图像传达的信息,他也帮钛虫找了更好的家,那就是自己的颅骨和双臂,随着牟易的长大,钛虫已经无力覆盖牟易全身了。
“饭好了,伊凡,来吃午饭”“咳……好,就来了”牟易清了清嗓子,回答一声。饭桌上,牟易偷偷观察卡秋莎,他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似乎和旁边的女人一起生活了很久,牟易夹了一块牛肉,放到卡秋莎的盘子里面,卡秋莎睁大眼睛,似乎不认识牟易了一样,牟易笑了一下,但是脸上肌肉还是有点僵硬。
这三年牟易一直在修复当时灵魂印记被抽离造成的后遗症。只保留了一部分灵魂在钛虫的配合下生活,每天和正常的小朋友一样,吃吃睡睡,打打闹闹,此时想起,恍若一梦。牟易慢慢开始和卡秋莎交谈起来,熟悉正常的人际交往,和已经有些疏离的俄语,悄悄的问一些看似幼稚,但是颇为重要的信息。饭后他让卡秋莎帮他量了一下身高。“一米四!战斗民族的身体就是不一样啊。”牟易不由感叹。三年前自己才一米不到,现在上公共汽车都要买票了。
他回到自己的小屋,熟悉有些陌生的自己。
“这个元素周期表,有什么用呢?”牟易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脑海里出现的奇异景象,一张黑白色的元素周期表静静的悬浮着。自从清醒过来以后,他只要集中精神,就可以“召唤”出这张元素周期表。
“这已经是超自然现象了吧”牟易想着,如果之前脑海中可以存储辐射能可以用虫子寄生来解释的话,那么元素周期表这种具体的东西,怎么可能固化在思维中呢?
牟易仔细观察过这张表,发现表上“钛”元素的一栏要比其他元素更加明亮,他用意识“点击”了这一栏,但是毫无反应。
卡秋莎是个称职的保姆,把家收拾的井井有条,刚在饭桌上聊到,丹尼尔已经小学三年级快毕业了,明年就会升入小学高年级,苏联现在的小学是四年制,然后就是不完全中学。也有些学校既有初中部,也有高中部,就是完全中学。
黛安娜也上三年级了,据卡秋莎说,她学习成绩还比丹尼尔好一些,不过爱玩爱闹的天性还没有改变。牟易本以为自己的姑姑叶莲娜在乌克兰挂职一两年就可以了,没想到姑姑不但没有返回莫斯科,还升职了。现在叶莲娜是苏联中央驻乌克兰协调处的处长,正局级职务,从克林姆林宫的机要秘书到苏联中央委员会的正局级干部,叶莲娜虽然远离权力中枢,但是升职一点没耽误。而促成她升职的据说是老处长的意外病退……
牟易睡不着,又去客厅看电视,他漫无目的的切换着频道。“广大市民,本台将于基辅时间下午1时开始,全程直播乌克兰全民公决的结果宣布仪式,按照临时议会透露的信息,很可能宣布公决结果之后,直接进行总统选举仪式。记者金娜将在现场为您报道。”
牟易扔掉遥控,跑出房间,跑到正在上厕所的卡秋莎眼前,大声问“卡秋莎,举行全民公投了吗?”“是啊,大上个月”卡秋莎手提着裤子,愣住了。牟易又飞也似的跑去茶几,翻开茶几下面的报纸。
《鲁赫(乌克兰人民争取改革运动)成立半年,成员突破百万》、《议会通过〈乌克兰国家主权宣言〉,民众积极响应》、《3月23日公布全民公投结果,总统选举指日可期》……一个个红色的大标题像鲜艳的花儿,开满了报纸的头版。牟易的手开始发抖,他立刻又跑出房间,“姑姑呢?”牟易大声问卡秋莎,“上班去了啊”卡秋莎刚从厕所出来,正准备回屋,又被牟易截住。“乌克兰就要独立了,你怎么不告诉我!”牟易挥舞手中的报纸,冲着卡秋莎激动地问,他还控制不好自己的身体,脖子似乎很僵硬。
卡秋莎被问的一怔,在想乌克兰独立和小孩子有什么关系,她上前摸摸牟易的头,“伊凡,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牟易也发觉自己有点太激动了,他立刻返回客厅,按照记忆里面的电话打到叶莲娜的办公室。
“嘟…嘟…嘟……喂,你好,我是尤利娅,你找谁?”“我找叶莲娜,叶莲娜·朗道”牟易还记得叶莲娜的夫姓,对电话里面的人说。“叶莲娜处长已经换到楼上办公了,请问你是?”电话里面的人听到对面是一个童音,感到很好奇,叶莲娜处长不是女儿吗,怎么有小男孩的声音?。
“尤利娅阿姨你好,我是他侄子伊凡,您能把姑姑的电话报给我吗,家里保姆晕倒了,我不知道怎么办?”牟易做出哭腔,接着说。卡秋莎在一旁一惊,立刻想夺过电话,牟易两眼一瞪,单手上竖,做出一个不要动的手势。
“好的,你说我记……”牟易瞬间把对方报出的电话号码记在脑子里,心里有点后悔,早知道叶莲娜换了办公室和电话,问卡秋莎好了,多问一个人,打草惊蛇。他放下电话,立刻拨出了刚才的号码?
“嘟…嘟…嘟…”每一声等待音都是如此的漫长,“快,快”牟易心里着急,但是一连响了十多声,就是没人接。牟易再一次拨打刚才那个尤利娅的电话。
“尤利娅阿姨,我姑姑不在办公室,您能帮我找一下吗?让她给家里来个电话……好的,谢谢您”牟易放下电话,犹豫了几秒,抬起头对一脸惊讶的卡秋莎镇定的说,“你在家呆着,我去找姑姑。”说罢,穿上衣服,走向乌克兰初春略微有些寒冷的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