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易知道,打开这扇门,很多东西可能就会变得不一样,随之产生的结果,会改变他的之后的选择。他并不是一个愿意涉及人与人争斗的好战分子,如果有可能,他更愿意与书籍作伴,隐匿在知识的丛林中。
但很多事情由不得牟易选择,爱玛因为自己受到核辐射损伤,自己误入密室引来乌克兰独立派灭口,姑姑未来更有可能因为自己卷入政治暗杀,一夜之间,生活天翻地覆。事已至此,他更不希望做一个被动接受结果的人,如果不得不做,他更希望自己掌握自己的生活。
“吱”门轴一声轻响,牟易把波波夫抱在胸前,朝屋里看去。如果爱玛还在屋子里面,波波夫可以防止他走光,如果“坏人”在屋子里面,让波波夫帮他挡挡可能的袭击。可是,
空无一人。
连蜡烛都没有点亮。低矮的半扇窗照进来的月光给屋子里面染上了一层银灰色,床单散乱的铺在床上,蜡烛似乎是被人吹灭的,光秃秃的伫立在烛台上,角落里的马桶躲在一边,而爱玛的鞋平放在地上……脚尖朝外的一双白色胶鞋彻底击碎了牟易的幻想,如果不是被非正常带走,根本不可能留下一双鞋子。
“爱玛……”牟易觉得胸口有些闷,头很沉。他忽然一晕,跌进了一个漆黑空间之中。他明白,自己情绪失控,脑电波升高到贝塔波,进入了灵魂深处。牟易知道自己不应该愤怒,愤怒是无力的双生子,自己现在明明有力量可以报复约翰和那些独立派,甚至让他们葬身火海。但是牟易忍不住想大喊,爱玛你在哪里,爱玛你别躲了,爱玛你快出来。
爱玛不见了,一如牟易迷失在漆黑的灵魂世界,牟易沉默良久,开始观察漆黑的空间,他向前慢慢飞去,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他要继续自己的计划。一个熟悉的光球显现出来,是辐射能量之球。
人在一段感情之中,哪怕是牟易这种冷静的学霸型动物,智商依然会有所波动,只不过有的时候是正向的,有的时候是负面的。爱玛对于异国重生的牟易,就像心中一团暖暖的光,慰藉、温暖着他的灵魂,此时,爱玛带来的温暖光芒已经熄灭,只剩下这团突兀的没有感情的辐射光团,静静漂浮。牟易冷冷打量起它来,他心里一直排斥这个光团,不想接近它,因为他知道这是高能辐射,就好像伽马刀,在自己脑子里爆掉自己就完蛋了。但现在无所谓了,爆掉又怎么样,他把意识集中到光团之上,开始细细感受。
牟易开始飞快回忆自己记忆深处所有的核能知识,似乎想通过极限检索来麻痹自己,越简单的知识就越有用,越简单的问题就越难回答。“你是什么,你怎么来的,你有什么用”他对着这团光质问。
自然界之中只有α、β、γ三种射线,和脑电波的那三种频率一样,阿尔法、贝塔、伽马,是希腊字母的前三个。脑电波频率和辐射种类使用一样的符号,因为他们都是自然科学领域的基本概念,用希腊字母代表的都是物理学上的重要参数。但其实他们的含义是不同的,脑电波是频率,这三种射线分别是粒子束、电子流、波长极短的电磁波。
α射线,或者我们叫甲种射线是氦核,只要用一张纸就能挡住,但吸入体内危害大。电影里面核辐射戴各种防毒面具,就是为了防它,它进入体内能产生电离,破坏人体。牟易忽然想明白,自己一直通过鼻腔吸进体内的放射尘埃,就是α射线!
那爱玛背上的辐射灼伤一定是β射线了,β射线是电子流,能烧伤皮肤,就和电击把人烧焦是一样的。那眼前的光球是什么呢?难道真的是伽马射线?
牟易之前觉得脑袋里的光球能量很高,就和伽马刀差不多,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猜中了,光球十有八九是稳定凝聚的伽马射线。伽马射线是一种波长很短的电磁波,和X射线相似,能穿透人体和建筑物,但是如果和X光一样的话,为什么停在自己脑子呢?
牟易暂时无法解释,但是他终于明白自己身体里面这三种东西是什么了,吸进来的暗色光芒是特殊原子核,固化在皮肤上是电子流,脑海里光球是电磁波。牟易拨云见日,揭开了一直困扰他的迷雾。
“这就能解释我为什么能从皮肤获得能量,是因为皮肤上充满了电子流,电能转化动能,就像电风扇一样…是这样吗?”牟易喃喃自语,科学分析起来。他平静了心情,终于回到了半灵魂状态。
他把“波波夫”放在地上,脚踩了上去,然后开始尝试把皮肤的能量导向两根食指。当两个食指上的能量聚集到一定程度以后,牟易把左右食指放到蜡烛的棉芯两旁,慢慢靠近,当指尖距离不到一厘米的时候,牟易指尖开始感觉到呼之欲出的酥麻感。
“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牟易不带一丝感情的说,这是他们在实验室里面常常拿来说笑的包袱。物是人非,他似乎想借这个包袱,重现自己当年在实验室战无不胜的风采。
“啪”一声电火花爆鸣,蜡烛棉芯被点燃了!
牟易心里无悲无喜,他不知道是因为爱玛的消失还是因为他觉得这个实验限制条件太多了。首先,他必须和大地隔离,刚才站在“波波夫”上面,不单是因为自己不够高,还是因为波波夫的塑料外壳绝缘,他光着脚电流也不会被大地吸走。其次,必须是两只手的手指在极近的距离内,才能打出电火花。
“这个功能如果没有提高空间的话,跟在自己胳膊上划火柴有什么区别,又土又危险。“牟易心想。虽然发现身体的异能,却比不上刚才想通体内能量的真面目给牟易带来喜悦。他右手掐灭蜡烛,任灼热的蜡油沾到手指,不去擦拭。
他跳下波波夫,慢慢走到床前,双脚踩到爱玛留下的鞋子里,只有一片冰凉。鞋子有点大,他扯下了两段电线,在脚背和鞋底绑了两圈,离开屋子,迈步朝“停尸间”走去。
那扇写着“停尸间”三个字的门还是没有锁,牟易一脚踹开门,发现今天从下面传来的黄光比昨天暗了一些,他左脚一勾,把门带上,似乎并不准备让里面的人出去了。
楼梯下没有人。一盏烛火点亮在桌子上,静静的燃烧着。牟易昨天被擒,形势危急,没有仔细看周围的环境,今天细细看去,发现大厅两旁摆放着一人高的酒架,看两排架子上的隔板大小,是用来存放瓶装酒的。也许这间屋子是品酒或者举行某些特殊仪式的场所,那刚才自己爬上来的地方就是酿酒的车间。牟易上前摸了摸木架子,想看看是什么材质,在架子侧面看到一行字:
“醇酒与美女,迷惑明智人。”牟易依稀记得,这是圣经上的一句话。基督教并不反对饮酒,正教的“圣体血圣事”也会用到红色的酒,所以教堂里面有酒窖并不奇怪,耶稣当年行神迹,第一个就是在婚宴上把水变成酒。
现在地窖里面已经没有酒了,只有十几个酒桶堆放在墙角,牟易数了一数,13个,他昨天没有仔细观察,否则现在就知道是不是少了两个酒桶,他心里有些后悔,不应该失去冷静。不过他也明白,一眼就记住周围环境所有的东西,那是柯南才有的能力。
他沿着墙角走了一圈,想看看有没有酒桶留在地面的残留痕迹,但是地面很干净,他一无所获。时间有限,牟易放弃了继续寻找线索的打算。“停尸间”里面地面这么干净,肯定是有人清理过了,看来昨天集会的独立派,也不乏专业谍报人士。他心里想着,走到一个木桶边上,拆开了波波夫的塑料外壳,开始调试。
牟易初中的时候也喜欢玩捉迷藏,但不是人和人捉,而是无线电捉迷藏,这是竞技体育的一个项目——无线电测向。1962年北京香山举办第一届全国无线电测向锦标赛,80年国家体委正式列为比赛项目。87、93年成为全运会正式比赛项目。
组织者把小型信号发射机扔在荒郊野地或者森林公园里面,定时发出指定频率的电报信号,参赛者手持无线电测向机,测出隐蔽电台的所在方向,逐个寻找出这些信号源。野地里面没法使用交通工具,只能靠脚走,用跑的也行,反正谁找得快,找得多,谁就获胜。
圈内人管事先隐藏好的信号发射机叫“狐狸”,所以这项运动就叫做猎狐,猎狐界最高比赛是世界无线电测向锦标赛,牟易在08年第14届世界无线电测向锦标赛青年组80米波段取得亚军,没办法,腿短,这比赛也要比奔跑速度的。
再后来牟易就没参加过这个类型的比赛,一是因为大学课程比较紧,二是因为人都知道他水平高,他往哪跑,别人都往哪跟着跑,这个东西空间太大,没法搞假动作,他只能退出猎狐界。不过,今天他不怕别人发现他,因为他不做猎人,他要做一只狐狸,波波夫就是这个狐狸的尾巴。
“波波夫同志,我以联络人身份,正式指定你为国际业余无线电联盟(IARU)的官方用机”牟易对波波夫说,他摁开了波波夫的开关。
“滋滋滋……”一阵杂乱的电波声音响起,牟易拽出了波波夫的天线,略微调整了一下方向,开始旋动旋钮。他先要找出乌克兰境内的电台频率。
直接检波机接收到的信号,经过高频信号放大器和超外差式电路,开始慢慢变得清晰,“滴、滴、滴、当……基辅之声向您报时,现在是莫斯科时间凌晨1点,基辅时间0点……”标准的广播腔响在空旷的地下室,“已经8月5号了”牟易心想,他加快了动作,开始排查其余的民用电台。
牟易七岁的时候刚上小学就开始失眠,二十世纪的漫漫长夜,只有收音机陪伴左右。不过直到初中,他才成为业余无线电爱好者,拿到工信部颁发的无线电台执照,领取了无线电管理局给的6位“呼号”。
是的,业余无线电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要严格管制的,任何不经批准的自发性无线电发射,都可能导致灾难事故发生。无线电波传播不需要拉网线,警察、航空、海船、军事、工业都使用着同一个无线电频谱。不但如此,世界各国也都共享着同样的无线电频段。为了避免互相干扰引起的混乱和事故,即使是两次世界大战期间,外交关系受损、国际合作中止,国际电信联盟的协调从来没有间断过,因为无线电空中秩序极端重要。各种间谍片里面不断搜索、监听敌方的电台,互相破译敌方的密码,就是这种大框架下的斗智斗勇。
理论上业余无线电一般在400赫的频段,军用机场在3000赫的频段,如果牟易想,他完全可以直接干扰基辅机场的塔台,但是后果是他的波波夫可能很快报废,并且警察叔叔会第一时间出动力量来抓他这只小狐狸。
虽然爱玛可能已经被害,但牟易并不准备报复社会,他也过不去自己的良知那一关,他准备做的,仅仅是拖延住独立派的脚步,给他们找点麻烦,好让他慢慢磨砺刀锋,报仇雪恨。
牟易避开了所有的拥挤波段,选择了一个不太容易被发现,又应该会是基辅无线电管理机构能注意到的长波频率。这样的狐狸,不至于淹没在电波海洋里面,毕竟他发射的时间有限,不能长时间停留。
他的手指离开调频旋钮,推开了工作模式转换键,又下移2厘米,打开了话筒开关。是的,他解决发报机编译问题的方法就是直接发送经过转码的声音:
“报告科泽斯尼,导弹已就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