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易和叶莲娜回到家里,一看表,已经是11点多了。卧室门打开,黛安娜冲了出来,抓住牟易盘问他昨天去哪里了?叶莲娜拽开女儿,把牟易塞进了被窝,回到客厅拿起了电话。
“是我,叶莲娜,伊凡已经找到了,凌晨回来的……”叶莲娜在和谁保平安,“没事,已经检查过了,医生说一切正常,伊凡的身体各项指标也都不错……”叶莲娜和电话里的人聊了起来,牟易听得断断续续,不甚清楚,他把手掌放在耳后,叶莲娜的声音清晰了一些。
“这件事就不要告诉爸妈了,为了保尔的事情,他们已经承受够多了,爸妈上次来的时候没说什么,但你没觉得他们老了许多吗?”叶莲娜的情绪有些激动,很明显昨天伊凡的失踪给她很大的压力,她顿了顿,“恩,是我的错,我以后不会再让伊凡去图书馆了…上次说的保姆已经找好了吗?…好,那就尽快让她过来吧,我最近工作很忙…恩,明天能到最好了”叶莲娜和电话那端的人一问一答,按逻辑判断,估计是尼古拉。
牟易本来猜想自己没可能逍遥很久,堂姐上学以后,肯定会再找保姆,最近没动静,原来是让尼古拉从老家找了一个。他看看墙上的日历,8月3号,是昨天的日期,大概是叶莲娜早上在医院,日历忘了撕。今天已经是8月4号了,叶莲娜电话里面说的保姆,明天就能到基辅。
“对了,保尔的事情,还是没有线索,我用审核档案作借口,看了封存在基辅的那部分档案,人数太多,上周才基本全过了一遍,没有保尔和冬妮娅的线索,当年给伊凡接生的安德鲁医生已经死了,那个护士也托人调查过,已经不在基辅医院了,可能是回家养病了。我找到了当年参与抢救切尔诺贝利的消防员的执勤记录,他们确实在研究中心的地下转移过一个孕妇,但是所有参与抢救的消防员都死了,没有幸存者。记录上的信息很少……”
听到此处,牟易一惊,原来叶莲娜和尼古拉一直没有放弃调查保尔的下落。牟易心中茫然,说实话,他自己从没思考过父母的问题,也从没有融入为人子女的思维中,似乎他穿越而来就是这样,无父无母。但是叶莲娜和尼古拉一直没有忘记弟弟保尔的离奇失踪,牟易忽然想起了那本中文手抄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想起了那种清秀的、有点怪怪的汉字,因为这些汉字,牟易和从未谋面的生父似乎并不陌生,牟易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叶莲娜时她拿出的那张照片上保尔的样子。牟易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脸,自己现在就长得很像那个样子吗?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他一直处在精神紧绷之中,有一个“我”一直在生死边缘遭受威胁,此时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受到生死威胁的“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牟易产生了强烈的不真实感。
牟易想到自己的脸已经变了模样,忽然有一种撕烂它的欲望,他希望做回原先的自己,可以过平静充实、静静看书的生活,而不是这种命悬一线、紧张混乱的生活。但他知道,自己这张脸是撕不烂的,这是一张真脸,血肉长成的真脸。更何况皮肤下面还有一层莫名的保护层。他想到保护层和皮肤奇特的抗辐射能力,牟易意识到,穿越后的生活,不但赋予了自己重重危机,也给了自己特殊的能力。而他,从没有真正直面过这些,一直想逃避这种现实。
牟易呆呆的看着天花板,他回想起自己在这个房间里被那本书第一次带进灵魂状态的惊恐,想到了面对失去正常运算能力的张皇无措,想到了发现爱玛受到核辐射损伤时的心酸难过。他觉得自己一直在被动的承受命运的诡奇多变,而不能成为自己生活的王。这才是他真正不像原来那个“我”的地方吧。
牟易握紧拳头,冷静下来,开始从“我”的角度思考当下面临的问题……
叶莲娜又聊了一会儿,挂上电话去厨房简单做了午饭,想叫牟易和黛安娜一起来吃。她推门进入牟易的屋子,发现伊凡竟然坐在书桌前,翻动着一本书,她仔细一看,竟然是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叶莲娜又惊又气,立刻拿过书,要放回铅板里面,伊凡看着姑姑把书拿走,立刻哭叫起来,手握着书的一角不松开。
叶莲娜真的有些生气了,只听伊凡哭喊着“爸爸呢,爸爸去哪了?”,她心里一恸,怒气突然消失一空,动作也慢了下来。牟易见状,小手一抖,掀动书的封皮,一张纸掉落了下来。叶莲娜很奇怪,她从未翻动过这本书,当然不知道书中还有一张纸,她捡起纸片,似乎是书上的某页被撕下一个空白的角落,上面写了一行中文,她并不认识,但是中文后面有一排叹号,非常突出。
叶莲娜捡起纸片,放到兜里,然后把书放回铅板之中,她锁上柜门。摸了摸牟易的头,把他牵到了饭桌旁,三人开始吃饭。黛安娜用眼睛瞪着牟易,似乎还在为昨天的事情生气,牟易这才注意到,黛安娜屁股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坐的不实,难道是?牟易猜想叶莲娜可能为了没管好自己打了她屁股,牟易有点愧疚,黛安娜这完全是无妄之灾啊。
吃晚饭,下午叶莲娜带着牟易和黛安娜到了办公室,明天保姆就来了,今天她把孩子都带在身边。她先给尼古拉发了一份传真,一个小时以后,叶莲娜接到尼古拉的电话,“查出意思了吗?好的,等我记一下…圣弗拉基米尔、洗礼、心愿、约翰神父…就这些?”叶莲娜放下电话,开始思考弟弟在书里面留下的这张纸片有什么含义。
“圣弗拉基米尔”中的“圣”可以有两重含义,叶莲娜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基辅的圣弗拉基米尔教堂,但是尼古拉告诉叶莲娜,他看到翻译出第一个词的反应是当年弟弟保尔和冬妮娅秘密结婚的教堂的修士的名字,也叫弗拉基米尔。圣的第二个含义是圣徒,加在教会中地位崇高的人的名字前面,但尼古拉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想,因为那个弗拉基米尔仅仅是一名普通修士,而且后续翻译出来的词里面有“约翰神父”,这说明,圣弗拉基米尔应该是指基辅的教堂。
那么“洗礼,心愿”代表了什么呢?保尔并不信仰东正教,不但如此,为了成为国家机关的研究员,保尔虽然并不热衷,但早已入党。那么他是准备脱党,改信东正教?这完全是不可能的,那只有一种解释,就是他准备让自己的孩子接受洗礼。“这是保尔的心愿吗”叶莲娜沉默的思考着,难道保尔希望自己的孩子信教?
保尔仅仅在扉页上留了一行俄文的赠言,牟易当然不可能凭借这几个词模仿保尔的笔记,但是保尔方正的中文字体,牟易模仿起来还是很容易,刚才他躺在床上,迅速拟定了一个计划,首先他要调查神父约翰,为他的复仇计划做准备。而叶莲娜,是他可以借助的最重要力量。
牟易还知道更多的事情,他在叶莲娜办公室的时候,曾经翻看过叶莲娜抽屉里面的一些文件,没办法,翻看和整理资料是上升处女座的他的一种强迫症。他在一份关于乌克兰共产党主要领导人资料的封面上看见过“内部资料,禁止外泄”的封口戳,更重要的是,资料的页脚处有三个俄文字母,KGB。
这三个字母代表什么,就算是对军事没什么兴趣的他都如雷贯耳,这是克格勃的俄文缩写。克格勃是苏联中央的情报机关,更是秘密警察。其工作人员曾一度达到50多万,总部1万人,边防军30万人,国内线人150万,国外间谍25万。牟易大学的时候,隔壁班级有个整天穿防弹背心上课的军武宅,听他在课堂上滔滔不绝的卖弄说出这些数字的时候,牟易真感觉苏联瓦解的不无道理,这么大的情报机关就和东厂西厂锦衣卫差不多,肯定意味着正常政治秩序的崩溃。
但是此时,苏联离悬崖还有两步,克格勃也远远没有没落,牟易甚至还先人一步的知道,克格勃的领导人后来甚至成为了解体后俄国的一把手。这时的克格勃,是FBI加CIA之和,对那些企图反抗苏共中央的人,它像笼罩在苏联上空的庞大乌云,但对于执行苏共中央意志的人,它又是一片巨大的保护伞。叶莲娜作为苏共中央驻乌克兰特派员,能够拿到克格勃的秘密档案,要调查一个神父简直易如反掌。
牟易一开始的计划目标是确定爱玛的安全,但是然后呢,只要约翰神父还在,自己就必须躲藏起来,不但如此,在场的十来个人,可都看见自己的脸了,假如他们发现自己竟然没死,一定会立刻再次杀死自己,甚至会杀死爱玛、叶莲娜、黛安娜。如果在杀死自己的过程中,他们发现叶莲娜竟然是苏联特派员,那么他们一定会用所有的力量,毫不留情的消灭可能泄露他们想从苏联独立的秘密的人。
牟易想通这一点,也禁不住微微发抖,自己简直是不做死就不会死,惹了这样的大麻烦,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些独立派还有更恐怖的敌人,那就是苏联中央和克格勃。自己想一劳永逸的摆脱这个麻烦,只有借刀杀人了。
叶莲娜出去打了个电话,应该是保密电话,虽然叶莲娜自己屋子里也有办公电话,但是谁能保证没有窃听呢?过了大概半小时,一个长相普通的女文员送来一摞资料,牟易猜测是有关弗拉基米尔教堂的。叶莲娜当然要调查教堂,自己的弟弟当初在教堂和冬妮娅结婚,叶莲娜虽然可以接受,但是并不表示她支持,她为苏共中央工作,当然是不折不扣的党员和马克思主义者,是新式婚礼的支持者。
她并不觉得朱可夫家的孩子信教是一个好主意,这对他以后的发展很不利,如果保尔还在的话,叶莲娜也许会先劝保尔,但现在她是伊凡的监护人,她不会让朱可夫家贴上宗教标签。可这种想法毕竟有一定可能是保尔的意愿,而且保尔离奇失踪,这多半可能是“遗愿”。叶莲娜还是决定搞清楚弗拉基米尔教堂的虚实,看看是否能发现一些和保尔有关的线索。
虽然圣弗拉基米尔主教座堂是乌克兰正教会基辅牧首区的主教座堂,但叶莲娜初到基辅,了解的不多,她要来了所有相关资料。她要确定两点,首先,教堂里面有没有一位约翰神父。其次,如果有,他是什么背景?能在主座教堂担任神父的人,一定是有一定社会地位和家族背景的角色。
面前厚厚的一摞,就是弗拉基米尔教堂相关的所有资料,她拿起一份教堂神职人员名录,慢慢读了起来,却没注意到,身后多出一双明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