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琳正在小心的处理鱼的内脏,丝毫没有注意到牟易此时的自残行为。牟易右手的剥皮快刀猛的刮向左手,眼看就要血溅当场,却迟迟不见血色。他又调准了一下方向,再次刮下。
还是没有流血,只是左手皮肤表面有略微擦伤痕迹。牟易的小手和盆里最小的土豆差不多大,可爱粉嫩,看起来毫无杀伤力。但是剥皮刀锋利的刀口却不能割开表皮。牟易并没有太过惊讶,反而心中疑惑,肌体变异吗?他思索着。
其实牟易刚开始帮助卡琳院长承担剥土豆皮工作的时候,也会割到自己,但是每次割到手指都是一条白痕而已,没有伤到肉。一开始的时候牟易以为自己秉承中华儿女勤劳本色,一双巧手剥皮无碍。后来,有几次力气很大还是没流血,牟易就暗自奇怪了。难道自己皮糙肉厚,特别抗造?
今天读到入园登记表上朵拉护士的备注,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从出生开始就异于常人。是皮肤角质化吗?牟易心想,但是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想,角质化的皮肤虽然有一定防护性,但是很硬,而且易剥落。自己的皮肤和正常人一样,摸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啊。
牟易拿起土豆,开始剥皮,但是脑子里还是反复想着自己皮肤的特殊。肯定是肌体异化,而且是在皮肤表层,但是不是角质化,那是什么呢?难道是铁布衫?哥也没练过啊。牟易自嘲想到,他实在想象不出,自己为什么刀枪不入。他又抬起手,看看皮肤擦伤的地方,只见刀锋划过的皮肤只是汗毛掉了几根,略有些发白,除了表层被擦掉了一点,看不出其他特殊的。又看了一会儿,牟易觉得眼睛都酸了,只得收回思绪,开始专心剥起土豆皮来。
吃饭的时候,牟易坐在桌边,开始随着卡琳园长祷告“感谢主,是他赐我们食物,使我们活着。阿门!”,他不由得想到,会不会这种特殊变异是主赐予自己的?
第二天,卡琳园长下午早早就去了菜场,牟易又溜进了教师休息室,但是发现档案柜门已经被锁死了。想继续翻看档案资料的计划落空,他有些失望,刚想回去睡觉,忽然瞥见桌子上有一本黑色的硬皮本子。他拿起本子,但是因为手小,本子倾斜了一下,掉落出一张折叠的信纸。他拿起信纸,慢慢展开,读了起来:
“卡琳姐姐,最近如何?孩子们都好吗?
昨天安德鲁医生去世了,我知道以后有些难过,又有点害怕。所以给你写封信。
三个月前我被征调来基辅人民医院,参加那个事件受害者的护理工作。每天都非常忙,有的时候要上16个小时的班,六天一个夜班,我感觉自己越来越疲惫,总是睡不好,有两次我真想辞职不干了,但是护士长还是劝我留下来。是啊,不做护士还能做什么呢?从医院离开,只怕也没有其他单位要我。
最痛苦的是照顾那些受到核辐射的病人,他们无论怎么治疗,最后都因为器官衰竭死去。每天都不得不面对这样的悲剧,我有些受不了了。听切尔诺贝利医院的同事说,安德鲁医生是醉死的,但是我想,也许他就和那些病人一样,是当初受了太多辐射。
在学校的时候,我最喜欢朗读普希金的诗,但是我现在几乎已经读不下去了。因为嘴里经常溃疡,难受的厉害。
卡琳姐姐,这样的生活是否有尽头呢?
朵拉·罗曼
1986年9月14日
又及:上面是知道安德鲁医生去世后写的,虽然他是个酒鬼,但是人还不坏……我最近也许有些太悲观了,应该振作起来,再坚持一段时间,或许这些都会过去。但是我以后真的不想继续留在基辅的医院了。卡琳姐姐,等我忙完这段时间,过来找你,以后和你一起照顾幼儿园的孩子们,怎么样?
对了,我和安德鲁医生一起接生的那个孩子怎么样?你给他起名字了吗?说起来他真是幸运又不幸,一出生就没了妈妈,爸爸也找不到了,但是还好妈妈穿着防辐射服,而且因为那件事,他多少也能得到国家补贴。何况,有你照顾,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说起来这个孩子有点奇怪,皮肤似乎比炼钢工人的手掌还硬,打疫苗的时候根本扎不进去针。现在回想起来,安德鲁医生用剪刀侧切的时候还剪过他的小腿一刀,也没事儿。可惜大撤离太匆忙了,基辅医院的调令来得太快,否者我还能和这个不哭不闹的孩子多呆上几天。
谢谢你,卡琳。希望我们明年统一日或者劳动节的时候能见面。
祝一切安好。
朵拉·罗曼
1986年9月24日”
这是一封朵拉寄给卡琳的信。牟易读完之后,放下信纸,深吸了一口气。信是三年前寄给卡琳的了,还有其他的信吗?牟易又翻了翻那个黑色硬皮本,没有其他信了。硬皮本应该是卡琳的日记,牟易随意翻了几页,记录的都是幼儿园孩子每天生活的情况,正当他准备把信重新夹到本子里,放回原处的时候,一只大手夺过了本子……
“小哑巴认识字?”戈林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牟易心里一惊,戈林什么时候进来的?格努哈呢,他怎么一个人?他见惯了两个人一起行动,此时只见戈林一人,他很诧异。更诧异的是,戈林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戈林夺过本子,似乎已经发现了他能阅读书信,他也顾不得心头惊疑,只能被迫入戏了。
牟易迅速拍打了几下桌子,想引起隔壁睡房小伙伴们的注意,然后装作根本听不懂戈林说什么,像被夺了糖果的孩子,举起双手,就要抢夺那个日记本。但这是戈林咧嘴一笑,把日记本用两只手扯住,做出一副要撕裂日记本的样子,说“小哑巴,乖乖跟我走,要不我就撕了他。”
牟易愣住了,他不明白为什么戈林要逼迫自己跟他走。他知道,像戈林这种问题儿童,几乎没有什么能威慑住他。自己要是再去抢日记本,搞不好戈林真的会发疯撕掉它。牟易继续装做愤怒而无助的样子,但是渐渐放缓了动作,想先稳住戈林。戈林还是两只手撕扯扯住日记本,然后从教师休息室走到后院,左手拿着本子,右手从裤兜里面掏出一个塑料打火机,“啪”的一摁,然后把火苗凑到日记本近前,眼睛盯着一路跟来的牟易。‘
牟易眼见戈林想要烧掉日记本,无法分辨他是玩火取乐还是要吓唬自己。自己只到他的腰那么高,力量比他小的更多,一对一,完全没有胜算。牟易虽然心中愤怒焦急,但是无计可施,他不敢大喊,他怕戈林真的把日记本烧了。情急之下,牟易只能套用港剧的危机处理绝招了。他两眼圆睁,看着戈林身后,然后大声说“格努哈,你怎么来了!”
牟易此举是想用双重意外惊住戈林,一是戈林不会料到他会说话,二是戈林可能会惊讶格努哈的突然出现。他不等戈林反应,迅速冲向戈林,想先抢回日记本再说。可是没料到,戈林根本没分神,而是把两只手的东西一扔,抓向牟易的双手。
戈林两手抓住牟易的两只手腕,反向一扭,然后把牟易压在身下,然后拽下脖子上歪斜的红领巾,迅速绑住了牟易的双手。他扫视了一圈,然后从后院的晾衣绳上拽下一条白色内裤,塞到了牟易的嘴里。紧接着把牟易往肩上一扛,离开了后院。
牟易被擒,感觉只是眼睛一花,就不知怎的被戈林按住,然后绑了起来。这还不算什么,戈林把一团东西塞到他嘴里的时候,才真是当头一棒。他不知道自己的嘴被什么堵住,虽然有着成年人的心智,但是还是下意识的想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他剧烈的扭动自己的身体,想挣脱开双手的束缚。但是刚挣扎了几下,脑袋就被打了一巴掌。他为了免受皮肉之苦,不敢再动,视线里是戈林移动的双腿和不断退后的地面。
牟易不知道戈林打算把自己带到哪里去,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找上自己,心里不由得紧张,但是到没有太过害怕,戈林在他眼里,虽然顽劣,也只是个熊孩子。把自己带出去,无非是想捉弄自己。刚才戈林把日记本随手扔在地上,日记本和那封信总算是保住了。想到这里,牟易变得镇定下来,开始猜测,戈林要把他带到哪里?
耳边传来几声海鸥的鸣叫,鼻端嗅到丝丝腥味,牟易感觉自己在靠近大海。不由嘀咕,这小子还挺会挑地方的嘛,准备带哥去看海吗?此时的牟易,一点没有作为被绑架者的自觉,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而且因为海风的味道,心中反而有了一丝愉悦。
过了一会儿,牟易的愉悦感慢慢消失,因为是被戈林倒吊着抗在肩上,大头朝下,所以大脑充血。随着充血时间的变长,他开始越来越不舒服。戈林此时也有点气喘吁吁,步子明显比之前放慢了一些。过了一会儿,牟易感到戈林在爬坡,他的头和地面呈现了一个夹角。他有点纳闷。这是往哪走?
“嗨,老大,这里!”牟易听出,是格努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地上忽然出现了一些树枝的光斑,牟易判断出自己被带进了一片小树林中。耳边还传来了一阵阵潮声,似乎离海边也不是很远。牟易心中开始忐忑起来。
没过多久,牟易听见一个陌生男孩的声音,“戈林,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