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易感觉头发被猛的拔掉了几根,险些就忍受不住流出泪来,就听后座的男子说“咱们里面已经有了新技术,通过头发就能判断是不是亲生父子。行了,把他送回去吧”。然后牟易就被抱下车,送回了自己的小床上。
良久,他听见一声隐约的发动机打火声音的之后,终于平缓了一下紧张的心,正了正刚才被穿歪了的衣服,开始思考这场夜半三更的离奇遭遇和男人言语中透露的信息。
“新技术?那是…”牟易猜想新技术应该指的是DNA亲自鉴定,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前世DNA技术87年中国正式立项研究,89年首次把DNA技术应用于办案,至于亲子鉴定那是一段时间以后的事情了,没想到在乌克兰竟然有人掌握了这项技术。他们是什么人?
能提前掌握DNA亲子鉴定技术,那一定是某个大组织,小的人口拐卖团伙肯定是不行,那么这种大组织找自己这个小孩有什么目的呢?做了三年默默无闻的孤儿的牟易,一天之内一明一暗两次被探望,他心中却充满疑惑。
牟易慢慢反刍着刚才后座上男人透露出来的信息“母亲死前带着假胸牌,写着妮娜。父亲可能是文职类工作,知道某个机密”、“黄色的猴子”指的是什么?牟易遇见了一个陌生的词汇,“在黄色的猴子的肚子里”牟易结合语境,推断出这是一个对母亲的谐谑称呼,但是还没和黄皮猴子联想在一起。想着想着,牟易终于忍不住,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牟易还有一些恍惚,他似乎不能确定昨晚是不是出现过被劫持的事件。在车上瞬间睁开的一次眼睛,看到的仅仅是一个矮瘦的黑衣男人的躯干部分,似乎穿的是很一般的衣服…牟易知道,这种恍惚感是自己低血糖的反应,因为幼儿园经费不足,他营养一直不太够,每天早上起床时都会有短暂的恍惚感。
当牟易清醒了一些之后,他还是抛开了脑中萦绕不去的疑惑,投入到幼儿园平淡规律的生活中。卡琳园长已经在厨房忙活了,叮叮当当偶尔传来几声响动,有的孩子,比如懒鬼日丹起床以后就坐在床上,等着卡琳来给他穿衣服;有的例如奥金和科瓦尔只是躺在那里,脸对着脸,用他们自己的交流方式互相“攀谈”着;还有些大些的孩子例如别尔夫什卡和弗托里亚克,在看黑白电视的早间新闻。整个幼儿园以自己独有的节奏,慢慢醒来。
吃完早饭以后,卡琳特意帮牟易烧了开水,给牟易洗了洗头发,似乎是想让牟易跟那位叶莲娜女士见面的时候精神点。洗头的时候,牟易感觉到卡琳园长的双手轻轻拂过自己的头,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留恋感。这双手给自己洗过澡、喂过饭、换过尿布、理过头发,一直是这样的有力而温柔,但是似乎太熟悉,熟悉到忘了特别留意它的存在。
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样,作为一个从小有着成人灵魂的重生者,他亲眼看着这双手是如何的照顾自己、养育自己,如何把自己从嗷嗷待哺的幼儿变成能走能跑的孩童。还记得自己重生后学步的时候,卡琳园长用有力的大手搀住自己的胳膊,一点点挪动步子,配合自己慢慢向前…种种回忆漫上心头,牟易没有了期盼苗条女人出现的焦急,反而坐在小椅子上,沉浸在幼年往事回忆当中。
忽然一只手从眼前划过,牟易聚了聚焦点,才看清正是昨天那个叫叶莲娜的女人,正在自己眼前挥手观察自己,他立刻掩去回忆,换上一副天真好奇的眼神,盯着这个女人。只见她一头金发,扎在脑后,配上黑色西装,显得十分干练,但是眉眼中都是温情,“小伊凡,你好,认识一下,我是叶莲娜姑姑,是来看你的。”叶莲娜微笑着说道。
叶莲娜是第一次看见保尔的孩子醒的时候的样子,小小脸上鼻梁和额头的那部分,完全是保尔的复刻版。她不由得心中又亲近了几分,然后拿出招待所买的水果糖,塞到牟易的小手里。牟易上次吃糖还是过生日的时候,幼儿园的规矩是每个月过生日和表现最好的小朋友可以分到一块糖。牟易一下得到三块,当下也没客气,立刻就剥开一块吃了。
“恩,真甜!”牟易心说,上辈子一辈子没亏过嘴的他这三年真是亏着了,否则以他的心智还不至于产生馋的感觉。牟易虽然有点鄙视叶莲娜这种不入流的增进儿童好感的招数,但是不得不承认,真是有效,瞬间就拉近了两人心理的距离。牟易做出一副心满意足的天真表情,然后把上一块糖纸揣到兜里,迅速又剥开一块水果糖。
叶莲娜看到牟易飞快的吃糖并且露出甜蜜的表情,心中也感觉一甜,又有点酸,朱可夫家的孩子,竟然为了一块糖成这样子。当她看到牟易把糖纸揣起来,并且剥开第二块糖的时候,她刚想提醒牟易,一块一块吃,姑姑再给你买,就看见牟易举起两只稚嫩小手,把第二块草莓味的水果糖举到自己眼前,一副让她也吃的样子。
叶莲娜两眼立刻溢出温热的液体,牟易举着粉红色糖块儿的样子是那么认真,眼睛里的光芒是那么的单纯,叶莲娜辛苦奔波寻找侄子两年来的苦和盼,一瞬间从眼睛里奔涌了出来。她颤颤巍巍张开嘴,含住牟易举起的糖块,然后呜呜的说了一声谢谢。急忙从兜里掏出手绢擦起了眼泪。
只见牟易轻轻一蹦,从椅子上跳下来,然后跑进了教师休息室。过了一会,手中攥着一张糖纸回来。叶莲娜看见,教师休息室的玻璃窗后面,闪出卡琳园长含着糖微笑的脸。叶莲娜止住了泪水,更加温柔的看着牟易,但是还是有点哽咽,说不出话来。
牟易还是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伸出小舌头舔着自己的嘴唇,似乎回味着甜丝丝的感觉,但是眼里瞥见叶莲娜两眼湿润,心中暗想,“一块糖就想收买哥,你看哥的演技到位不?”
叶莲娜把牟易抱起来,进了教师休息室,然后跟卡琳园长说,“感谢您对伊凡这三年的照顾,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这么懂事,真是…真是…”叶莲娜一时语塞。卡琳从叶莲娜手中抱过牟易,让牟易的小脑袋靠在自己的肩上,然后说“您既然已经确认是伊凡的姑姑,那么我就直说了,我想知道,您打算把伊凡带回家吗?您能照顾伊凡吗?”,同样的话,卡琳主动提出来,对伊凡的心理冲击会小一些,她开诚布公,直接向叶莲娜问道。
“是的,我会把伊凡带走,带回家,但是现在不行。目前我在别尔江斯克市出差,未来一个月我的新工作安排会出来,我安定下来才能接走小伊凡。”听到叶莲娜的回答,卡琳并没有意外,只是抱着伊凡的手又紧了紧,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也好”她回答道,“也好”她又重复一遍。
“感谢您的小伊凡的照顾,没有您就没有伊凡的成长,我会带伊凡去基辅和莫斯科大医院做全面的检查,还会每年带小伊凡来看您……”,卡琳听到叶莲娜说到带伊凡去大医院检查,她的手瞬间僵了一下,她下意识就想反驳,小伊凡没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没有说出口。
在卡琳看来,幼儿园的孩子都没病,她从没把他们当成病人,骤然听到作全面检查,她有点接受不了。但是她还是没有张口反驳对面的这个女人——伊凡的姑姑。她觉得是自己最近这两天总是到医院,照顾两个发烧住院的孩子,闻多了消毒水的味道,有点过于紧张了。至于叶莲娜后面的话,她就没听清楚了,她只感到抱在怀里的小伊凡的身体也有点僵硬了。
牟易伸双手搂向卡琳园长的脖子,然后把下巴靠在卡琳园长的肩膀上,留给叶莲娜一个后脑勺。叶莲娜也停住了话语,有点不知所措,但是她还是继续说着,
“小伊凡还要托您照顾一个月,我稍后要去基辅,下个月10号,我再来接他,到时候我会邀请教育局的工作人员和我一起,然后现场办理各种手续,辛苦您了,卡琳同志。”叶莲娜向卡琳鞠了个躬,然后拿出一个信封,双手递向卡琳。卡琳单手接过信封,捏上去的感觉很厚,她没有拆开,而是点点头,放在了桌子上。叶莲娜看卡琳收下了信封,就深深看了一眼伊凡,然后离开了幼儿园。
一直到下午睡觉的时候,牟易都一直沉浸在那个叫叶莲娜的女人,也就是他的姑姑要接走他的消息带来的震惊中。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悲是喜,到午睡时仍然呆呆的望着天花板。
“咣”一声巨响,睡房的门又被推开了,牟易正在半睡半醒之间,即将进入甜美梦乡,却突然被惊醒。不用问,这又是恶童戈林和格努哈来了,他刚想着“这哥俩最近来的也太频了吧”,就感觉两个人影从眼前晃过,然后站在不远的地方,他目测是站在维克床前。
维克就是和牟易差不多大的黄发男孩,那天叶莲娜第一个查看的孩子就是维克。维克不是切尔诺贝利的受害者,而是被人遗弃的孤儿,他从小被诊断患有小儿麻痹。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很难看出维克的四肢有略微的畸形,只会觉得维克睡觉时抽动太频繁了一些。
“我们把畸形儿带出去玩吧?”格努哈的声音响起。
“好,你捂住畸形儿的嘴,我们今天带他走远点……”戈林没有犹豫,对格努哈说。
牟易睁开眼,他不知为什么,今天看着戈林和格努哈觉得特别烦。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似乎在灼烧自己的胸口。“又要带人出去玩,有完没完了,你俩够不够……”,牟易心中响起一个声音。自从重生之后,他一直谨小慎微,戈林和格努哈的顽劣虽然不至于让牟易瑟瑟发抖,但是也经常令他莫名畏惧。他自问确实不敢招惹这两个小恶魔,尤其是亲眼看见他们种种劣迹。但是今天叶莲娜的决定和昨夜陌生人的诡异行为,一直像一团乱麻缠绕在牟易心上,令他无处发泄。
看着两人抱起维克向外走的身影,牟易似乎像一壶即将烧开的热水。他张开嘴,用力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尽全身的力量: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