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个年轻人,又矮又瘦,厚厚的眼睛后面是一副呆滞的眼神,头发上油油的,似乎好久没洗,鞋子上有几个灰泥点,看起来是步行过来的。尼古拉心中转念,估计是研究所派人来找保尔,于是开口说:“我是保尔的哥哥,尼古拉,是来找保尔的,他不在,这位是我朋友,我们在附近执行任务,顺便来看看我弟弟,请问你是?”。尼古拉没有介绍瓦连京的身份。瓦连京穿着风衣,盖住了肩章和军装款式,尼古拉自己没戴肩章,但是从上衣款式还是能看出是校官一级。
来人似乎没有看出尼古拉的军衔,还是有些呆呆的反应了一会,似乎也根本没注意到旁边气度沉稳的瓦连京,然后淡淡的说了一声“哦”
“我是研究中心的,保尔不见了,领导让我来找找,顺便看看一份报告是不是落在家里了”。来人也没继续和尼古拉攀谈,而是又低下头,直接往里走去。尼古拉心中叹息一声,果然,保尔和冬妮娅已经离开了,看来弟弟要躲自己一段时间了。他也没了和这个呆头呆脑的研究员多聊的兴致,直接和瓦连京离开了保尔的公寓。
二人走了以后,这个木讷的年轻人径直走到窗口,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厚厚的镜片后面的眼睛仿佛瞬间活了过来,双瞳闪过一丝疑惑和精明的目光。
“尼古拉·朱可夫,保尔·朱可夫的哥哥,1951年出生,陆军71师上校参谋官。少壮派的代表人物,伏龙芝军事学院毕业。”他喃喃自语,却道出了尼古拉的基本资料,然后眉头一皱,“傻大兵,为什么在这里?真是来找弟弟的?”。
不过更令他注意的,是同行的另一个人。虽然尼古拉没有介绍,但是他还是靠着强大的记忆认了出来,“瓦连京·波利特科夫!”他闭上眼睛,回忆起来,“1947年出生,71师少将师长,苏共中央保守派。基辅大学毕业,原本是乌克兰人,但是进入军队后,很快倒向莫斯科的俄共保守派。哼,投机者。”
研究员轻轻抿起嘴唇,似乎不屑于瓦连京的为人,但是又很快疑惑起来,他们两人为什么在一起?还都在保尔家门外?难道他们也想知道国防工业部的秘密?
矮瘦的研究员捋了捋油油的头发,摘下了厚厚的眼镜,回到卧室,开始翻动保尔的书籍和资料。和瓦连京业余的方法不同,研究员直接用手抚摸全书,感觉是否有厚度不均匀的存在,然后快速翻动书页,侧耳倾听,看看是否有夹页的杂音。很快,他就翻遍了所有的书籍资料,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然后他开始敲打桌子和墙面,想看看是否存在夹层,不过,仍然一无所获。他皱了皱眉头,心想“死书呆子,难道真像电话里说的,把秘密藏在女人身上?”
这个人就是和保尔爆炸之夜通过电话的乌克兰克格勃分部部长——列夫捷特。和保尔通话之后第二天,没有按时接到保尔的电话,他立刻判断保尔情况有变。联系克格勃在切尔诺贝利其他人员寻找保尔下落未果,考虑到保尔追查的秘密的重要性,列夫捷特没有犹豫,很快从基辅赶来,没过多久,他就在公寓地下储藏室里面发现保尔的尸体。正当他仔细查看保尔死亡现场一切痕迹的时候,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列夫捷特当时也吓了一跳。他倒不是怕人,而是怕核电站再次爆炸。列夫捷特对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这也是他28岁就成为克格勃驻乌克兰分部一部之长的原因。但是在核辐射面前,他也不免担惊受怕。
稍微等片刻,他判断声像是从楼上来的,于是也上了楼。如此,才有之前的一幕。
还是没找的有用的线索,列夫捷特只能把冬妮娅作为突破口。他早已让人去查冬妮娅的下落了,翻遍所有医院住院登记表,没有叫冬妮娅的,转移人员名单里叫冬妮娅名字的人很多,需要逐一排查。同时自己还专门查了新生儿出生登记情况,父母一栏没有冬妮娅和保尔的名字…也可能是杀死保尔的人,劫走了冬妮娅?
列夫捷特是心思细腻,能力超群的间谍头目,但是却有很多怪癖,例如给人起绰号,真是随口就来:“傻大兵”尼古拉、“投机者”瓦连京,以前保尔被叫做“书呆子”,现在已然成为“死书呆子”了。最后,他也没落下冬妮娅:“该死的黄皮猴子,跑到什么地方了?”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牟易吃完晚餐,独自在幼儿园后院坐了一会,脑海里还是苗条的黑衣女子的身影,为了避免被发现,他当时也只是眯起眼睛看了一眼。他感觉这个身影很好看,但是有点冰冷,缺乏温暖的感觉。温暖,温暖在哪里呢?卡琳园长有一种温暖的感觉,但是似乎隔了一层什么,自己想要的那种温暖,是来自母亲的吧。
牟易生活在幼儿园,但其实是孤儿院。他知道,如果自己的母亲还活着,应该是不会让他一个人呆在幼儿园的吧。
三年前,自己融合那个微弱的、濒临死亡的灵魂的时候,那段灵魂里面只存在两个模糊的片段,一是对于未知暗色光芒灼烧的痛苦,另一个就是对于母亲声音的亲和。自己已经印证,那个暗色光芒就是核辐射,那么母亲的声音,就是来自那个卡琳叙述中,死在产床上的女人吗?
虽然自己也曾感受过这个母体的温暖,也吸收过来自母体的养分,也经历了母体最后的生命,但是这一切都不如自己融合的灵魂中对于母亲的眷恋。而且,似乎在灵魂的深处,还隐藏了自己很熟悉,更加具体,却暂时无法察知的东西。
牟易想起卡琳叙述中去世的母亲,那个叫叶莲娜的女人带来的一点点兴奋的感觉,也慢慢平淡了。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仍然是他三年生活中不平淡的一笔,直到卡琳园长关上睡房的灯,牟易才意识到,已经到了晚上睡觉的时间。
牟易还是睡不着,他的精神似乎在游离状态,勉强睡了一会儿,很快又醒来,似乎期盼着天快点亮。明天那个叫叶莲娜的女人再来。
忽然,一阵门轴的轻响传来,“咯吱咯吱”,睡房的木门年久失修,也没有上机油。牟易一开始还以为是谁去上厕所,但是恍惚间,一个黑影站在了自己的床头!
牟易看不清是谁,还以为是卡琳园长,但是很快就发现不对,似乎这个黑影,身高太高了一些。他心中惊讶,但是还是不动声色,幼儿园睡房很黑,只有后院后门门口的一站吊灯的灯光从窗子里射进来,牟易也没办法判断来人是否认识。
只见来人拿出一只类似紫外线灯的暗光源手电筒,迅速照了一下牟易。牟易感觉眼睛闪了一下,然后一层胶布就贴在了嘴上。他愈发的惊讶了,心中暗想“这是要绑架哥的节奏吗?社会主义国家,还有这样的事情?”
很快,牟易感觉自己被抱起,然后被带出了幼儿园。但是没走多久,就进入了路边的一辆车中。从触觉反馈上来说,怀抱他的男子双臂很瘦,动作也很轻盈,把他往后座一放,然后冲后座上的另一个人开口说:“部长,人带来了。你看一下”。
牟易感觉屁股底下的座位冰凉,顿时他更清醒了几分,但是还是不睁眼,装作什么也听不见。“啪!”一声鼓掌响在耳边,幸亏牟易长期扮演反应迟钝儿童,那对儿恶童戈林兄弟也曾经在他耳边大喊,否者真要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鼓掌惊到。
后座上的人看牟易完全没反应,开口对驾驶座上的人说到,“看来放在那女人身上的窃听器收集的情报没错,这小哑巴确实对外界反应迟钝,就是不知道,是能听见一些东西,还是完全失聪。”
然后他目光停留在牟易身上,似乎在寻找什么。牟易穿着幼儿园的儿童装,因为是卡琳托人从邻近服装厂拿回来的,而且一件要穿好久,所以显得有点大。后座的男人对驾驶座上的男人说,“你先下去,帮我把风。”
牟易听见一声开关车门的声音,然后旁边的男人就开始脱自己的衣服。牟易心中大惊。“这什么节奏?擦,难道是想……”
牟易立刻开始盘算,要不要反抗和喊救命的时候,旁边的男人有自言自语道“书呆子的黄皮猴子女人已经死掉了,竟然临死前带个胸牌叫妮娜,我说怎么查不到。那个秘密在哪里?难道在这个傻儿子身上?”旁边的男人语速很快,手里的动作也不慢,很快牟易就感到自己一丝不挂,衣服被脱光了。
男人用手摸过衣服,看看有没有夹层,但是也仅仅是出于谨慎的习惯,觉得找到东西的希望不大。保尔给自己儿子买的衣服还在衣柜里躺着呢。现在这身衣服应该是幼儿园的。然后又扫视了一下牟易的胸口,发现也没有挂饰。顿时沉吟起来“书呆子死前,傻儿子还在黄皮猴子肚子里,不可能动手脚啊。”说完,他粗鲁的把衣服给牟易穿上,然后开始沉思。
刚才检查牟易的这个男人,就是列夫捷特。他一直在暗中调查保尔妻子和儿子的下落,因为已经上报保尔的死亡,所以他不能继续利用组织力量追查保尔下落,而且,涉及到那个秘密,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虽然没有专门嘱咐盯梢,但凭借常规的情报网络,列夫捷特从叶莲娜进入乌克兰就注意到她了,并且在叶莲娜的皮包中放置了便携窃听器。叶莲娜出于某种原因,怕引人注意,没有当天带走这个男孩,因此他立刻决定,先下手为强。
但是这个男孩身上没有他想要的东西,列夫捷特纵使心态再好,三年的持续跟进没有结果还是令他心中愤懑,他盯着男孩,心中酝酿下一步的计划。
牟易光着身子,似乎感觉到对面男人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体上,他心中一阵不舒服。脑袋也在思考着,这是什么人,为什么半夜把自己偷出来,还脱光自己衣服。稍微等了一会儿,牟易感到衣服被粗手粗脚的穿上,心中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
男人似乎敲了敲车窗,然后刚才下去的人又回到车上,牟易以为他们要带自己走,刚开始考虑怎么脱困,忽然感觉头上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