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年五月,军阀混战,粤桂二次战争一触即发,桂林这座山水名城正笼罩在战争的阴云下,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无不惶惶不可终日。是夜,乌云遮月,兴田村的农民老黑偷偷摸摸来到村外的一棵大榕树下,早早等在那里的两人见到老黑,也不说话,三人默契地延村东头的小路一直走。
走了约有两柱香的功夫,几个零星的坟头进入三人的视线,肩上抗着镐头的年轻人激动地开口:“黑哥,这老坟茔里真有宝贝?”
“错不了,我亲耳听张财主叮嘱下人,说东西如何如何重要一定要埋好,不能让外人知道!这片老坟地荒了几十年,现在村里谁家还往这埋人?张财主偏偏把东西埋这,准是家藏的宝贝,他这法子倒聪明,谁也想不到好东西会埋在坟地里。”老黑将煤油灯向前高举,十几个凸起的坟包散落在一面光秃秃的山坡上,好像光头上长出的脓包。
手里提着铁铲的年轻人瞅着眼前的山坡,步子慢了下来,抬头望望全无半点星光的夜空,担忧地说:“要下雨了,赶紧拿财宝,下雨路不好走。”
深夜坟地,阴风阵阵,说不怕,那是假的。这片老坟被兴田村的村民废弃几十年,听老辈人讲是因为某座坟里出了僵尸,也有人说是女鬼借尸还阳,总之当时闹得人心慌慌,凡是有人打理的坟都迁走了,剩下一些无主的孤坟,原有的墓碑或已倒塌或是断成两半,在夜色的映衬下格外阴森凄凉。
“黑哥!你说是不是有人在守墓啊?这些坟荒了几十年,怎么上面不长草?”
“我爷曾说这是块凶煞之地,煞气重所以寸草不生,你听听,周围连鸟兽的叫声都没有!”
“呸,你凌爷爷不怕凶不怕煞,就是怕守墓人断了咱仨的财路!”
“凌兄弟你放心,绝对没人守着!”老黑安抚扛镐头的年轻人道。
三人说着话朝坟墓密集处走,由老黑在前领路,没费什么事就找到了张财主家埋的无碑坟墓,他前天夜里悄悄跟来时在坟顶压了块大石头,此刻周围全是光秃秃的土包,只有这堆土上压着石头,非常好认。
老黑站在土堆边上向四周瞧,感觉有些奇怪,可又说不上哪儿怪,远处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大雨将至,他无暇多想。三人互递眼色,坟地荒废已久,他们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于是各抄家伙,使出全部力气开始刨土。
封土堆本来就不大,张家家丁回填时也没把土夯实,所以三人刨起来异常轻松,只见一阵泥土翻飞,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土包便移为平地。
拿镐头的年轻人把镐头交给老黑,接过铁锹继续清理填土,老黑蹲到一边,拿铁铲的年轻人把铲子插在三人挖出来的土堆上,两人都大口喘气,显然方才消耗了不少体力。
“凌风这几年功夫没白练,就是比咱强!”老黑喘均了气,笑呵呵地对身边的年轻人说。
“哼~功夫好?咋不见他当绿林好汉,倒来跟咱一起挖坟掘墓?”年轻人手肘支在铲柄上,不以为然地说。
“你个死穷鬼,爷爷是没遇上当好汉的机会!”凌风突然挺直了腰杆儿,指着他骂道。
“好喽、好喽,凌风、阿胤你们俩个吵什么!要不是兵荒马乱吃不上饭,谁能干出偷东西的事来?再说,这也不是真坟,是埋空棺的假坟,咱不算盗墓!快快快、赶在下雨前挖了财宝走人!”老黑见凌风停下动作准备和冯胤大吵上一架,忙出声催促。
“黑哥,这么小的坟头,根本不用我拿出看家本领!”凌风故意斜眼倪着冯胤说话,他在少林寺拜过一位武僧为师,可惜基本功还没练扎实就因为受不住苦逃回家乡来,虽说本领没学到,但胜在力气大,别看他身材瘦小,却是天生神力,老黑就是看中他这点才叫上他一起。
“你太小瞧这空棺材了,张财主家的下人抬棺的时候用了八个人,一口薄木棺材八个人抬,里面又没人,你们想想,准是好东西太多!”尽管老黑是地道的庄稼汉,可脑瓜不笨。他和媳妇成亲七年没孩子,四处看病吃药,钱花了不少,可他媳妇的肚子就是没动静,好不容易今年怀上一个,大夫诊脉说是男孩儿,夫妻两高兴过后又发起愁来,兵荒马乱的年月,他们两口人已经过得紧紧巴巴,再添个孩子,全家不得喝西北风去?逼得他实在没辙,正捉摸来钱的道儿,恰巧听到张财主家的秘密,而张财主埋完宝后,为避战乱,举家搬到外省去了,他这才叫上两个信得过的帮手深夜盗宝!
凌风和冯胤听得两眼放光,却听身后有人大喊一声:“住手!”
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此刻三人正做着亏心事,岂能不怕?凌风的铁锹差点脱手飞出去,老黑的煤油灯直接掉在地上,唯独冯胤猛然转身道:“谁?”
其实并非冯胤胆大,而是他认得来者的声音,问‘谁’不过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老黑拾起煤油灯,照向身后,一个穿着破道袍的小道士急匆匆跑过来,怀里还抱着叠黄纸符。
“你来做什么?”冯胤的口气不善,却显然是认识小道士。
“木棺不能开、木棺不能开!”小道士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临到土堆前还跌了一跤,黄纸符被忽然刮过的一阵阴风卷向半空,落得四处都是。
小道士慌忙去捡,被冯胤踹倒在地,不耐烦道:“问你话呢烟雨,你来做什么?”
小道士烟雨坐在地上,怔怔地望着三人,喃喃重复道:“木棺不能开…不能开…”
凌风啐了一口,骂道:“疯子!”
“别管他,快把箱子弄出来。”老黑把煤油灯放到土堆上,转头对凌风说。
烟雨从地上一跃而起,作势扑向凌风,冯胤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他挣脱不开,此时凌风已经清掉浮土,铁锹铲到了木棺盖上。他张开嘴,话还没出口,兀地头顶亮光一闪,紧接着‘轰’的一声乍雷,惊得四人一哆嗦,与此同时,只听‘咻’的一声,一个东西从坟里蹿出,拖着金色光尾,直冲天际!
“刚才是什么东西?谁看清了?”
“没、没、没看清。”平时总是吹嘘自己胆大包天的凌风此刻也结巴了。
“你不是说没死人吗?”冯胤朝老黑吼道。
“绝对没死人。再说,死人能飞上天?你们谁看到刚才的东西是死人了?”老黑虽然也被刚才的东西吓得不轻,但他在几人中最年长,也最冷静,他非常肯定自己从财主和家丁口中听到的,这棺材里无论装的什么,都不可能是死人。
“我就不信了,金子还会飞!”凌风大脑恢复思考能力,就来了狠劲,三两下清干净棺材盖儿上的土。棺盖表面有雕刻的图案,凌风那一铲,刚好把图案正中的圆盘铲断,不过他没在意这个,他全部的心思都在盖子下面。
棺材盖不厚,也不是名贵木材,看形状更像个长扁的木箱,凌风用铁铲的铲头蹩住棺盖一撬,没撬动,他是出了名的力气大,两百斤的沙袋一只手就能轻松拎起来,撬个薄板儿似的棺盖应该是手到擒来,但这看似单薄的棺材盖却好像有千斤重,他试了两下,楞是纹丝没动。
“来帮忙。”老黑招呼冯胤上前搭把手,情况和他估计的一样,这棺材不简单,一个人根本弄不了。
又一道闪电将漆黑的夜幕撕裂,雷声轰鸣,震得人耳膜生痛,老黑、凌风、冯胤卯足了劲儿,合力掀开棺盖。小道士烟雨跪在地上,仰面望天,翻卷的浓云如暗涌般侵蚀着夜空,比黑暗更加深重的黑气铺天盖地、遮星蔽月。
围在掀开的棺材周围,三人面面相觑,等意识到他们确实一无所获,凌风咒骂了几句,老黑也是满脸失望,棺材里除了一个粗制的陶罐别无它物,连张多余的纸片儿都没有。
凌风不死心地将陶罐拎出来倒了倒,可惜罐子是空的,他负气地将陶罐丢在一块石头上摔得粉碎。冯胤揪起地上的小道士,推搡着往山坡下走,小道士口中不住低喃‘完了…完了…开始了…’,冯胤照他屁股上狠踢一脚,让他闭嘴。
一声闷雷过后,豆大的雨点砸向大地,老黑离开前最后瞧了眼那片山坡,终于发现哪里奇怪了,前天夜里他来时,山坡上的坟包零乱分散,今晚以张财主家的空棺为圆心,四周的荒坟仿佛众星捧月般围成几个圆圈!
他想到这些荒坟下的森森白骨,似乎连呼吸都凝结了,坟墓和尸骨自行移动,这比他听过的最邪门的事还邪上百倍,根本不是死人诈尸,坟地闹鬼之类的民间怪谈能比的。他瞬间惊出一身冷汗,紧追几步与凌风和冯胤并行,二人见他神色有异,只当是白忙一场心气不顺,并未多想。老黑则担心说出实情吓坏他们,硬是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小道士失魂落魄地跟着他们,时不时的扬着脖子望天呢喃,四人各怀心事,雨越下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