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指峰最高的山头上,一个满头花白头发,带着黑绸抹额的老太太端坐在正堂的椅子里。那老太太又瘦又小,一张脸干黄黄的,坐在椅子里几乎都要和身后土黄色的泥墙混在一起。老太太面黄口阔,眼睛不大,眼神却很犀利,此时,她正眯缝着眼儿仔仔细细、密密匝匝地端详着卫平,好半天,老太太才将手里的烟袋锅子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口气说道:“行喽”。
如宝一直紧绷着脸顿时笑了出来,二话不说也没有一点儿提示的就将卫平一把拽倒,对着黑老太磕头道:“谢谢奶奶!”
黑老太哼了一身个,仿佛是在笑,可是话音里却带着尖利:“后生,既然给我这老婆子磕过头,俺们如宝就算是你的婆娘了,你也就是俺们黑家的人了。以后谁要是欺负你,就是跟俺们黑家作对,便是天王老子俺们都不能让了他!但是,以后你要是欺负如宝……”,说到这儿,黑老太弯下腰,喷出口中的烟,用烟袋锅子狠狠在卫平头上砸了一下:“后生,扒皮抽筋、千刀万剐,俺们黑家绝不会轻饶了你!”
卫平吓得忍不住一个哆嗦,如宝和他跪得近,许是感觉到了他的紧张,袖子底下伸手拉住了卫平。果然卫平的手冰巴凉,而如宝的手绵绵软软热乎乎的,卫平一下子便被那温暖吸引,转头寻着那轻软而去,可惜入眼之时,看见的却是一双三分笑意七分算计的月牙儿眼。
……
从人质升格为姑爷,卫平的待遇转变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他成了五峰山上第三号人物,头号当然是黑老太,别看老太太佝偻的像个团皱了的破布,但是只要她那双眼睛瞪谁一眼,便是胡一刀那样的大汉也会吓得瑟瑟发抖;二号人物当然是黑如宝,虽然是黑家的闺女,但她长得可是远比她奶奶黑老太,她爹黑老西顺眼很多,就冲她腻白白的皮肤、清凌凌的眼睛,就不像是这黄土陇里的粗糙姑娘。卫平自然是不必说,自从伙食待遇提高后,他的断腿恢复的很快,这个人也顺溜舒展了很多,越发显得齿白唇红、俊俏挺拔。
本来黑老太太是打算一不做二不休让卫平和如宝尽快洞房,赶明春抱上孙子的,可是卫平死活不同意,说什么“婚姻大事万不能儿戏”,还拿出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妇本领。黑老太是不害怕他闹得,可是如宝却有些心软,再说对于男女之事,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她还没有过多的兴致去尝试,便作罢了。
不过,洞房可以不入,感情不可以不培养。如宝没事儿就带着卫平骑驴,两个人慢慢悠悠在五指山的山圪梁、谷洼洼里游荡,反正卫平腿不好跑不了。
山外已经是三伏天气了,山里却凉爽舒适。这一日,如宝又和卫平出去骑驴。这段日子,两个人也算是相处安宁,只是卫平时常皱着眉,长吁短叹。这不,他又在叹气。如宝回身看向卫平,浑不在意地说道:“你总这么唉唉地做甚了?!我可不喜欢呢!”
卫平看向如宝,心中不知道是恨还是悲,现在都已经民国了,这个丫头却依旧活在旧世界,她不知道她强迫来的婚姻根本就是不合法的,而且即便现在订了婚,就算是结了婚,他也可以和她离婚!黑家?!黑家算什么?不过是土匪财主,一群乌合之众,几炮就轰成了炮灰!他留学德国陆军士官学校,是陆军上将蒋百里将军的高足,这次入晋虽然是勘测运煤铁路,但也是为了打仗开辟运输大动脉做准备,所以,卫平根本不害怕黑老太的威胁,现在他不过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只要他离开了这里,谁也降不住他!
不过,卫平还是善良的,他看着如宝说道:“你离开过这山里吗?”
如宝一愣,点头道:“我每年都去几次太原呢!”
看来真是个乡下丫头,卫平忍住笑:“那你可识字?”
从小如宝身边的女子就没有一个识字的,所以她也从不认为识字是件多时髦的事儿,于是便摇着头说道:“我就认识我家门匾上‘黑府’两个字!”
卫平皱住眉头,心中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句话:“国人之蒙昧在于智力未开,教化未明!”
他忍不住说道:“不识字如何能行!以后我教你识文断字,还要教你看书读报!”
如宝本想说:“识字有什么好的”,可这是卫平这些天来除了逃跑,第一次主动变现出对某些事有兴趣,她不忍驳他面子,便装出一副迫切的样子答应了下来。
俩人遛驴回去,看见一群人正围在院子里。如宝拨开人群,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身边的糙老爷们儿个个眼睛发绿,狼一样看着女子。胡一刀在一旁也是迫切地难耐,一个劲儿地挠着裤裆,他看向如宝,如宝心领神会问道:“奶奶咋说?”
“老太太说……该咋地咋地。”
如宝点点头:“那你们就该咋地咋地吧。”说完,如宝转身就走。一群人立时嗷嗷喊了起来,不管不顾女子尖叫哭号,抓起就往屋里走。
卫平离得远一开始没看见有女子,此时听见了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如宝轻描淡写:“没甚事儿,就是开开荤。”
“开荤?!”卫平不明就理。
此时,屋内女子一声尖锐的喊声,之后是男人们下流地起哄:“还是个姑娘嘞!”
“皮肉真嫩!”
“快点儿快点儿,忍不住了!”
便是傻子也能明白!卫平气得大喊一声:“畜生!”不顾自己的断腿就往屋里跑,如宝吓了一跳,下意识拉住他:“你干甚啊?!”
卫平厌恶地一把推开她,唾骂道:“你也是个女人,怎么能让他们这么糟蹋其他女子!”
说完,卫平拐着断腿一边跑一边喊:“放开她!你们这些畜生!放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