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禛一脸黑的坐在桌前,粗声问道:“你想学什么?”
如宝歪头想了一会儿:“我也没多大要求,能看书读报就行。”
毓禛心中鄙夷,随手从拿出今天的一张《申报》指着个新闻问道:“这里你认识几个字?”
如宝瞪眼看了半天,指着苍蝇大小的黑油墨疙瘩说道:“大、上、金、平、西、太、中……”,说完,她抬起头道:“我还认识我的名字!”只见她神情得意,仿佛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毓禛毫不掩饰地叹了口气:“这认识这几个字,有什么可高兴的!”
如宝皱了皱眉,不羞不臊:“这几个字就不少了!我们晋中的女子都不识字呢!”
毓禛懒得和她理论,展开报纸,挑了字少的一段新闻说道:“今儿就学这个了!看到这排黑字了吗,上面写的是‘批准禁奴公约’”。
……
短短百八十字的新闻,如宝学了整整一个星期。起初,她还兴致盎然,但上了几天,就开始头疼,直说想要休息几天。可是毓禛不干,每天从外面回来,吃了晚饭就逼如宝学字。与刚到上海的无所事事想必,这几天虽然头疼,但日子却觉得充实了很多。如宝和毓禛的关系也在教与学的过程中,不再那么针锋相对。
好容易学完了一课,如宝常常喘了口气:“这识文断字又要记又要背,真是费神的营生!”
毓禛道:“你只看到了现在费神,却没感受到有朝一日可以让思想自由驰骋不再蒙昧的快乐。”
如宝瞥了瞥眼,不以为然。就在这时,张妈走了进来,对如宝说道:“小姐,金少爷来了。”
“金少爷?!”如宝一愣。张妈赶紧说:“就是住在静园的金毓麟少爷。”
“哦”,也许是第一印象太深刻,如宝总记得毓麟叫卫平,却不习惯他真正的姓名。如宝神色有了变化,开口问道:“他……说有什么事儿吗?”
张妈摇摇头,自打毓麟上次坐了一会儿离开后,这位黑小姐就开始躲着金少爷,不仅自己从没给他打一个电话,就连金少爷打来的电话她也推说不接。这都快小半个月过去了,黑小姐找各种理由搪塞,就是不肯见金少爷一面,就连张妈心中都有些搓火了。要说相貌仪表,金少爷真是万里挑一的好模样,而再看黑小姐,又不时髦又没有情趣,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自矜的。
如宝皱眉又在想借口,毓禛突然开口:“怎么,你在躲着老八?”
如宝慌忙说:“躲……躲个球!谁躲他了!”
毓禛已经看出蹊跷,也就不再说话,不管己事的收起书,冷淡说道:“那我先出去了。”
如宝心思都花在找借口上,全然没注意毓禛已经从自己的房间走出去,沿着楼梯走下去,就要穿过大厅,走到自己的房间!待她想起来时,又没想起毓麟就站在楼下,便慌慌张张大喊了一声:“禛哥哥,你先别走!”
不知是不是毓禛故意的,不过转眼工夫他就已经走下了台阶,走到了客厅。如宝只顾着追,最后一个字喊出是,三个人已然全在客厅碰头。毓禛停下步子,缓身回头一副无辜的样子看着如宝,如宝第一眼便看见了毓麟,顿时红着脸呆在了原地,要说神情最为复杂的还是毓麟,他脸色先是见到毓禛的疑惑,然后又变成听到“禛哥哥”时的惊诧,现在看到了如宝,已经全然是又酸又涩的感受了。
抖着唇,毓麟问道:“四哥……如宝……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没等如宝开口,毓禛从容回道:“我现在就住在这里。”
“是……是租住!”如宝头脑一热,急急喊出了声。
毓麟神色中的尴尬和难过减少了一份,他砖头看向毓禛问道:“四哥,你不是租住在一旁的公寓吗?为何搬到了这里?”
毓禛不答,真是狠狠向如宝看去,如宝赶紧低头,本来是仓皇的情绪,突然有了一种偷偷摸摸又甜甜蜜蜜的**。
毓麟心里顿时又变得很不舒服。
毓禛开口:“听说你是来找黑小姐的,那我就不耽误你们二位了。”说完,毓禛夹着自己的书本进了客厅旁边的客房。
见毓禛关上了房门,毓麟走近如宝,皱眉问道:“我四哥怎么会住在你这儿?”
如宝支支吾吾:“你四哥……禛哥哥……他……他的钱包……让小偷偷了,没地方住,所以……”。
“禛哥哥?!”毓麟不悦:“你们只见还这么亲密的称呼?”
如宝刚想说,我叫他金四爷他不乐意,叫他金先生他也不乐意,那我只能按照我们山西的叫法来称呼他了,可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咋?我不能这么叫?!”
毓麟一愣,没想到如宝还听理直气壮,他想也不想就说道:“当然不妥当了,你和我四哥非亲非故,叫的怎么亲热,会让别人误会的。”
“误会个球!”如宝脖子一梗:“不过是叫声哥哥又咋了!我俩又没做啥出格的事儿”。
毓麟眉头更深,刚想反嘴,如宝就接着说道:“就算做了出格的事儿又能怎么样?我爹现在正愁我嫁不出去呢,到时候女婿、外甥子都全了更好!”
毓麟听不下去,伸手握住如宝的手腕儿:“如宝,难不成你还在生我的气?!”
如宝使劲摔开他的手:“我生你啥气?!才没有呢!”
毓麟更近一步,贴在如宝身后,急切又诚恳地说道:“我承认我在五峰山上骗了你,也没有兑现我在奶奶面前对你许下的承诺,可是……可是……”
如宝打断毓麟,劈声问道:“那你现在就能兑现了?!”
毓麟噎住,愣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如宝紧紧咬了咬嘴唇。这时,毓禛从屋里出来,他一身青衫长袍,胳膊下夹着一个黑书包,淡淡看了毓麟,对着如宝说道:“我有事儿要出去一下,晚上也不回来吃饭,不必再为我准备。”
不知怎么,如宝没有回答,而是几步跑了上去,伸手一把挽住了毓禛的胳膊:“你去哪儿?我也要去!”
毓禛推开她:“我去教书,你去做什么?”
“真好跟着你学字!”如宝又凑了上来而且抱得更紧,她报复般地看向毓麟,抬起下巴说道:“然后咱俩晚上去锦江饭店吃饭,再去大光明看戏,要听完三个曲子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