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清语，如腊月寒冰，夹杂着一股寒风，一下子把温暖的气氛吹散。
九十眉头稍皱即舒，一脸和睦道:“你也来了啊。”
“告诉他们实话要更好一些。”
面对九十的和善，来人语气依旧清冷。
林边兄妹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一脸冰霜的白衣女子，头转到九十那边。
九十不语，思量片刻，抬头看向远方。
见九十不打算说，白衣女子看向小雨，冰冷的眼神多了一分微不可查的温柔，可她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人怎么也舒服不起来。
“你以后是会很厉害，不过，那也得看你能不能活到那时候。”
小雨一怔，林边大怒。
“你在瞎说什么，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会打你。你要再敢咒小雨，别怪我不客气。”
白衣女子瞪了一眼林边，目光如剑似冰。
林边怒目而视，虽然觉得头上有万钧压力，却不肯做丝毫退让。好像他退让了一点，这个有着蛇蝎心肠的女人，说的那些不好的话，就会真得对小雨产生不利的影响一样。
林边的偏执，一关系到妹妹小雨，向来表现的淋漓尽致。
九十在一旁叹了一口气。
“你还是老样子，说话就不能委婉一点？要是说话能杀人，不知你已经杀了多少了。”
白衣女子冷冰冰的看了九十一眼。
林边的身上压力骤然消失，背上却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是这样的。”
九十看了林边一眼，招招手，让因为对自己哥哥不友善，正生气的瞪着白衣女子的小雨看自己。
接着问林边道：“你妹妹从小就体弱多病吧？”
林边点点头，虽然他不想承认。
“我们没钱看病，吃得又不好，所以……小雨的身子，一直不好。”
听出哥哥的声音里满含自责，小雨急忙为他辩解。
“哥哥对我最好了，总是把好的让给我吃，我身体不好，是天生的，不怨哥哥的。”
“可是，我要是有钱，小雨就能看最好的大夫，抓最好的药，吃最好的饭，穿最好的衣服，那样小雨一定会过得好很多，身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林边羞愧的低下头。
“你不用自责，你妹妹的病，你们凡人中的大夫是治不好的。”
九十有些出乎意料，看向白衣女子。
女子冷冰冰的说道:“看什么，我说错了？”
“没有，你接着说。”
九十抚须而笑。
白衣女子张了张嘴，想了一下，道：“你说。”
九十无奈，扭过头看向林边。
“你妹妹这病，凡俗中再好的大夫也是治不好的，就是从我们这些修仙的人中，现在也找不出，能根治你妹妹病的人。”
林边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手上一紧，察觉出自己抓着小雨的手，忙看向小雨。
小雨对着哥哥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林边感到自己手里湿湿的，此时也分不清楚，这是他和小雨谁手上的汗。
“没那么严重吧？你弄错了，是吧，道长！”
林边的声音隐隐有些发颤。
九十叹了一口气：“我也希望如此，可人生在世，天总不遂人愿，你妹妹确实是这样。”
林边急道:“小雨究竟得的是什么病？到底能活多久？”
九十看了小雨一眼：“几乎活不过十八。”
小雨身子一颤，见哥哥回头，忙挤出一丝笑容：“哥，我不怕。”
林边紧握小雨的手：“那谁能治？”
九十看了白衣女子一眼。
“我能让你妹妹的病延缓发作，多活些时候。至少能让她活到十七。”
林边看着这个貌美如花，却一直面带寒霜的冰花问道:“请问你是？”
“她是云雪谷的谷主初雪，云雪谷位于北方极阴之地，加上谷内都是女子，所以对于你妹妹的病有好处。”
九十知道初雪的性子，让她介绍自己，估计只是简单的一句“初雪。”便开口替她解释，可看初雪看自己的眼神，好像是不怎么领情，一副嫌自己多事的样子。
“我要得不是延缓，怎么样才能治好？”
林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九十，手不自觉的握紧，小雨被捏得脸上有些变色，却没有出声。
“有一个地方，有一种东西能治你妹妹的病。别问我是什么地方，也别问是什么东西，那里太过凶险，实力不够很难进去，现在你没实力，说也没用。”
听说是有办法，林边心里终于不再那么的紧张，才发觉自己的手上用力太大，急忙松开手。
见小雨白皙的小手被自己捏出几道红印，向小雨歉意的笑了笑，小心的揉着捏红的地方。
小雨向哥哥示意自己没事。
从说到她的身体到现在，她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因为她知道，自己要说的，哥哥一定都会替她说了。
出了这种事情，最担心的是哥哥，她不想让他再多担心了，哪怕是一点。所以她才会表现的很平静。
虽然她的胆子也很大，可若说她真的不怕，不在乎，可能吗？
她有点怕死，可最怕的是跟哥哥分开。
林边看向九十，问道：“要多强才能进？”
“很强。”
“很强是多强？”
初雪在一旁说道：“强到你一辈子也不可能达到的强。”
“不试怎么会知道我不行。”
林边看着初雪，这次没再怒目而视。知道初雪能帮小雨延命后，他对她极为客气。
九十抚须而笑：“也好，你想试，就跟着我试试吧。”
“不要！”
一向懂事的小雨，却有些急了。
林边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有些心疼的看着小雨。
九十和初雪脸上写满了疑惑。
九十问道:“是怕你哥吃苦？”
小雨没有理会九十，看着林边说道:“我不要跟哥分开，要是哥跟着九十道长，我也跟着他。哥到哪里，我就到哪里。我这病治好治不好很难说。要是治不好，不跟哥在一块，别说几年，就算多活几十年，几百年，又有什么用。”
林边瞪了小雨一眼，“别说傻话，一定能治好。”
可一直很好说话的小雨，这次却执拗的怎么也不同意，无论林边怎么说，她就是紧紧的攥着林边的衣服不肯松手。
看着眼里噙着眼泪，一但打定主意，就绝不会更改的小雨。
他头疼，心更疼。
执拗的，并不只有林边。
不知是因为对哥哥耳濡目染，还是骨子里就有执拗这种东西，在这方面，小雨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只不过她平时乖巧，善解人意，很少表现出来。
小雨心疼哥哥，所以从不给林边添麻烦。可她一旦固执起来，觉得这样做对哥哥有好处，那她就会一条路走到黑，那时候即使林边再怎么说，怎么劝，也都没有用。
就像她塞到林边嘴里的那一片牛肉。
这时，小雨已然有了决定。
既然治不好的可能性很大，那为什么要跟哥哥分开？
既然要治病会让哥哥很累，那为什么要让哥哥再吃苦？
“哥，你陪我走完最后几年，然后不用再这么苦累，舒舒服服的过些好日子吧。”
“啪。”
一巴掌！
掌声响亮！
从没给过小雨脸色看，连一句重话都不舍得说，把妹妹宝贝到，自己所能宝贝的极致的林边，结结实实的，不含一点水分的，打了小雨一巴掌。
“住嘴！”
林边红着眼睛对小雨吼道:“说什么傻话，你不会死，也不能死，你一定要比我活的长，我是你哥，我说了算。你最少要活到一百岁。”
小雨眼眶里的泪娑娑直掉，不是因为脸痛，虽然转眼间，她的小脸上，已经浮起了一个大大的手印。
这个无论多饿、多冷、多痛，都能笑着跟哥哥说话，都能装成熟睡，只为了不让哥哥担心的，懂事的妹妹，后悔了。
自己刚才怎么说了那么伤哥哥心的话！
林边习惯性的摸着小雨的头，手隐隐发抖：“小雨放心，只要是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到。你要相信哥，陪我赌一把。要是哥发现实在不行，就会去找你，陪你一辈子。”
小雨再怎么聪明，九十、初雪再怎么老道，也没人听出林边这“一辈子”的分量。
活到现在，从懂事起，体弱多病的妹妹就是林边的所有，是她支撑着他，在这个乱世里挣扎的活下去。
偷吃的，被人打了，看到她能吃上好吃的，身上就不疼了；冷了，抱着身子发凉，却说她不觉得冷，身子也就不抖了；累了，看着她的笑，听着她喊的“哥哥”，就又能撑下去了。
他之所以咬牙撑着，就是想让她吃好的，穿好的，找最好的大夫把病治好，不用再担心饿着，冻着，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活到一百岁。
他只要能守在她身边，看她笑，看她闹，看她长高，陪着她变老，听着她一声声“哥”，这样，就好。
小雨现在就是林边的全部，他不敢去想没有她，自己一个人活着，会是什么样子。
没有你，生有何意。
一旁的九十，看惯了世间人情冷暖，此时见兄妹情深，也不免心生唏嘘。
若能相伴左右长相守，谁愿远走他乡独流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