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在食阁忙活了一个下午,等到桃花饼蒸熟之后,把弄好的菜都一一炒过以后,才把这些都装进了较大的食盒里,又把道尊和师兄他们的饭菜都搁在了饭桌上,才撑起桃花伞,走向花南阁。雪路漫漫,越走越长。南风近乎花了小半柱香时间才来到花南阁。
卫渊老远就看见她从九月阁方向走来,他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桃花伞,也看见了她手中的食盒。
“南风姑娘,今日主君的晚膳,看起来有些丰盛。”
南风笑了一笑,缩缩脖子道:“卫大人不是说了吗?今日是君上的生辰,当然要做的丰盛一些,庆祝君上的生辰了。”
卫渊把伞往她这边倾了倾,又道:“主君就在食间,南风姑娘快些进去吧。”
“好。”南风小声应道,跟着卫渊进了花南阁。
南风提着食阁走进食间,嘉原帝早早的坐在那里候着,见南风来了,微微一笑,南风在门口一礼,喊了一声‘君上’,便快步走到饭桌前,一一把饭菜拿了出来,整整齐齐的摆在了桌上。
嘉原帝看到桌上的菜肴时,有些讶然。
“今日的晚膳,为何不是素菜?”
把食盒放在桌上的南风顺势坐在身后的圆凳上,冲他一笑。
“因为今日是君上的生辰呀,卫大人跟我说的,君上为何都不跟我说呢?要知道今日是君上的生辰,我就不会和卫大人下山了。”
嘉原帝听之,无言一笑。
除却卫渊能记得他的生辰,太后都不曾记得,就算记得,也只是让人送他一些奇珍异宝,每每如此,他觉得厌烦。但她通过卫渊口中得知他的生辰就在今日,选择了做一顿晚饭庆祝,他实在惊喜。
在一旁候着的卫渊上前一礼,道:“主君,您今日的生辰,南风姑娘说了,要陪您一起过。”
嘉原帝看向南风,南风小鸡啄米般点点头,他不禁一笑。
他渴求的不正是这样的惊喜么?
他拿起筷子,一一尝过南风做的菜肴,每吃一口,他都觉得好吃极了。
“君上,以后每年的这一天,南风都会陪您过生辰的。”南风之所以允诺嘉原帝,是因为她实在不想看到一个帝王,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过自己的生辰,一个帝王,不该被冷落,卫渊也好,嘉原帝也罢,都不该孤孤单单的。
嘉原帝轻轻一笑:“南风,坐下来吃吧,卫渊。”他喊了卫渊,卫渊不像之前那样别扭,主君的下的命令他就照着奉行,他坐在饭桌东面,与南风和嘉原帝斜对着。
他们像极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鹅黄的灯光照耀下,浓情四溢。
屋外的雪纷纷扬扬的下着。
玄弄站在断崖上,目光远远的望着花南阁方向,那儿的灯光一直亮着,此时天色并未暗下。
他回过头,看着面前那棵桃花树,桃花树上覆着厚厚的一层雪,仍有桃花飘落,洒在雪地上,反之又被白雪覆压着,反反复复,略有几次。
他在这里撑着伞站了许久,冬风凌乱了他的头发,那张英俊的脸上,皆是淡漠之情。
他在南风面前,总是这样的淡漠之情,鲜少对她温和过,他是隐山掌门,一副翩翩公子模样,在众人眼中,并不是儒雅温和的玄掌门,而是一个淡漠得无人想接近的道尊。
他微微叹气,紧了紧披着的披风,朝月上阁方向走回去。他走在路上,走一步陷一步,脚印留在那里许久又被白雪覆盖,漫漫长路,总是他一个人走。
晚饭过后,南风领着嘉原帝去了花海,卫渊没有跟来。
在雪路上,嘉原帝撑着伞,南风小碎步与他并肩走着,大概是太冷的原因,斗篷也忘记了披上。嘉原帝见之停下,将自己的披风取下,披在了她身上,她惊讶着想要推辞,嘉原帝却道:“若是拒绝朕,朕就把你扔在荒山野岭上被狼叼走。”
像上次一样的恐吓,对南风明显很有效果,她乖乖的闭嘴,不作任何反驳言辞,跟在他身边朝花海走去。
嘉原帝淡淡而笑,道:“看来,让你顺从我的命令,只需要这句话就够了。”
南风没有看他,眼神里有点幽怨之意。
一个帝君,竟然还会恐吓一个小女子?知道她怕被恐吓,单单一个朕字,就让她毛骨悚然的,偏偏嘉原帝就要如此,该打,该打!
心中暗自抱怨一声,南风佯装笑道:“君上说朕的时候,太严肃,所以南风不敢不从。”
嘉原帝笑了一笑,把伞往她这边斜了斜,有雪飘落在他的肩头上。
“如果我不恐吓你,你就会驳回我的心意,让你披上我的披风,是不想你着凉了,这天寒地冻的,稍不注意就会染上风寒,难道你愿意病殃殃的躺在床上?”
嘉原帝了解她的性子,她喜欢玩,如果让她成日躺在床上静养,她肯定不愿。
“当然不愿意了。”南风立即答道,“病殃殃的躺在床上,看起来就快要死了一样,我才不要病殃殃的躺在床上呢,君上也是吧?”
嘉原帝笑道:“我也不喜病殃殃的躺在床上,对我来说,极为折磨人的。”
登基第二年他不幸染上风寒,极为严重,当时太后和蔺相就要动手,但雪国使者到访,赠他一块金玉莲,混合在饭菜里,他的风寒才得以好起来,太后和蔺相也识相的收回手。
“君上生病的时候,肯定有好多人围着,期盼君上的病好起来,是这样吗?”
嘉原帝的神色随之而变。
期盼他的病好起来?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太后和蔺相就想趁他染上风寒之时动手,若不是雪国使者,他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南风眼尖,瞧见了嘉原帝脸上的无奈之色,连忙一笑。
“君上,我们快走吧,等会儿天黑了就看不到漂亮的花花了。”
嘉原帝浅笑,点点头。
他该说他是个悲惨的帝王吗?前朝那些帝王,都有母后疼,就算是作为棋子,也同样会得到疼爱,而他,既没得到表面的疼爱,又被当成敌人一样看看待,他的确是个悲惨的帝王。好在,离开了皇宫,他就不再是个悲惨的帝王。
来到花海,天未全暗下。
“君上,花海有十四种花,百香果、百合、木槿、紫薇、菊花、罂粟、木芙蓉、九里香、迷迭香、风信子、金樱子、四季海棠、芍药与血曼陀罗这十四种花,从来都开不败呢。”
南风走在嘉原帝前头,一一介绍这些花。
嘉原帝登基以前,这些花就自己生长出来,聚集在一起,一年四季开不败,有许多人都会趁着闲暇到此游玩,也有些许男子带着心仪的女子到此,许下海誓山盟。冬季看花海,似乎并不是明智的选择,这些花都被薄薄的一层雪覆压着,远远望去,就只能看到雪白的一片。
“君上,要不要回去啦?现在看花,并看不了花开呀。”
嘉原帝却摇摇头,收起了伞。雪,变小了。
“总要在这里逗留一阵,才对得起你的心意。”
南风听之一笑,道:“君上不必委屈自己。”
“何来委屈一说?”嘉原帝驳之,“我倒喜欢现在。”
白茫茫一片,一望无际,雪悠悠而下,实在美丽。
南风知道自己再多说,嘉原帝也不会立马就回去,只好顺从他,跟在他身边,穿梭于花海。
“君上,你的皇宫里面有这么多花吗?”
“有,甚至比花海的花要多出许多。”嘉原帝想到了在自己寝殿里放着的那盆四季海棠,就像在花海里的四季海棠,开得艳丽,他不喜欢宫中的那些花。
“真的吗?是不是开得很漂亮呀?”南风对花,一直情有独钟,喜爱至极,但她不会轻易伸手去摘花。
“宫中的花虽多,但越是开得艳丽,就败得越快。”嘉原帝不喜欢宫中那些花的原因,就是这些花,不过是个表面东西,开得再艳丽,终究会萎谢罢了。
“花海的花可是一直都在开放呢。”南风高兴道。
她最喜欢的就是花海里的花了,一年四季都开不败,大概是个好征兆。
嘉原帝突然停下,南风随之而停,问道:“君上,怎么了?”
嘉原帝无言一笑。
血曼陀罗?竟然长在这里。
南风望了望面前这片血曼陀罗,笑了一笑。
“君上,这是血曼陀罗,千万不要碰它们,它们会割伤你的。”
嘉原帝点一点头,才又迈步走着。在血曼陀罗前站了小会儿,南风才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君上,前面就是花海尽头啦,我们从那里绕路回去吧。”
“嗯。”嘉原帝淡淡应之。
回到隐山时候,嘉原帝在花南阁门口站着,目送南风回九月阁。
南风的确是个能够让他的情绪受到牵制的人,这个生辰,也算是他过得最有意义的。她是除了父王,第二个能让他放下身段之人。
南风,南风,是为我而存在否?
“主君,天冷,仔细受凉。”卫渊不知何时把披风披在了他的身上,站在他右后方。
“是你告诉南风的?”
“主君”
“告诉她也好,多个人关心我,也是好的。”嘉原帝笑道。
卫渊心中暗舒一口气,才道:“卫渊应该早些与南风姑娘说,好让主君快乐些。”
“说也好,不说也罢,我迟早会回到宫里,我也不可能把她带走,宫里不适合她。”嘉原帝在第一次遇见南风的时候,就有想要把她带进宫的念头,但每每到嘴边又自己咽了回去。是,宫里的确不适合她,他不能强迫她。
“主君,这些年,您身边连个可心人都不曾有,该抓住的,总要及时抓住,以后主君若要回过头来抓住她,为时已晚。”
卫渊的话令嘉原帝沉默。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