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盆的大雨,从天上泼下。打在雕龙纹云的琉璃瓦上,“啪啪”作响。
雨水凝成了缕缕长线,顺着房檐落下,在青色石砖上,溅起一尺多高的水花。尔后,顺着石板边缘,渐渐的,流成了一股小溪流。
正德殿前,正栖身跪着一个容貌娇媚的女子,她似是已经疲惫到了极点,整个身子有些瑟瑟发抖,不知是伤心,还是太过寒冷。
大雨顺着她的头顶浇下,模糊了视线,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很快又被打落。乌黑的秀发,此时正拧成了一股一股,散落在鬓角,显得她狼狈不堪。
大红色的宫装烟霞裙,湿哒哒的黏在她的身上,长长的裙摆散在泥水里,变得脏污至极。却是愈发衬得她不卑不亢,竟生出一种,凛然之气来。
“皇后娘娘,您还是回去吧!皇上……不想见您!”********杨言忠站在不远处,瞅着一脸坚毅的皇后,满是为难道。
凤习雨闻言,脑海中一阵眩晕。嘴角扬起一抹嘲讽,是啊!她又不是今日才晓得,他的冷酷无情。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能放弃,她凤府上上下下,一百六十八条人命,还在等着她去救!她不可以放弃,也不能。
她摇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双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指骨间泛起了森森的白色,长长的指甲,掐入手心,隐约有血丝渗出。
“杨公公,劳烦您再通传一声,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皇上他不能不见本宫!”
杨言忠见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如今为了替左相一门求情,竟给他用了敬语。他颤抖着跪了下去,苦着脸好生劝说道:“皇后娘娘,并非老奴不帮您,实在是皇上有令,不想见您啊!您看您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再这么下去,自个儿的身子可吃不消哇!”
凤习雨现在只想着如何祈求皇上,救她的家人,现下哪里还听得进去,杨言忠的苦苦相劝。
眼见正德殿大门紧闭,里面的人纹丝不动,她暗暗咬牙。平日里自己出入随意的德阳殿,今日竟是半步也进不去了么?
真是愈想愈心寒,她深吸一口气,沉声定定说道:“皇上,臣妾知罪!稍后就奉上凤印,交出六宫大权,恳请皇上放过臣妾的母家!”
她紧咬下唇,什么争一口气,什么不服输,统统的都他姥姥的滚蛋!她现下只关心,她的家人,是否可以平安无恙。
“皇上!您见见臣妾!您知道、您知道我的父亲,他只是爱女心切,才会公然在朝堂之上反驳皇上,可是!可是父亲对皇上,真的是绝无异心啊!皇上!”
她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大门,凄声喊道:“求皇上开恩!皇上您是明君,自然不会是非混淆,臣妾凤习雨,恳求皇上,赦免家父!请皇上开恩!”
大门,仍然紧闭,没有一丝松动。
杨言忠站在石阶之上,焦急的瞅着,跪在瓢泼大雨中,苦苦哀求的皇后娘娘。又不时向大殿内看去,里面的那住主子,半点旨意也没有,委实摸不透,圣意为何。
眼瞅着雨愈下愈大,偏生皇后娘娘性子倔,说什么也不肯回去,硬生生要在雨里跪着,杨言忠真是左右为难,只得焦急的在石阶上,走来又走去。
正德殿内,堆积如山的奏折后面,正坐着当今天子,皇子玄。
他原本就生的俊美的绝色容颜,此刻乌云密布。噼里啪啦的雨声,夹杂着那个女人的祈求声,隐隐传来。
“臣妾……奉上凤印……放过母家……”
“……父亲……爱女心切……才会……反驳皇上……可是……绝无异心啊……”
“……皇上是明君……凤习雨恳求皇上……开恩!”
断断续续的哽咽声,飘散在大雨中。突然,在听到最后一句时,皇子玄笔尖一顿,猛然将桌上的奏折,全数扫落在地。
深黑色的砚台,被甩在一旁的雕龙玉柱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彰显着砚台的主人,已然怒到极致。
皇子玄的右手,紧紧抓起桌上明黄色的桌布,很快,上面出现了一团皱巴巴的痕迹。他深吸一口气,深邃的凤眸里,满是狂风暴雨。
“凤——习——雨!”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叫着这个名字,似是与她有着深仇大恨般。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昔日,你费尽心机,暗害瑜儿时,可曾想过今日?你的父亲处处紧逼朕,要朕废除如儿时,可曾想过今日?你的哥哥远在西北,手握大权时,可曾想过今日?这些,都是你们自找的!
想到此,皇子玄的眸光中,燃烧着熊熊烈火,似是要将人吃掉一般!
“杨言忠!”他突然出声唤道。
外面正忐忑不安的杨言忠,听闻圣上的怒吼声,赶紧推开门,疾步走了进去,在大殿中央缓缓跪下:“奴才在!”
“你去唤丽美人前来正德殿……”皇子玄故意一停顿,尔后薄薄的性感柔唇中,吐出让人发寒的字眼,“侍寝!”
杨言忠浑身一震,他似是不敢相信般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窥视了上面那个人一眼,很快又垂下头去。
正德殿乃圣上的寝殿,历代以来,除皇后之外,任何人都不可随意进出。就连宠冠六宫的瑜贵妃,都无此殊荣。而丽美人,她一个小小的美人,能进得了德阳殿,当真是走了八辈子的运气。
说起来,皇后娘娘平日里,最是痛恨那些,一副娇若扶柳却心狠手辣的蛇蝎女子,若是让她看到,怕真是,要伤心了!
想到这里,杨言忠心中一紧,皇上这么做,是故意的。他是在报复皇后娘娘,皇上是要告诉皇后娘娘,如今,没了将军府,她什么也不是!
“怎么!你是聋了不成!朕的话你没听清吗?嗯?”皇子玄拖长了尾音,语气中满是狠厉。
杨言忠听着上头压着怒气的嗓子,心中一凛,压下心头的百般滋味,略带颤抖的嗓音,赶紧回道:“奴才这就去!”
说罢,疾步而去。
凤习雨见杨言忠开门出来,欣喜之意,溢于言表。她支起身子,明月般的眼睛,期待的望着杨言忠:“杨公公……”
杨言忠心中不忍,今日这状况,皇上摆明了是要给皇后娘娘难堪。皇上心里有气呀!他这口气不出,皇后娘娘说什么也不会好过。
他对着凤习雨摇摇头,劝慰道:“娘娘,您今儿是见不着皇上了,这会子奴才要赶紧的去请丽美人,皇上要召见她呢!娘娘您还是回去吧!要是真看到了,难受的还不是自个儿么……”
说完摇摇头,叹息一声,急匆匆的朝柳意居的方向走去。
凤习雨只觉脑子里“嗡”地一声,就炸开了锅。她全身上下像是抖涮子一样,抖个不停。
丽美人?侍寝?
他居然宣丽美人侍寝!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过不多久,丽美人的撵轿就到了。这丽美人正是今年选秀上,被皇上钦点的,一个七品芝麻官的女儿,入宫之后,便连宠无日,羡煞宫中一干妃嫔。
说起来,这丽美人既无家世,样貌也并非头等,但胜在她有一副好嗓子,唱的一曲吴侬软语,瞬间便俘获了圣心。
丽美人眼尖的瞧见皇后娘娘跪在暴雨中,样子甚是狼狈。上挑的眉眼中年闪过一丝嫉恨,软着嗓子装模作样道:“哎呀!姐姐这是怎的了?怎就跪在大雨之中呢!”
说罢,转过头对杨言忠,阴阳怪气的呵斥道:“你个死奴才!姐姐贵为一国之母,岂能受这般委屈,也不看着点,当心万岁爷要了你们的脑袋!”
宫中人人皆知,凤习雨不得圣心,不然也不会进宫三年,仍是处子之身。此次,瑜贵妃有喜,皇上欲立瑜贵妃为后,与凤习雨并尊。
谁知左相竟连同群臣,公然与皇上对抗。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当下,将军府一门便被打入天牢。
皇后娘娘每日都跪在正德殿前,苦苦乞求,皇上愣是不理不睬。实然,明眼人一眼就知晓,皇上早就忌惮大将军独大,这次不过挑了立后的事,寻了个由头罢了。在朝中显赫半世的镇国大将军,如今,倒了!
杨言忠闻言,脸色不好看了起来,眼中划过一丝嫌恶,还未待他开口,丽美人身边的贴身宫女,就尖着嗓子叫了起来。
“主子您不晓得,皇上日理万机,哪里有闲工夫见她一个罪臣之女!还是我们小主,更得圣上的宠爱!”一口阿谀奉承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