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剑凝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打磨着他那两双不知什么材质的银色筷子,心里正纳闷着师叔为什么见完故人回来却心事重重,院门便被敲响。
“请问项先生在吗?”门外童声响起。
项剑凝闻声打开院门,低头看见捧着花的小童道,“我就是,顾少爷快请进。”说罢便示意绿衣将顾思远扶进院子里。
顾思远进到院子里,递出梅枝道,“项先生好,白园的梅花开了,我来给您送一支。”
项剑凝接过梅枝,挠了挠头道,“顾少爷其实不必如此客气,项某乃习武之人,去白园赏梅不过一刻钟的脚程。”
顾思远心里只觉得这人刻板无趣,便道,“梅园有梅园的美,这一枝梅自然也有它的美,这二者的美是迥异的,我虽然看不见,却能够想象到。”
项剑凝不解地问,“你眼盲的时候应该还是个婴孩,怎么能想象得到?”
顾思远听闻想起自己两世为人,已活了二十八个春秋,却两世都由常人成了瞎子,不由伤感起来,“我与别人不同,自小的事情就记得。”他没有撒谎,却也没有完全讲真话。
“你怎么小小年纪说话就这样老气横秋?”苏阊归听见他二人的对话从里屋走出,也坐在了石凳上。
“那小小年纪应当如何说话?”顾思远不费力便猜出来人是苏阊归。
“应当更天真一些,轻松一些。”苏阊归答道。
“可我自幼便晓得人世的艰险,没法天真,更何况肩上又压着整个顾府的将来,又如何能轻松?”顾思远叹了口气,想着自己两辈子都投身在了豪门大族,何时才能够轻松快乐。
苏阊归听到顾思远的话很是诧异,于是忍不住问,“你真的只有六岁?”
“若我不是个瞎子,此时一定给你个白眼。”同苏阊归说话顾思远放松了许多。
苏阊归哈哈大笑,“要不是做你师父要一直呆在侯府,我倒愿意收你做弟子。”
顾思远听闻,立刻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他来到这异世六年,几乎没有出过侯府,他很想央求苏阊归游历江湖时能带上自己,此时苏阊归既已自己开口,不若就顺了他的话,也省得要拜那项痴人为师,“我可以跟着你走啊,以您的实力,父亲说不定能够同意。”
苏阊归只当他是一时兴起,作不得数,便迟迟没有开口答应。
顾思远见他犹豫不定,便嬉笑道,“苏剑仙,我跟你走,沈先生就有可能跟我走,这样你答不答应呢?”
项剑凝在一旁听了这话心中有十二分的赞成,他可不愿独自一人在侯府,“师叔,你就答应了吧。”
苏阊归虽不知顾思远如何知道他与沈茹心的事,却到底是希望沈茹心跟自己一起走,加之顾思远的确合了他的眼缘,便道,“你说服得了你父亲我便带你走。”
顾思远笑道,“这就要看苏剑仙了,我帮了苏剑仙两个大忙,不知苏剑仙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苏阊归没料到眼前小童竟敢问他要人情,大笑问道,“哪来两个大忙?”
顾思远指了指自己,“一来我替苏剑仙收到一个合心意的弟子,二来沈先生之事可算?”
苏阊归道,“你替我找了个好弟子,我替你找了个好师父,这两厢抵消,沈先生之事倒是值得我帮你。”
项剑凝在一旁对二人的自吹自捧很是无语,只觉得这二人甚是适合做师徒。
顾思远笑道,“请您帮忙说服我父亲。”
苏阊归问道,“那要如何做?”苏阊归十分惊讶自己竟然询问一个六岁小孩该怎么办,却又问得自然无比,像是一个多年的老朋友。
顾思远说,“您就说您愿意带我寻找名医,”顿了顿顾思远又补充道,“我不是天生眼瞎。”
苏阊归开始强迫自己习惯这孩子无事不知的设定,没有多问他为何知道,只是应下。
顾思远从没有指望在这个世界落后的医学条件下他还能复明,他不过是想走出侯府,闻一闻新的空气,尝一尝新的食物,认识一些有趣的人,上一世他是病患,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一日会失明失聪然后失去生命,他便拼命热爱着生活,后来加上经历过死生,对生活便爱得更为热切了。
顾思远垂下手,摸到身上挂着的早晨和绿衣一起做的冰梅花坠子,他取下抬起手扬了扬,想象着它的样子,说道,“你们看,多美。”
苏阊归看着晶莹的梅花坠子很是喜欢,便从顾思远手中取过放在掌心,“你这心思倒精巧。”
顾思远笑了笑没有说话。
项剑凝看着顾思远明朗的笑容,心里有些心疼这位小师弟。
苏阊归心里也是同样的感受,为了祛除心里的不适,他摸了摸冰凉的花朵对顾思远说道,“我们去找你父亲吧,午膳时间也要到了。”
三人便不再言语,起身和一旁站着的绿衣一同走去前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