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爷是有些功夫的,林氏毫无防备的吃了这一脚,之后又忙不迭的四处找人,身体自是吃不消的。可大太太的眼色已经表明了一切,不要人来管她。三个儿子都是她生的,能差到哪里去?纵使对这个小儿子娇惯了些,要是没有这些狐媚子的挑唆,能变成今天这样子吗?她越心疼温云泰,就越憎恨林氏。
大夫给林氏搭了脉之后,也开了一副方子,给了温云泰房里的另一位小厮唤做温平的。大太太看着林氏心烦,就命人将她送了回去,杜采萱却还得在此处伺候着温云泰。
林氏前脚刚走,赵姨娘、余氏和绣儿就都赶了过来,太太一见,气就不打一处来:“都回去吧!一个个的杵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又看了杜采萱一眼,“留四奶奶一个人在这里就行了!”她虽不喜欢杜采萱,但这到底是她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可转念又想到儿子为她所做的那些荒唐事,又重重的叹了一声,皱起了眉头。
大奶奶这就向她们三个挥了挥手,低声道:“四爷没什么妨碍了,这里用不了这么多的人。”
赵姨娘她们也就一一应下了,绣儿又不舍的回头望了一眼,又嘘出一口气来,幸亏昨儿个不是她在这里。
大奶奶走到大太太跟前,轻声道:“母亲,您先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和四弟妹,还有丫头帮持着,您只管放心……四弟一醒过来,我就派人给您送信过去。”
在一旁的二奶奶也低声劝慰着,杜采萱少不得也要做做样子,道:“母亲,请您先回去吧,别累坏了自己。”
她不说话也倒好,这一说话,却引得大太太吼了一声:“都是你干的好事!”
杜采萱平白无故的就挨了一句,圆睁了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大太太,这哪里是个儿媳妇应有的姿态?!
“你还敢瞪我,你好大的胆子!”说着一个耳光就要掴上去,大奶奶和二奶奶赶忙拦住,劝道:“母亲,这是怎么了?这事儿和四弟妹没关系呀!”
“是吗?”大太太挣脱了两个媳妇的手,“你怎么不问问她,那天为何要和泰儿吵架?要不是她和泰儿吵架,泰儿会出去喝个烂醉?!一个为人妻子的,留不住自己的丈夫也就罢了,还由得他在外面花天酒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坐了下来,“也不知道从自己的身上好好的找找问题,向你的两位嫂子学学!只会想些馊主意,给他纳妾!不错,你是讨了他的喜欢了,结果呢?闹得一个海棠苑整日的不得安宁,一个一个想破了头皮的往这寄畅新苑里钻,这是她们能来的地方吗?”
杜采萱低着头,一言不发,她总要找个人出出气的。
大奶奶见大太太气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潮红,生怕她气出什么毛病来,走到她身旁,拍着她的背,轻声道:“母亲,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且都等四弟好了之后再说。”又看了看床上躺着的温云泰,“再说了,您这样在这里教训四弟妹,不也扰得四弟不能休息吗?不如先回房歇着?”
大太太平缓了下气息,看着还躺在床上的儿子,心口一疼,起身道:“罢了!家门不幸呀!”刚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杜采萱一眼,“你到底也算是出身大家,说话做事有点规矩!”
杜采萱低头不语。
大太太白了她一眼,“就看不惯你这幅样子。”
大太太前脚刚走,二奶奶就冷哼了一声,走到杜采萱身旁,安慰她道:“四弟妹,你别往心里去,婆婆这是太心急了。当初要不是她也同意了给四弟纳妾,你也没有办法不是?何况,四弟的性子,又不是你能管得了的?”
杜采萱沉默不语。
大奶奶也劝道:“母亲这是气糊涂了……”说完,看了看气息微弱的温云泰,“可是,四弟妹,我也得说你一句,四弟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你该顺着他的时候就顺着他,为何要跟他吵呢?”
杜采萱依旧不说话。
二奶奶听了大奶奶这话,却为杜采萱抱不平了,“大嫂,话不能这么说!四弟妹还不够顺着四弟吗?恐怕就是太顺着他了,一旦有什么不顺意的,这就受不了了!”
杜采萱由着她们去争去辩,自己都懒得理会,退了几步,瘫坐在椅子上。
顺着是错,不顺也是错;管得太紧了不行,放任不管也不行。这个尺度未免太难以拿捏了。这个温家的四奶奶,她是做不来的。只是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就令她难以忍受了。她没有任何可以独立的基础啊!她要尽快的将绣坊办起来,有银子傍身,就什么都不怕了。
那两位奶奶只以为杜采萱被大太太骂了一番,受了打击,见她一脸漠然,眼神暗淡无光,又生怕她会做傻事。可再看的时候,却又是另一种表情,一双有神的眼睛坚定的望着远方,充满了斗志。
“四弟妹?”大奶奶轻唤了她一声,“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歇着吧。”
“多谢大嫂。”杜采萱缓缓起身,向大奶奶福了福,“您先回去吧,我会好好的照顾四爷,您还得回去照顾妞妞,一会儿见不到您又该闹了。”说完,又转向二奶奶,“二嫂也请回吧,二哥今日刚回来,一定有很多话要跟二嫂说,这里我一个人看着就够了。”
大奶奶和二奶奶面面相觑,刚才她还一副霜打了的茄子的模样,如今却又这般有了条理。再加上这说话语气之坚定,眼神之执着,令她们两位倒推辞不得了。
她们两位一出门,杜采萱的脑子里却满是绣坊的事情。这事儿倒也有了些眉目,可万一二奶奶不同意,该当如何呢?二爷这一回来,会不会就此耽搁下来,又会不会从中阻拦呢?这其中太多变数了,求人不如求己,这绣坊她是一定要办起来的。
这就唤了绮儿进来,吩咐道:“我命你找的人可都找好了?”
绮儿道:“四奶奶,这人好找,咱们府上个个都是会刺绣的……”
没等她说完,杜采萱就摆了摆手,示意她停下,“我要的不是这样的!”她要的是女工,专职的女工!可是她有了女工,产量大了,该去哪里找销路呢?她的眼神又黯淡下来,绮儿大惑不解,低声问:“那奶奶想要什么样的?”
这事儿终究还是不能急。事缓则圆,事缓则圆,她在心里念叨着,让自己的心平复下来。
“罢了,改日再说吧。”她挥了挥手,示意绮儿出去,自己仰头倒在了椅背上。
温宁进来服侍温云泰吃药,温云泰却张不开嘴,温宁束手无策,杜采萱在一旁却懒得理会。
温宁急道:“爷,您倒是张张嘴,咱吃了药才能好呀!”
杜采萱听得心烦,走到床边,道:“让我来。”她端过温宁手中的药碗,“你到床头坐下,扶住四爷的头,捏住他的下巴,让他张开嘴,我来喂。”
温宁应下,照着做了,杜采萱就把药顺利的喂了下去,又用帕子擦了擦温云泰嘴角流下的药。
温宁拿着空碗就要退下,却忍不住多嘴一句:“四爷和四奶奶要是每天都这样和和睦睦的,四爷也就不至于遭这样的罪了。”
杜采萱冷哼一声,“那只有你们爷躺着的时候!”
温宁一脸尴尬,“奶奶何必这样刻薄?”
杜采萱没理他,见他就要下去,又问:“可有人给林姨娘送了药过去?”
温宁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欲言又止的,扭捏了半天,才道:“奶奶该知道的。太太命大夫给林姨娘瞧瞧那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温平拿了药方出去,就不知哪里逛去了,太太不让管,哪里有人敢管?”
杜采萱皱紧了眉头,“怎么能这样?林姨娘也是伤得不轻呀!”
温宁惨笑道:“奶奶,太太的意思难道您看不出来吗?她老人家是巴不得林姨娘好不了了,林姨娘这样的身份,叫她一声‘姨娘’这是抬举她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要是爷不宠她了,是连个丫头也比不上的!这样的人,多一个太太嫌烦,少一个却是不少的。”
杜采萱早该明白的。那大夫都看出来了,太太根本无意救治林氏。太太这时候见她都觉得烦,何况还是林氏这样的人?
林氏身份再卑贱,也是一条人命啊!
杜采萱思忖片刻,道:“你照着四爷的方子,在煎一副药来……”说完,又觉得不妥,“把药量减半,煎一副来。”林氏伤得没有温云泰中,又是女子,纵使伤得一样,也不宜用量过大。
温宁明白了杜采萱的意思,狐疑道:“奶奶,这好吗?”
杜采萱白了他一眼,“温宁,我且问你,林姨娘平日对你如何?可有苛待过你?”
温宁摇了摇头,“这倒没有。只有赵姨娘泼辣了些,林姨娘还是蛮和善的,经常还劝四爷赏点我们什么……”
“这就是了!”杜采萱道,“纵使林姨娘平日待你不好,可她到底也是一个人,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何况林姨娘平日待你不薄,你就更不能这样不管不顾!”
“那要是太太问起来?”温宁依旧是一脸的为难。
“太太不会问。”杜采萱道,“即便太太问了,那也是林姨娘命大。总之,你照我吩咐去办就好了,悄悄的去,别让人看见,太太追究下来,自然有我担着。”太太请大夫给林氏把脉,一屋子的人都是见证,温平也是拿了方子出去的,大家也是见了的,太太能有什么可质问的?要是林氏死了,倒可以问问温平,为何林姨娘吃了药却没见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