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提气纵身,顺着原路踏雪疾驰,推开观门一看,雪地中乌压压跪了一片人,皆是常字辈师侄,背上积雪已是一指多厚。小铃铛绕道旁边急忙往里走去。但见抱一子房间门口,跪着众多百姓。小铃铛扒开众人,挤进抱一子的房间。地上无病、无闷、寿才在地上盘膝而坐,正在念经。小铃铛再一抬头,看见师父抱一子在太师椅上盘膝而坐,双手手心向上,置于双腿之上。旁边的寿才拉了他一把,道:“坐下,师父圆寂了。”
小铃铛好似晴天霹雳,一屁股坐在地上。看师父盘膝而坐的姿势,小铃铛心道:“原来自己离开没多久,师父就圆寂了。”悲从心来,眼泪簌簌。也和无病、无闷等人一样,盘膝坐定,念那往生咒语。
每年初二,无病、无闷以及寿才等人下山去给山下诸位乡民拜年,是抱一子早年立下的规矩。因大雪,众人急忙往山上赶,和往年一样,偏有村民跟随,要上山烧新年的头注香。众人给抱一子请按时候,才发现抱一子已经圆寂多时。
念完往生咒。无病、无闷、小铃铛、寿才等人都站立起来。无病对众人道:“师父高寿九十有二,不幸今日驾鹤仙逰。实乃我泰山一大痛。常悲——”常悲在旁边道:“徒儿在。”无病道:“从今日起到二月二十日,带领众师弟们为你师爷诵七七四十九日经文,做足七七四十九日道场。”常悲道:“徒儿遵命。”无病又道:“常喜——”常喜是无闷的大徒弟。无病仨徒弟常悲、常乐、常有;无闷也有仨徒弟常喜、常哀、常怒,无病无闷两人还有众多的记名徒弟,颇有声势。
常喜道:“在,师伯。”无病道:“三日后,开丧送讣告,派人送给北岳恒山双桥掌门,南岳衡山玉珩掌门、中嵩山岳落梅掌门、西岳华山莫牙掌门、告诉他们二月二十****师爷抱一子出殡,同时告诉他们二月二十一****继任掌门仪式一事。”常喜答应一声下去了。
无病又对一记名俗家弟子道:“向泰山周围村民发讣告,三日后可上山来吊唁。”那记名弟子也去了。
开吊后,山下每天上来凭吊的百姓络绎不绝,皆是无病大师兄所积福报。如此已是到了二月十六日,小铃铛见山雪始化,春意临近,心道:“皆是百姓前来吊唁,岂不是少了一些威风?”我何不如此如此?想到此,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一身粗布衣,将聒噪、圣旨与扳指,掖在怀里。出得观门,顺着石级而下,东转西转,下得山来。
距离岱庙尚远,便听得锣鼓声声,煞是热闹。小铃铛心道:“是了,正是每年春季庙会的时候。”泰山庙会滥觞于唐代,鼎盛于明清,民间传说农历三月二十八日和四月十八日分别是东岳大帝和碧霞元君的生日,多在二月初二龙抬头日开始举行庙会,迎接着四面八方朝山进香客,庆贺山神和元君的诞辰。甩开双手,大步走向庙会。庙会里有卖混沌的、有卖泥人的、有卖糖葫芦的、有卖风筝的,有杂耍的、有喷火的、有练把式的,卖布的,卖衣服的。小铃铛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他只想替聒噪寻一把趁手匕首鞘。在几个铁匠铺跟前看了几个匕首套子,小铃铛感到不满意,心道:“天色还早,不如先去岱庙看打擂台的去。”穿过几条街,先到遥参亭,遥参亭是皇上第一行宫。饶过遥参亭,便到岱庙坊,这岱庙坊是康熙十一年间所建,四根大柱,顶着三道牌坊,中间一道最高,螭纹凌空,斗拱层叠,乃刻有二龙戏珠。两边低矮,对称之势。四根柱子座上个有狮子,雄狮戏球,雌狮抱幼崽。书有“峻极于天,赞化体元生万物;帝出乎震,赫声濯灵镇东方”字样。
岱庙坊底下聚满了人。小铃铛好不容易才从岱庙坊穿过,就到了岱庙正阳门。正阳门东侧,果然摆一擂台。擂台下堆满看热闹之人。擂台两侧插满旗杆,每根旗杆上插着黑色三角旗,旗上用金丝绣着张牙舞爪、神态威猛的四脚兽。旗子随风哗剌剌飘动,好似四脚兽攀爬张望一般。擂台两侧木柱上还写着一副对联,小铃铛看完后,怒火中烧。
上联写:“拳打三山五岳道”下联写:“脚踢符箓咒术法”横批“唯我独尊”。小铃铛心道,好大的口气,在泰山脚下向五岳各大道派挑战,狂妄至极。再看擂台中央,站立一道士,面色蜡黄,双目紧闭,单掌合十。头戴紫阳巾,身穿皂褐八卦道袍。小铃铛心中奇道:“黑色道袍不是赶尸人的装束?湘西赶尸道长怎么跑到泰山脚下?月圆宫人还在闹事?”一连几个疑问,抬头看着台上。
那道士站立擂台中央,许久不说一句话。台下有一络腮胡汉子道:“擂台摆了二十天了,前几天有相扑、拳脚、摔跤非常热闹,怎么今天成了道士,反倒冷清了。还说什么拳打三山五岳,脚踢符箓咒术。你倒是露一手让俺们开开眼。”台下其他人一起随声附和,哄闹不断,“只怕是徒有虚名,招摇撞骗的玩意儿。”
黑袍道士徐徐睁开眼,四下望了一眼道:“谁想见识,就请上来。”台下百姓都冲着说话的络腮胡汉子喊道:“史三哥,上呀,上!灭灭他的威风。”那说话的络腮胡汉子看了看四周的村民道:“从初二到今天,那拳脚的、相扑的、摔跤的,每次都是俺史大勇第一个上去较量,看看他到底有没有真本领。今天轮到了道士,哈哈,众位乡亲,俺可真不好意再上去欺负这个瘦弱的道士。可是俺看不惯你那副对子,狂妄、太狂妄啦。”说完,脱掉身上的棉袄,递给身后一膀大腰圆、满脸横肉之人。史大勇露出一排扣短褂,将练功带在腰间又扎紧,飞身翻入擂台。台下一阵叫好,史大勇越发来劲,舞动双拳上下翻飞,呼呼作响,待到最后左腿独立,右腿屈起,双臂上下对拉开,做了一金鸡独立的亮相。台下众人掌声如雷。小铃铛心道:“拳是好拳,只是一味追求速度,力道反而太弱。这套罗汉拳,本应有气吞山河、霸王举鼎的气势。”
黑袍道士道:“这少林罗汉拳,讲究‘惊涛骇浪之势。’看阁下练得,倒像早上吃了面条。”史大勇怒道:“废话少说,看拳!”右拳击出,黑袍道士伸出左掌相迎,拳掌相交,砰地一声,史大勇向后飞去,喀喇喇一声,撞断身后一根旗杆。半晌史大勇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底下有人上来将史大勇扶了下去。小铃铛心道:“史大勇拳法无力,道士掌力奇大,用掌相迎,以大力打史大勇小力,史大勇当然吃亏。”
黑袍道士道:“诸位山东好汉,还有上来的没有?”底下看热闹的百姓,见史大勇都不是黑袍道士的敌手,没人敢应答上去。黑袍道士道:“难道三山五岳也没人敢上擂台一试身手?”
“谁说没有?”从前边人群冲纵出一人上了擂台。淡黄色八卦道袍,道袍外罩着一件白色羊皮袄,面若皓月,双眼有神。小铃铛一看心道,还有这么俊俏的男子,心中不免有些自惭形秽。那男子上得擂台,将身上的白色羊皮袄脱下。地下有一女子喊道:“扔给我师兄。”小铃铛道:“此女子声音好熟。”张望着脑袋往前看,人头攒动,根本看不见。男子也不扭头,顺着声音一扬手,将羊皮袄扔了过去。众人一看,如此俊美道士,像潮水般哗哗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