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贾公祠二首
唐贾岛祠遗迹在房山区石楼镇，衣冠琢亦在焉。
禾黍离离，仅存清康熙嘉庆二碑，一立一倒。
遗迹寻祠庙，
离离禾黍秋。
蒸尝久芜废，
碑字费推求。
诗卷留天地，
高星耀石楼。
喜闻贤父老，
重建运新筹。
掠鬓西风起，
怆然阅古今。
衣冠随逝水，
官阀没荒云。
一客传佳句，
千秋拜墓门。
乃知天纵妒，
民意重诗人。
1999年8月
踏莎行谐趣园饮茶
藓石亭台，碧荷池院。重重柳影晴光转。数声到耳午蝉幽，一痕入座秋山淡。萍絮行藏，水云心眼。青丝苦被新霜杂。不歌酒德诵茶经，玉壶细细清香远。
1999年9月
偶得
中秋前夜，武汉理工大学瑜园桂树林中步月。桂花盛开，香气与月光相溶，不知香自月生，抑光由桂出，如醉如梦，此身又溶于花香与月光之中了。
重重香雾漫摇风，
合是姮娥伴我行。
吟到桂花清彻骨，
夜凉如水月如冰。
1999年中秋，于武汉
水调歌头登黄鹤楼
中秋后一日，登岳阳楼，日落而返，不及见月。
黄鹤，我当它是诗的精魂。
缥缈楼高处，三镇览风华。西来雪浪千叠，秋色冷龟蛇。弥望佳城锦绣，天际连云广厦，灿烂错云霞，高处胜寒否，我欲泛星槎。舞天风，吹玉笛，落梅花。何曾秋水逝去，江海浩无涯。渺渺白云飞度，如泣如歌清唳，黄鹤早还家。齐唱中秋月，铁板共红牙。
1999年中秋，于武汉
醉太平咏史
往岁曾游东坡赤壁，感慨颇多。一世之雄，大江淘尽，扁舟明月，历古长新，由此可透视历史。
霜侵鬓毛，诗囊自骄。此身如鹤逍遥，爱苏髯兴豪。
楼船怒涛，西风洞箫，千秋霸业烟消，有扁舟月高。
1999年中秋，于武汉
寄汝伦兄
不见李生久，
江风感客心。
清秋徒望月，
黄鹤定思群。
风雨千行泪，
樽罄百劫身。
即当辞药鼎，
兵马更论文。
1999年中秋，于武汉
望海潮
欢庆建国50周年，忆1949年开国大典，心潮澎湃，有作。
晴空黄瓦，白鸽绿树，歌潮旗海天安。“中国人民，站起来了！”一声动地惊天。含泪看人间：拚百年碧血，推倒三山。赤子情怀，红灯一曲谱狂欢。回眸五十华年，似黄流九曲，带雨挟烟。暂锢穷阴，旋生春水，好风疾驶千帆。江海祝安澜。看天高地远，骥骤鹏骞。沉醉不须美酒，华发变朱颜。
1999年国庆
栖霞秋兴十二首
宿金陵栖霞古寺留题
星槎小驻石头城，
为爱栖霞风物清。
缥缈旗幡映山色，
晨昏钟鼓和松声。
灵花欲向筵前坠，
新竹还从雨后生。
世路茫茫挥手去，
云涛千里大江横。
夜雨
数椽僧舍堕云烟，
佛火依稀照夜寒。
清梦入诗诗人梦，
潇潇瑟瑟雨鸣檐。
山行
自寺后登山，天阴雨湿，林深苔滑，泉水潺潺随石径纡曲，如置身于绿色的水晶洞窟。
老妻扶我入山行，
一路泉声和雨声。
万木已遮天地绿，
又来将绿染诗情。
无题
栖霞寺后千佛岩，始于南齐永明二年，距今约1500年，石佛550余尊，毁于“****”，大半被斩首或伤残肢体，惨不忍睹。
石佛无辜亦丧元，
焚坑盛业史无前。
赫然三百无头像，
忍付昭昭后世看！
题灵谷寺桂树
灵谷寺内外漫山夹道桂花万株，花期才过，未能一醉其香，甚憾。
行云无迹想茫茫，
易误难逢只自伤。
万绿丛中良久立，
可能花尽有遗香。
拜观灵谷寺唐玄奘头顶骨
高行岂止仰僧俦，
飞尽劫灰灵骨留。
如访慈恩千载上，
迷离灯火说西游。
题紫霞湖
湖在灵谷寺畔，一碧无尘，游迹罕及，东坡将西湖比西子，余将此湖比西子浣纱时也。
颇似浣纱照水时，
却嫌粉黛涴凝脂。
为留过眼惊鸿影，
漫敛秋波人小诗。
得眉纹砚
砚大如掌，刻老雁将雏形象，得于朝天宫。
老雁将雏掌上看，
丝丝黛绿入眉弯。
飘萍坠絮偶相遇，
报我平生未了缘。
观《瘗鹤铭》原石
石在焦山碑林，往岁曾来，惜未一见，今始得赏。
老来犹自梦焦山，
逝鹤悠悠隔远烟。
久伫碑林寻点画，
秋衣雨湿不知寒。
谢焦山定慧寺茗山大法师赠书幅
中岳清风瘗鹤神，
偶将翰墨写禅心。
天门龙跳萧斋壁，
遥向焦山礼白云。
题乌衣巷
诗忆刘郎梦已赊，
秦淮灯火灿如花。
楼台栉比乌衣巷，
都是寻常百姓家。
自嘲
歌凤屠龙违世情，
万端忧乐老来平。
余生自问应何似，
半是诗人半是僧。
1999年10月下旬，于南京栖霞寺
金缕曲并序
明亡后，李香君在栖霞山葆真庵出家，事见孔尚任《桃花扇》。作者在“桃花扇凡例”里说：“朝政得失，文人聚散，皆确考时地，绝无假借。至于儿女钟情，宾客解嘲，虽稍有点染，亦非子虚乌有。”在写香君出家一折下注“乙酉七月”（顺治二年，1645），有地有时，言之凿凿。
但《桃花扇》毕竟是文学作品，关于李香君身世最可靠的史料首推侯方域的《李姬传》，惜过于简略，且未谈及香君的晚岁生活。《板桥杂记》记香君事，全袭侯文，只是多了夏灵胥的《青相篇》里关于香君的诗句，有道：“风弦不动新歌扇，露井全飘旧舞衣，花草朱门空后阁，琵琶青冢泣明妃。”足证香君不曾再涉繁华，是在冷落与苦闷中度过晚年的。
《李姬传》称香君“侠而慧”，赋性软弱的侯公子当有切身体会，香君曾帮助他摆脱阮大铖的圈套。明亡后．侯方域丧失气节，应河南乡试，中副榜。香君对此必定不会泰然接受，出家也许与此有些关系吧！
欧阳予倩话剧《桃花扇》，写香君为侯方域的变节感到莫大的羞耻，说是倾尽长江的水也难以洗净，应是香君性格的自然发展，不是外加的政治尾巴。
我无意于考证李香君的身世。我喜爱李香君这个艺术形象，喜爱她的慧心侠骨。写词，这就够了。东坡知赤鼻矾不是孙曹鏖兵的赤壁，有《东坡志林》、放翁《入蜀记》可证，还不妨巧用“人道是”的障眼法写“大江东去”，况香君在栖霞的行止大半可信呢。
1999年10月下旬，应隆相法师之邀，访南京栖霞古寺，盘桓数日。寺之侧畔有新建的“桃花扇亭”，遂去寻访。这一天，下着凄凄的秋雨，老伴儿陪同我循着一条纡曲的山径走上去，路旁茂密的草树尚未着霜，湿漉漉，绿阴阴的。叶尖淌下的雨滴也染绿了，像是绿色的珍珠。时有白色小蝶双双飞过，大约是雨气潮湿了翅膀，飞得纡回柔缓，情致翩然，像是自愿充当我们的导游。山回路转，见一座空亭倚在苍崖之下，包裹着漫天漫地的绿色，缠绕着千条万线的雨丝。旁边是一条深涧，潺潺的涧水和一两声鸟语越发衬出山中的寂静。亭子周遭上下，种的都是桃树，想春天桃花开时，亭子会埋在万重锦绣之中了。我登上亭子，茫想古今，神飞心醉，捕捉一时的感受，写《金缕曲》。
花月惊鼙鼓。咽秦淮，玉箫尘委，罗衣血污。如梦佳期成惨别，忍对觅侯夫婿。向幽壑漫寻麋鹿。痴想游仙尘海外，任天风吹断愁千缕。吹不断，三更雨。人间俯仰成今古。引游踪，双双小蝶，径莎披绿。叶落空亭风自扫，环护桃花万树。想春日，漫山红雾。明月笙歌花作幛，铺落英三寸隔尘土。舒翠袖，看君舞。
1999年10月，于栖霞寺
贺深圳“锦绣中华”创业十周年三首
百族欢歌聚一家，
真从掌上看中华。
爱听粤海潮音好，
来看十年长盛花。
陆不扬尘海不波，
千针万线绣山河。
龙骧虎跃十年事，
锦绣平添又几多。
前度刘郎今又来，
八千海岳畅诗怀。
举杯为祝中天月，
长照人间锦绣堆。
1999年11月
桂平杂咏七首
1999年11月下旬，应邀赴南宁，游北海，访桂平之西山。
水调歌头北海银滩遐想
信步天南北，北海看南云。岁寒却复朱夏，滩色判金银。平抹晴沙如雪，万里风澜澄碧，一羽百年身。痴绝盟鸥想，白首未知津。潮声缓，若浅笑，若轻嗔。若听娓娓童话，偎梦母怀温。恍见如轮老蚌，孕育明珠如斗，跃出海波深。照世长不夜，大宇灿晶轮。
访桂平西山
久慕西山秀，
来寻吏隐家。
船山存浩气，
萧寺护烟霞。
晴听千松雨，
冬看二月花。
催诗不待酒，
醉我乳泉茶。
题龙麟松
鳞甲翕张欲化龙，
碧涛如海啸天风。
折腰不为趋权贵，
来拜西山十万松。
饮乳泉水
人弃偏劳地母怜，
偏尝世味厌辛酸。
白头饮我乳泉水，
心似婴儿返自然。
题覆船山
虎样淫威猫样馋，
青云平步作高官。
长帆但载金银去，
不解汹涛能覆船。
访金田有感
半借人心半借神，
金田星火赫燎原。
龙飞若使君天下，
又一王朝虐下民。
泛舟桂平大藤峡
月色朗新晴，
轻舟泛大藤。
滩逾巴峡险，
山似桂林青。
拾趣偷拍照，
谈诗漫剥橙。
江声几歌哭，
浩浩古今情。
1999年12月
醉石歌
赠钟家佐兄
邕城冬暖饶佳色，醉石斋中来作客。
诗云一日等三秋，三年已是十年别。
君诗清旷匹天籁，君书流转泉飞壑。
谈诗论字兴未阑，更赏藏石骇奇绝。
藏石累累列高橱，未许书册专城居。
大者坐地分疆土，五岳缩微人室庐。
厥色幽深多苍紫，沉霞染就黑珊瑚。
中有白者何高洁，明月照射沧海珠。
厥形百态多奇变，或如革履或如砚。
或如惊马仰长嘶，或如悬泉奔注涧。
或如将军环铠甲，手捋须髯抚长剑。
或如混沌诞初民，蓓蕾乍开现伊甸。
有石浑圆大如斗，石纹构字俨然“寿”。
更书姓名无少差，天赉贞祥宜拜受。
石兮石兮！
汝非稻菽不疗饥，又非珠玉非珍奇。
世俗掉头不肯顾，自非达士谁知机？
尘海沉浮生百幻，大地为母石不移。
抽思悠悠入太古，中有至美非人为。
醉石斋中灯一穗，醉石先生方假寐。
石似儿孙绕膝来，或捶腰腿或扒背。
平时百忧挥不去，此刻欢愉沁肝肺。
小饮一盏乳泉茶，颓然高卧石间醉。
1999年12月
驼铃篇
宝鸡汪霞先生赠我一幅汉砖画像拓片，托江婴君带来，又托成纲君转至我手。拓片上只有一头骆驼和一个牵驼的人，无文字说明，想是两千余年前故物，前此所见许多石刻画像，没有这一种，为丝绸路上所独有。汪霞先生以其珍奇而赐赠也。灯下展玩，忽发茫想，漫笔为诗。
叮咚闻驼铃，苍茫自先古。
如柝咽深宵，如跫叩空谷。
一驼步跚跚，一人行踽踽。
一驼共一人，形影何茕独！
问驼何所之，铃语驼不语；
问人去何处？摇头不知处。
唯知向前方，前方有乐土。
那边花不谢，长在枝头住；
那边鸟不惊，唱歌胜丝竹；
那边多金银，楼阁黄金铸；
那边出百宝，广陌铺美玉；
那边无残杀，囚笼锁豺虎；
那边无欺凌，四远皆亲故；
那边有真情，情人成眷属；
那边有好诗，随口追李杜。
何不裹糇粮？途远宜轻负；
何不暂停歇？停歇恐延误。
前路尚多长，但行不计数，
行行重行行，行行不息足。
悠悠千载下，熠熠书舍烛，
渺渺闻驼铃，茫茫人生路。
1999年12月
世纪颂
世纪洪钟撼世声，
欢歌如海写豪情。
花开碧血江山丽，
风扫阴霾玉宇清。
指日神州辉满月，
垂云大翼起高鹏。
岱宗试向明朝望，
拔地参天未了青。
[附记]1999年12月31日夜，在首都各界迎接新千年和新世纪庆祝活动上，1000名少年儿童朗诵。
1999年12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