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燕回与青玄又策马疾驰了七日,一路风尘仆仆,这才赶回了青府。
青落站在府门口相迎,见青玄身后跟着一位戴银狐面具的男子,心里暗道:这位便该是传闻中的祁连医仙归宴先生了。
青落上前轻轻弯腰,恭敬地叫了一声
“先生。”
梁燕回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青玄焦急道:“青落大哥,主子呢?”
“主子去了鸿雁别馆,我这就领先生前去为主子诊治。”
青落一行人骑马来到了鸿雁别馆,将梁燕回安顿下来后,青落便将梁燕回带到了湖心亭。
“先生,我家主子就在前面的湖心亭,主子不让我们过去,所以只好劳烦先生自己过去了。”青落解释道。
“无妨,在下自己过去便是了。”
青落对梁燕回深深地鞠了一躬,神情严肃且认真:“先生,我家主子就拜托给你了。”
梁燕回明白,身为将士自有其傲气更何况出自青家,眼前的人对自己如此敬重都是因为青渔。可见那青渔,在这些下属当中威望极高。
梁燕回轻轻迈步走进了湖心亭,只见一女子散着一头青丝,素净的青衫裹着略微有些消瘦的身子,人瞧着十分羸弱坐姿却笔直坚挺,如绝壁青松,平添一股子傲气。
谁都没有想到,令南楚闻风丧胆的战神青渔竟是一位女子。
梁燕回并没有出声,待他走近后便看到了青渔正坐在石凳上,眼前放着一副玲珑棋盘,她一手执白子,一手执黑子,双手互奕。
青渔略微思索,便执起了白子,风动,棋落。
“先生为何来此?”青渔并未回头,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在下受人之托前来治病救人。”
青渔站起身来,梁燕回这才看清了她的模样,凤目修眉美人朱砂,薄唇悬鼻我见犹怜。
梁燕回见她身子这般孱弱,不禁有些怀疑,这真的是那位玉面阎王——青渔将军?
青渔勾起一抹苍白地笑意:“劳烦先生跑这一趟了,这病是不必再治了,若先生愿意可留在此处作几日游玩。”
说罢,青渔朝梁燕回施了一礼,又坐回了石凳,专注于她自己的棋局去了。
“将军果真是见惯了沙场的刀光剑影,哀鸿遍野,连带这生死也看破了。”梁燕回是有些不屑的,他虽素来闲云野鹤惯了,却将各国朝局看得一清二楚。
如今天下昏君无度,奸臣当道不说又时逢战事连连,百姓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却无人肯理会她们的悲鸣。
可悲,可叹!
青渔将梁燕回话音里的嘲讽听得真切,却也不去计较:“先生是医者便该明白,人总是要经历生死轮回的,青渔命里该有此劫,顺其自然便好,不必勉强。”
一根金丝线悄然缠上了青渔的腕间,青渔有些吃惊:“先生,你……”
梁燕回冷下脸不去看她:“在下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青渔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反应过来:“即是如此,先生随意罢。”
梁燕回给青渔切着脉,眉头越来越重,青渔中毒已经很深了,奈何这解毒药引又是世上难寻之物,若再不救她,以自己的医术撑死不过也只能再延续她一年的性命。
“先生不必为难,青渔这劫此番怕是过不了。”
青渔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是再清楚不过,浑身疲乏,夜里咳血不止,偶尔眼前还会突然一黑,双目如不能视物一般。刚开始,青渔心里总是发慌,可日子久了便也惯了。
梁燕回没有回她的话,这毒确有些棘手,他不敢对青渔作任何承诺。
“先生看过雪吗?”青渔突然出声问道。
梁燕回有些不明所以,总觉得眼前的女子仿佛笼了一层薄纱,让人看不通透。
不等他答话,青渔便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那年西凉进犯我北唐边境,大军所到之处烧杀抢掠,尸横遍野。等我带兵赶到时,他们已经屠了三座城池,青令军与他们在鹿口殊死酣战了四日,双方皆损失惨重,最后逼得西凉退了兵。”
“青令军驻扎在在曲城过了年,那些日子城内一片喜气欢腾,热闹洋溢,来边境数月,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将士和百姓们的笑声,那天夜里下了一场雪,那是我生平看过的最美的一场雪了。”
梁燕回安静地听着,青渔闭上了眼,苍白地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神色,带着少有的铁血温柔。长年征战已将这位女将军打磨得坚韧锐利,所向披靡,这是她心底最为柔软的一部分。
而多年以后,祁连山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此时的梁燕回已是容颜迟暮,苍苍白发。
梁燕回站在檐下看着雪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后他说,雪很好看。
一如当年与你初见时的惊鸿一面
浮生远去,那一瞬,便抵了千年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