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千杨从报到处走出来,心情还有点小激动,从今天开始,传说中美好的大学生活就要开始了。当他走回扎西家,拿好自己的行李搬进大学宿舍时,一天的时光就结束了,时间如同指间沙总在不经意间就从我们手中溜走了,每天如此,渐渐地,人的感知变得麻木,对时间麻木,对周遭习以为常的一切麻木,甚至于生命也变得麻木。这种麻木王千杨还感觉不到,但跟踪他的那两个人就能清楚地知道,而在其后追踪他们的“黄雀”也知道。
他叫顿珠拉措,是寺里为数不多的”铁棒喇嘛“之一。今早他受到寺里的长者——格鲁上师的召唤,这是不小的荣耀。格鲁上师是上代活佛的亲传弟子,得到活佛灌顶与祝福,并且在活佛寂灭后掌管哲别寺大小事务达十二年之久,就连现在的掌寺——嘉措上师也是他的师弟,可以说格鲁上师的地位、身份在哲别寺中是极其特殊的。而他居然被破格召见,是他几世修来的福缘啊。
“上师,扎西德勒。”顿珠伏下身子,恭敬无比地向格鲁上师行礼,口气里除了崇敬,就只有敬畏了。此时他感受到格鲁上师身体的一丝波动,他的头更低了。
“顿珠,你来。”格鲁上师不带一丝情绪地说,仿佛一个没有情感的机器人似的。
“你要去看着一个人,他对我们很重要,不能有一丝闪失。”
“是,上师。”顿珠没有多余的话,因为他明白格鲁上师不会让他明白的,该知道的他会知道。
“这个人是个十八岁的男孩,刚被大学录取,不是藏人。最重要的,他带有一件贵重的佛物。“格鲁没再多说。
“你去吧,记住,不能有任何闪失。”
“是。”
顿珠站在大学门口,看着许许多多来自五湖四海的学生到此报到,人群犹如被风吹拂着的麦子,一起一伏,一茬又一茬的。在这人潮人海中,只有一个人是他要找的。他的眼睛没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停留,因为他们都不是,没有熟悉的佛的气息。他九岁入寺进学,从一个不懂事的小沙弥变成了现在执掌戒律的铁棒喇嘛,其间经过了三十年的修行时光。几十年如一日的苦修让他的心如同古井一般澄净,也同样让它变得石头一样的麻木,他的眼里除了佛法,就只有上师了。因此他能感受到来自佛的气息,那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东西。
来了。
那种如同每日必熏得藏香的气味,那种和梵音一般的律动一下子吸引了顿珠的眼球。穿着和藏人完全不同的服装,身高不算矮,却因为有点胖而显得不高的身材,这样的人本不值得注意。可他的手腕上却传出极其纯净的佛之尘力的波动,那是手钏,顿珠数十年来没见过如此佛物。心中有些诧异,不过那不重要,他只要完成上师交给他的使命就行了。
从这个平常少年身上感到的特殊波动也被他忽略了,没什么值得在乎的,仅仅完成使命而已。很快,他也察觉到不止他一个人注意到这个少年,那便是桑杰派来监视千杨的两名喇嘛。即使他们改易了妆容,换上了汉族的服饰,也被顿珠一眼看透了。因为无论怎样掩饰,觉啦寺特有的尘力却是掩盖不了的,这两人修炼还不到家,气势无法内敛。
顿珠暗暗移动,悄然跟上这两个人。虽然格鲁上师没有明说这少年是什么人,但他的使命是保护好他,不让他有半点闪失!两人并没有着急动手,只是默默跟着他罢了。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动手,免得打草惊蛇。顿珠心里想到。
王千杨正式搬进了大学宿舍,南区二十五栋808室,不得不说,他与高楼真是有不解之缘。
“老子家住在25层,高中三年都在六楼教室,到了大学宿舍还要爬八楼。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王千杨心中诅咒。跟着他一起倒霉的当然还有他的室友。他们是四人合住。
三人来自不同的地方,一个是土生土长的藏家人,叫阿穆······其实藏族的名字很长,平时都是缩减着喊的,实在太长了,王千杨完全记不住,索性直接叫他阿穆;一个是西北的回族人,不用说,名字也是长的很,所以他让别人叫他”焐吾”;最后一个总算不再是民族人了,也是个汉族,来自北方,叫作马钰。
四人个性迥异,阿穆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有点木,平时不怎么说话,喜欢一个人;焐吾的话就比较多,刚认识的时候看起来挺文静的,没到两小时就看出他冷静表面下那颗按捺不住骚动的心;马钰倒是落落大方,很有大哥风范。四人中最闷的,也被称为最装逼的,就是王千杨本人。即使他本人一点也不承认,但众所周知是个事实。
到了寝室门口,抬头一看仅是贴好的照片信息。其他人倒还好,唯独千杨那张是高三时照的,极其有特色,是他不想让人知道的黑历史,居然被贴出来了。最让千杨气恼的是,照片贴了,名字错了,名字直接变成了“阿宕”,这分明不是他的名字;名字错了就算了,连民族都错了。
王千杨找到宿舍管理员说明情况后,不仅没得到解决,还被通知就这样办了,事情不了了之。就这样改成了“阿宕”这个名字。这边的纷争没结束,另一边的纷争又开始了。
平静的湖水一如昨日,褪去了鲜艳的红色,再次澄净下来。幽蓝的湖水倒映着明媚的皓月,夜风不住的呼号,却也抵不住一声尖锐的叫喊。
“什么?活佛,您说什么?”嘉措上师激动地大叫,面目不再是和善,年轻的脸庞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态。
“咳!”格鲁上师在一旁轻咳了一声,嘉措才发现自己太无礼了,连忙收敛。
“抱歉,班丹!我不能再回去,不能再做你的活佛了。”小孩没有一点犹豫,没有一点迟疑,甚至没有一点感情。
嘉措差点又忍不住跳出来,格鲁却早一步站出来,他毕竟老成一些,并没有失态,非常恭敬地说:”尊敬的活佛,请告诉我们原因,作为您的追随者,如果是我们的过错让您不再想领导我们,请您给我们一个机会,证明我们的信仰是无比虔诚的。“话说完,格鲁就跪了下去,紧跟着嘉措和五名喇嘛都跪了下去。
小孩看着,眼里没有一点波动,一潭湖水丢下个石头就会泛起涟漪,而这个看似看似不大的孩子的心却好似那地底坚硬的岩石,一颗石子砸上去不会有半点松动。
“不是你们的原因,只是我不想再做活佛了,前世已经太累了。就让前世的事过去吧!”
“不,活佛,您不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我们需要您啊!”嘉措忍不住地泪流。
“唉!”小孩长叹,“就是因为~~”话还没完,剧变骤生。
一把利刃出现在众人眼中,它来得那样突兀,带着死亡的美丽气息在小孩的瞳孔中放大,放大,放大。没人预测到,没人注意到,没人能阻止。
”喝!“一声大喝,耳膜震动,眼前的景物震动,湖面在震动,竟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在震动,还是整个天地在震动!唯一不动的是那一把带着美丽死亡气息的利刃,仿佛就算整个天地震动,它也不会动,不会离开它原有的轨道,不会放过它欲夺去的生命。
“锵!”利刃尖头传来动听的声音,却不是刺入肉体的声音,反而是金铁交鸣的碰撞之声。不知何时,嘉措站到小孩身前,那在小孩瞳孔不断放大的利刃被阻挡了,嘉措身前亮着一个金光璀璨的文字,那是个梵语的经文。字是死的,经文却似活的,涌动着它的身躯令那一把利刃再也无法寸进。
“拿下。”嘉措低喝一声,五名喇嘛再次结成对付小玲时的大阵,不过此时的阵法阵势却和之前大不相同,如果说以前是和风细雨,那现在就是狂风骤雨,风雨雷电齐现,势成力猛,无坚不摧。与之前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由此可见,如若不是喇嘛没有伤人之意,小玲和寒松不可能轻易带走王千杨。
那刺客没有丝毫慌乱,任何的慌乱只会让他死得更快,他身上穿着夜行衣,在黑夜和草地的掩护下,无人能发现他的存在。本来是一击必杀的,却没料到嘉措的功力远超想象。竟能施展“狮子吼”绝技,这门法术虽然名字不怎么样,但威力大得惊人。而且修炼起来极其危险,修为不够的人一旦尝试,敌人没伤到,自己就已爆体而亡了。
嘉措的名声早已鹊起,只不过与外界传说的实力还是有出入,嘉措隐藏的实力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也许当初格鲁的让位并不仅是格鲁遵循活佛遗旨而已,而是真正的退位让贤。
“说,幕后主使是谁?”嘉措没有给他思考逃跑的时间。
“幕后是谁?上师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刺客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没有说出幕后主使。还十分聪明地和嘉措打起了太极,为自己争取时间。不过嘉措可不是好糊弄的。
“拿下,慢慢盘问,迟早会说的。”嘉措不会迟疑,不懂迟疑。
“还不动手。”刺客猛喝了一声。
噗,好像有一头凶猛的恶狼躲在草地里奔袭而来。“噌”一声破鞘剑气袭杀而至,同样的快如闪电,不过嘉措却没有露出一点惊慌的神情。因为他知道后方有他的师兄镇守。“轰”,红光乍起,在空中凝结成一个个奇妙的字符,果然是经文。格鲁摇动转经筒,转经筒不住地动,奥妙字符从转经筒内一个一个排着队蹦出来,整齐的队列形成一道密密麻麻的经文之墙。一道剑气正面冲杀过来,和狼一样迅猛。
彭,草原上掀起一道烟尘,当风吹烟散,经文仍是经文,剑气仍是剑气。显然,杀手不会放弃,剑气疯狂从草地中涌出来,枪林弹雨不过如此,唯一的差别就是,被子弹打中,你会倒下;被剑气击中,你会成两半倒下。这是矛与盾的战争,是盾被矛刺穿,还是矛被盾折断?拼的是双方的尘力的深厚。无疑,败者必死!
这一面的刺客开始活动了,不搏一搏,今日只怕要折在这儿了。提着短小的利刃直冲向小孩,如今这里最薄弱的点就在这儿。不过嘉措就站在那个位置。
提刃前刺,五名喇嘛的阵可不是摆设,压力滚滚而来,好像五辆大卡车碾压过来,人的血肉之躯怎能抵挡?这刺客不是傻子,他的身法像鱼一样,滑不溜秋,随水流而动,在五辆大卡车中间穿行游动,游刃有余。五人的阵法以力量刚猛为上,却无法捕捉到这条滑溜机灵的鱼儿。
“还得你上。”小孩没有波澜的对嘉措说。
“嗯。”嘉措没有多说,迈前一步。活佛永远是活佛,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露出错愕的表情,哪怕转世了仍是如此!曾经这副面庞为他撑起了一片天,曾经他以为就算天塌下来,这身影依然不会倒下。
嘉措晃晃回忆起曾经的日子,那样的日子不复返了。刺客的刃已经不知不觉贴近了嘉措的胸膛,只不过一瞬间的恍惚,在刺客眼中却像被放大镜放大了无数倍后的成像,优秀的刺客怎么可能放过这个破绽?优秀的刺客能够看得到的破绽,作为转世者的灵童又怎会看不到呢?本来空无一物的眼眸隐隐显出一点惊慌,真的只是一点。
嘉措虽然露出了破绽,却也是他的机遇。自从活佛走后这二十年,他过的如履薄冰,尤其是接过师兄的担子之后。夜夜不能寐,怀念着那份失去的时光,那份无忧无虑。那时,活佛在他身后保护着他,他只要做好功课,等着师傅检查就可以了;如今,活佛站在他身后,不过他不能再保护他,而需要他来保护活佛了。这一瞬间长大的感触让他恍惚,有点难以置信,轮到他来保护活佛,保护他的师傅啦?嘉措是个有责任感的男人,只不过以前的生活让他不敢相信自己可以这么做,因为他的活佛是无敌的,可如今现实给他上了一课。
他的活佛,他的师傅需要他。
无边的责任感席卷而来,其实佛法就是责任二字。佛者,就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人。想通了这一点,嘉措多年的心结打开了,修为的桎梏也被突破了,佛法更加精进。
“止”
只这一个字,刺客的利刃扎在嘉措胸口,再不能进一寸。刺客想抽刀而退,可惜连身体都不能再动半分。站在身后的小孩眼里的一点涟漪也不见踪影了。
“真言咒。”格鲁和持剑杀手不约而同的停了手,异口同声道。
“没想到,没想到,密宗的杀手锏你都学会了。你隐藏得很深嘛!“刺客皮笑肉不笑地说。
“本来不会的,托你的福才能施展。”嘉措的确没说谎。真言咒是密宗的十大禁咒之一,极其霸道。此咒一出,不管是神是魔,尽皆俯首。天下至尊,莫有不从!自然此咒之难学也是不言而喻的。嘉措自幼聪颖,于佛法竟能无师自通,今日在此顿悟密咒也是必然。
“好好,好!今日栽在密宗天才手里不冤不冤。“刺客高声笑道,沙哑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悲壮。
“别再说废话了,回答我的问题。“嘉措说。
“我是刺客,不搏杀到最后怎会认命?”刺客傲然说道。
“你没资格,你还能动吗?”嘉措毫不留情地说。
“我不能动,可其他人能。”刺客对嘉措微笑。说实话,这是嘉措看过最有威胁的笑容。
风继续吹,持剑的杀手已退出许远。格鲁看见对手诡异的行为由心里升起一股冷意。
”防护,防护!“格鲁焦躁地大喊。率先出手,转经筒转动比刚才快了不止十倍,迅猛地升起一道比刚才还高十倍,宽十倍,厚十倍的大经文墙。听到格鲁的示警,嘉措也迅速回到活佛身边,鼓荡起浑身尘力,运起”罗汉金刚禅“在活佛周围形成一个直径三米的球形体,五名喇嘛在外围形成大阵,他们的阵法不仅可以向内作用,当阵法逆行就可以改为向外作用,也可以作为防御大阵使。
而那名刺客面露铜色,浑身噼里啪啦地作响,外层的夜行衣都被震破了,浑身肌肉虬结,青筋裸露。不知他要干嘛,下一刻,“嘭”的一声刺客爆炸开来,从身体里冲出一头半人高的巨虫。不是猛兽,而是昆虫,只不过这昆虫大的有点离谱。
啪嗒,啪嗒,挥舞着如蝉翼般的翅膀逃命似的离开他们周围。连头都不敢回,一路直飞。
“金蝉脱壳。”小孩悠悠说,别看他外表是个小孩,可内里却是个轮回了几百年的骨灰级的人物,当嘉措他们还在惊叹刺客的脱身术时,他能冷静地看出这是哪门左道邪法。这就是灵魂间的差距。
当巨虫离开二十丈左右距离时,一道青色刀芒由天际垂直而落,庞大的刀芒完全覆盖住嘉措、格鲁、喇嘛们,还有活佛的转世灵童等人的身影。不知是死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