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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我不是流氓(3)

“哥,我看见鬼了。”

“哪呢?”

“在我眼前飘来飘去。他还说话呢,他说死了都不饶了咱们俩。”

“谁啊?”

“爸啊,他说要不是咱们俩在堂屋门口挖个大坑玩,他的腿就不会摔瘸,他的腿不瘸就不会给大卡车撞到天上去。”

我瑟瑟地抖动。我问刘小天:“他还说什么没?他说没说我在他的老白干里撒尿的事?”

刘小天说:“没有。”

我松了一口气,我们俩都不说话了。刘小天紧紧地搂着我,一只手不安地在我的身上抓来抓去。我怪叫一声,然后咯咯咯像个刚下完蛋的老母鸡一样笑个不停。

我说:“你抓我裤裆干什么?”

刘小天说:“我没抓,谁稀罕抓你的裤裆。”

刘小天的确没抓我的裤裆,他一只手紧紧地绕住我的脖子,绕得我有点喘不过气来。怪了,那是谁在抓我的裤裆呢?抓得我只想撒尿。莫不是刘奔福的鬼?我大叫一声,用被子将头蒙住。

我说:“现在闭上眼睛,睡觉,睡着了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刘小天执拗地说:“我不睡,万一睡着了再也醒不来不就是死了吗?”

于是我和刘小天就像两只小巧玲珑的玩具并排躺在床上,睁着黑乎乎的眼睛看着天棚。但,最后我还是掉进了一个黑色的大洞,我看见了埋伏在草丛里的自己。

我怀里抱着一支三八大盖枪,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突然,有人说,敌人出现。我绷紧神经,随着一声炮响,我妈呀妈呀大叫着冲向战火硝烟之中。许多手雷落在我的身边,一开始我还满不在乎,可是不一会,我的衣服就被炸飞了。可是我是英勇无比的小八路,我不能临阵脱逃。

就在这时,王朋可恶的嘴脸出现了。他一边挖鼻孔一边对我说话。

他说:“刘小满,你是一个贼!”

然后,有许多的声音加入了王朋的行列,他们异口同声地指着我的鼻子说:

“刘小满,你是贼!”

他们的出现彻底粉碎了我的自尊。我顿时被淹没在唾液的潮水里,甚至连刘小天也站在人群里,他上蹿下跳地揭发我。我无地自容,我泪水纷飞。

我浑身一片湿漉漉。

刘小天使劲地推搡着我,我被弄疼了,大叫了一声:“你干什么?”

刘小天说:“哥,你尿床了!”

刘奔福出葬那天,我看见李忠臣贼眉鼠眼地在河沿上走来走去。我知道他是向我来问罪的,我心里觉得委屈。他娘的!我什么时候惹到他头上啦!他揪住我的小辫子不放。

我们这支哭哭啼啼的七零八落的送葬队伍回到三叉镇镇北的时候,李忠臣叉着腰站在我家门槛上,一脸怪相。林桂花当时是被几个女人从野外架着回来的,她面如死灰,目光涣散,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根稻草。我真害怕大风会把她吹到天上去。

可是,当她一看见站在我家门槛上的李忠臣,立刻就恢复了平时的意气风发。尽管她的嗓子嚎哑了,眼睛哭肿了,腿和胳膊挥舞得没有多少力气了,但她还是一副威风凛凛不容侵犯的样子。

林桂花说:“我家死了男人,你站在门槛上什么意思?”

李忠臣嘴巴一歪说:“我要告你!”

林桂花一听就火了:“告我?告我******个头!我招你惹你了?我还没告你呢!”

“告我?”

“对,就告你!你老娘没告诉你吗?不许随便踩人家门槛。”

李忠臣说:“你别转移话题,我现在和你说正经的呢。”

林桂花说:“你说谁不正经?啊?!你说谁不正经啊!天地良心,我林桂花什么时候不正经过?”

李忠臣说:“你不知道现在已经满城风雨了吗?”

林桂花说:“不知道!”

李忠臣说:“你不知道我的脊梁骨都要被人戳穿了吗?”

林桂花说:“不知道!”

李忠臣说:“你不知道人家都说我和许木匠的女人搞破鞋吗?”

林桂花说:“不知道!”

李忠臣说:“你不知道这事全是你家刘小满散布的谣言吗?”

林桂花说:“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林桂花一连串铿锵有力的不知道后,人群开始由寂静渐进喧哗。那些刚才在郊外哭得昏天暗地的男人们开始哈哈大笑;刚才寻死觅活的女人们则窃窃私语。他们个个都春光满面。

张三大声地喊:“李校长,人家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你在镇北河边的果树林里和许木匠的女人搞破鞋,你到底搞没搞呢?”

李四也兴致勃勃地说:“李校长,人家小孩子都在街上拍着手说,李忠臣在上面,许木匠的女人在下面!”

王二麻子说:“许木匠的女人都说了,搞一次,你给她20个鸡蛋。今天早上,许木匠已经把他的女人吊在棚上抽鞭子了!”

李忠臣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了。他一屁股坐在门槛上,他气嘟嘟地说:“胡说八道,全他娘的是胡说八道!”

林桂花说:“你到底搞没搞呢?”

李忠臣说:“我没搞,他们那是造谣!他们心怀叵测!他们心怀鬼胎!”

林桂花说:“你还是承认了吧。谁不知道你家养鸡,要不然,许木匠的女人能说搞一次你给她20个鸡蛋吗?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就在人民群众的面前交代吧!你说说你是怎么样和许木匠的女人搞上的。”

金灿灿的太阳升起来,三叉镇的人民群众众口一词振臂高呼:“李忠臣,你说说你是怎么和许木匠的女人搞上的?”

李忠臣抱着脑袋嘟囔着:“都是刘小满惹的祸!”

他娘的!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惹到这个麻秆啦!我从人群中走出来,我抬起细细的胳膊,我感到无比的自信,因为我的身后有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持,所以我跳起来尖声尖气地质问李忠臣。

“你搞破鞋就是搞破鞋啦!还死不承认。我什么时候惹到你啦!你今天一定要说清楚,要不,我就砸烂你的狗头!”

李忠臣说:“刘小满,你不趴在树上看我和许木匠的女人搞破鞋,谁会知道?你看了就看了,你还拿石子打我屁股,你打我屁股就打我屁股,你还把我和许木匠的女人搞破鞋的事情挂在嘴上,走到哪里说到哪里。不到一天时间,我和许木匠的女人搞破鞋的事情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全镇百姓就妇孺皆知了!你说你不是成心要诋毁我吗?你说我不找你算帐找谁算帐?”

林桂花拽我一把问:“儿子,妇孺皆知是啥意思啊?”

我说:“就是腐乳和臭豆腐都知道啦!”

林桂花大为疑惑,说:“它们怎么会知道呢?它们知道管个屁事?它们又不能批斗搞破鞋的臭男人。”

李忠臣不依不饶地向广大的人民群众质问:“你们说我不找刘小满算帐,我找谁算帐?”

张三点点头。

李四说:“这事是应该找刘小满算帐的。”

王二麻子说:“刘小满太不像话了!毛还没长呢,就去看人家搞破鞋,就四处口无遮拦地诋毁人,将来长成歪瓜裂枣就难说了。”

李忠臣立刻来了神,他从门槛上站起来,严肃地说:“就是嘛!就是嘛!这孩子就是没教育好,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这……”

林桂花一听急了,她照我的屁股上狠狠地拧了一把,恶声恶气地说:“你这个不争气的小兔崽子!你说,你到底有没有诋毁李校长?”

我说:“我什么时候诋毁他啦?”

林桂花甩手就是一个耳光,耳光响亮。她说:“你还嘴硬!”

我说:“谁说我嘴硬啦!”

林桂花甩手又是一个耳光,她说:“你再嘴硬!”

我就不嘴硬啦。我不嘴硬之后,林桂花又来她那一套了,她屁股一扭轰隆隆地坐在地上,两手一拍地,哭诉起来:“小满啊,你说你也太不争气了,你爹尸骨未寒你是不想让他走得安安宁宁啊!小满啊,你说你也太缺德了,你才多大个东西,你干啥不好,抓鸟,捕鱼,套蜘蛛网。啊?!干啥不好,你非得去看人家搞破鞋?你懂啥叫搞破鞋啊!小满啊,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说我这张脸往哪里搁啊?”

我说:“我冤枉啊!”

人们开始七嘴八舌地戳着我的脊梁。人们看着李忠臣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扬眉吐气地在我的身边走来走去,他还不停地念叨着:

“刘小满,你是一个流氓!”

我委屈地看着林桂花,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落。这下是完蛋了,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一回头,看见王朋在人群里嘿嘿地笑。他娘的!全是这臭小子!我现在明白了,一切全是王朋搞的鬼。

我杀气腾腾地说:“我要杀人!”

林桂花一听当时就蹿上来,当着人民群众雪亮的眼光,扒下我的裤子,让我两瓣圆滚的屁股暴露在外。然后,众目睽睽之下,林桂花抡圆了膀子在我的屁股上左右开工,我的屁股上像是着了火,我咧着嘴嗷嗷地乱叫,疼啊疼啊。可是人群里一阵一阵起伏的笑声,一张一张幸灾乐祸的嘴脸。我不叫唤了,我叫唤也没有用,我是叫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我咬住自己的嘴巴,把肉都咬烂了,鲜血淌出来。

那时,刘小天躲在人群里,两只脚在地上搓来搓去。

林桂花说:“你还想杀人?你真是一个小流氓!”

我成了一个小流氓。

人们都说我是一个小流氓。我走在街上,大人们会声音响亮地说:“瞧,三叉镇的小流氓来了!”我走在学校里,小女孩子会指着我的脊梁唧唧喳喳地说:“他就是人家说的小流氓!”我趴在课桌上睡觉,许立娜会用长长的教鞭敲着我的脑袋说:“小流氓,到站了,别睡了!”

那天上早操,我勇敢地冲上做操台,将领操的左春推到一边去。骚乱的校园顿时鸦雀无声,操场上无数黑压压的小脑袋高举起来,我看着他们大声地说:

“我不是流氓!”

王朋从人群里跳出来,他振振有词地说:“大家看啊!他又在耍流氓啦!”

李忠臣声色俱厉地说:“刘小满,你就是流氓!你站在那里更像是一个流氓了!同学们,今天早上不上操了,就让我们欣赏一下红旗小学的小流氓吧!看看他是怎么耍流氓的!”

于是,那些黑压压的小脑袋顿时一片骚动。他们声音洪亮地喊叫:“小流氓,耍一个!小流氓,耍一个!”

我大声嚷着:“我不是流氓!我不是流氓!”

可是我的声音和做操台下海洋般的欢呼和喊叫相比,就像蚊子哼哼似的。我被淹没在一片流氓的叫喊之中,我抽抽搭搭地站在做操台上哭了。

我一边哭一边说:“我不是流氓,我不是流氓。你们才是流氓!”

太阳高高地升起来,李忠臣这个大流氓带着那些黑压压的小流氓去上课啦。他呼风唤雨,他颐指气使,他指着哭哭啼啼的我说:“你就在那个上面站上一天吧。”

操场上突然变得空空荡荡的。

我的嗓子喊破了,火烧一样地疼,只能像哑巴一样发出哑哑啊啊破碎的声音。许立娜从教室的门口伸出脖子和脑袋,她软软的声音飘过来,她说:

“刘小满,回来上课吧!”

我倔强地站在高高的做操台上,孤立无援。我说不出话了,只能哑哑啊啊地叫喊。太阳照耀着我的脸,我的脸上爬满了横七竖八的泪水。刘小天就是那时从教室里面冲出来的,他跑起来有些磕磕绊绊,似乎随时有摔倒的可能。我的目光就像风筝的线,一头系着我的心跳,一头系着刘小天深一脚浅一脚的奔跑。他单薄瘦小的身体爬上高高的做操台。

我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说:“哑哑啊啊。”

刘小天大口大口地喘气,他说:“哥,你不是流氓!”

我说:“哑哑啊啊。”

我还说:“啊啊哑哑。”

然后,我泪流满面地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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