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发现羊君不停地哭泣。我问她,她没有说任何的话。
她只是哭,她喜欢脏的火车……
13
当我随着校车从县城参加完全国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回来时,我得知羊君离开了学校。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的去向。
我踢到28脚的时候,校长开了门。校长的老婆坐在床沿上,散乱着衣服,用毒恨的眼光扫射着我。校长心甘情愿地承受了我的3拳外加一口唾沫后,我离开了校长寝室。
后来我回家问羊君爷爷,才知道羊君去了城里她姑妈家,被她姑妈收养。羊君没有其他亲人,而爷爷奶奶再不具备生存能力。
我瞬间想到了我一直藏在书包里的、那件以我耳朵有病而向妈妈骗来的药钱给羊君买的白色裙子。
比赛结果在一个周末出来了,我得了全国比赛二等奖。
可是那又代表什么呢?
它能让我不再贫穷?它能让我最好的朋友回到我身边?它能让我不必再忍受这应试教育?
我将获奖证书撕得粉碎。所有人都不解地看着我。我已不需要他们的理解,我是一只黑乌鸦,在暗礁里航行,让那些虚荣滚蛋,让那些世俗滚蛋。
我怀念羊君,强烈地怀念羊君。
她在我生命中的某个重要时刻降临,照亮了我晦暗不明的存在,她是我童年的证据。或许她也会在我再次面临困顿之时重新拯救我,让我不丧失最根本的方向。
14
时光飞逝。
3年的时间一晃而过。我似乎还没来得及记录下它们在我生命中的痕迹,但过去就终究过去了。就像寻找散失的路标,等待一次十字路口的绿灯,也像是拼合自己用优美的和弦连接起来的碎片,用立体的嘶叫来掩藏记忆、告别。
离开的前几天,学校散乱。人们都在试图破坏着这里的一切,也似乎是想为自已留下曾经经历过这里的痕迹。
女孩子们在离开的那几天变得莫名地伤感,拿着精致的纪念本让每个同窗留言,并写上暧昧的文字。
学校在欢送毕业生的晚上,在操场的大屏幕上播放爱情电影,但操场上空空如也,没有人在离开的时候还会眷念着电影。男生都在想尽一切办法围着自己暗恋已久的女生示好;女生被一些年轻的男老师拉过去调侃人生,他们都像动物一样在猎取属于自已的秋天。
离开的那天,学校里停满了各色各样的车,喧嚣而沉重。
阳光没有意义,声音没有意义,疼痛没有意义,行走也没有意义。
它们像摇滚乐一样变得脆弱,像绽放的花儿一样开始枯萎。
15
然而我的离开是悄无声息的,让一切重新开始。
从本源处透出光亮……
我念着The doors乐队主唱的诗句离开了。
三、江南小城
1
16岁,我的16岁。离开的16岁。
雨一直在下,天空并不明亮,我像植物一样爬到秋天的最顶端,酸涩的液体顺着我的脉络,根须牢固地定格在我的瞳孔中,一直蔓延到很远……
那是我第一次离家,离开贫瘠的故乡。天刚刚亮的时候,妈妈的眼泪一直在流。她说:“广,你一定要听话,一个人在外面没有人照顾你,有事给我们写个信……”汽车启动的一刹,我看到妈妈跟着汽车跑了很远很远,直到再也跟不上,她的手在空中无力地摇摆。
我告别了我的母亲,来到我生命里的雨季,活得如此沉寂。
在南方一个小城,我独自生存,窒息般的生活让我无所适从。
离开了家,我开始像鸟儿一样在树林里穿行,像一朵鲜花一样在尘埃中摇戈,找不到方向,游离于一个又一个的游戏机室,加入一个又一个的黑社会帮派。
我并不习惯城市的生活,讨厌那些高贵和冷漠。
在那个城市,一直没有春天的到来。人们高唱着肤浅的流行歌曲,寻求着泡沫般的爱情与****。我走在街上的时候衣兜里常常只有一块钱,或许五分钟以后它会变成一个麻木的游戏币。在那些寂静成长的日子,我用游戏币催促着我生长的脚步,用父母的血汗钱换取短暂的快乐及虚荣。
看着其他孩子一个个高贵地穿着名牌衣服,吃着我叫不出名的食物,我只有偷偷地躲藏在角落哭泣,轻轻地抚摸自己有些发皱的头发,以及被窝里隐藏着的低廉食物,心里有种无法言说的沉沦。
2
曾经看过一本小说,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子写的,里面有一段让我阅读了很久。
她写道:在焚尸炉里最先熔化的是脂肪,随后烧焦的是肌肉,最后升华的是骨头变成了一些粉沫、骨灰。也许很多年以后或者现在我能更好地阐述叫做成长的东西,它属于麻木或者敏感的青春。是无数的因素构成的一种状态,当你去思考它或抛下它的时候,你读了我但你什么也没有看明白,因为它就在或者曾经在你的身边存在。我们永远有一个念头,活着。
问题是怎么活着,也许我的语言是庸俗的,毫无意义的。但我只能说,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
那么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呢。我不知道,我已说过一切都是无法预知的。在这个过程中,走过了所有的人,这场阴谋的策划者不只是我,而是所有为了寻找光明走入黑暗的人。
3
关于那段时光,我现在怎么也找不到一个人可以证明我的存在,除了我自已。
所以我下面说的话你可以不信。对于我来说,一切都显得很寂静,我不想去用文字构想我的未来,也懒得花时间来描述我糜烂的现在,我惟一能做的就是点上一支烟,慢慢地缅怀我能够记起的过去,不管它们还是否有意义。其实很久以前,对做任何一件事情我都不再去讨论它的意义所在,包括我写这篇小说也一样,尽管我知道它对有些人来说是有意义的。
这篇小说也写得很悲哀。这是我真正地坐在电脑前开始思考时得出的无法告人的秘密,因为它只是对我第一本小说的一种重复。所有人都知道,复制是艺术创造最大的弊端。当然从另一方面来说,它是对过去的包括第一本小说所记录的一种升华,甚至对那些伪评论家,我可以狡辩地说,我复制的不是小说,而是一代又一代人的青春。
4
我记得妈妈的话:乖孩子是要去远方的,不要想家。
可是,在到校的当天晚上,我就想家了。我想逃离学校,因为我看穿了那学校只不过又是为我们特意设置的一间成长路上的牢房。为什么我们那么多的人会心甘情愿在那牢房里待上3年呢?包括我自己在内。在无数个夜晚,我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到底是为什么。一些自己都麻木不仁的老师,在死缠烂磨地为我们灌溉所谓的知识。3年的洗脑工程对他们来说,也很艰巨而漫长。
封闭式的管理也封闭了我们所有的思想。我无法听吉姆·莫里森的配乐诗,也无法读克鲁亚克的小说,我甚至压根儿都不知道他们是谁。
我学着所有人的样子,在厕所的墙壁上写着低俗的文字,将课本锁在了箱子里的最深处,从不参加学校里的任何集体活动,变得自私而低沉。在食堂,我每餐只能吃1.20元的食物。
父母每月只能勉强凑够250元生活费用给我,吃饭、穿衣、日常生活用品、学习用具以及学校的一切杂乱费用都在此。于是我常常穿着全校最脏乱的衣服游走在校园中,看着那些从我身边路过的花花绿绿的男女,有无法言说的自卑。待在学校的时间里,我一直在想着怎么早点离开这个地方,看着自己的躯干在枯燥的天空下爬行。
水在尽头,我在夜色中行走,许多的陌生面容,他们那么迷恋金钱。
几场雨后,我营养不良的身体被一群高傲的学生关在校门外一个黑暗的小房子里,毒打、控诉、调戏。我成了他们的奴隶,他们收走我全部的金钱,那都是我父母没日没夜从庄稼地里播撒出来的血汗钱。就这样,在春天的时候,社会不良分子蹂躏了我的希望碎片。
5
对于那些人,我是从来不敢告状的。
并不是我懦弱,尽管后来的很多事情证明我其实是一个懦弱的男人。但我天生还是有反抗的本能,只是对于这个社会,我的个体反抗力量总显得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