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刀关天这个名字,刘向已经听过无数次,从入长友镖局第一天起,一直到现在为止,平均每天要听三五回,听得耳朵都快生老茧了。
关天的一生,平淡却有奇,堪称修行之人的楷模。十八岁出道,三十岁大成,生凭大小三百六十余战,未尝一败。或许是因为胜的次数实在太多,已经毫无悬念,平平淡淡不稀奇了。世人已经习惯了他的胜利,以至于忘了他的称号叫“霸刀”!
何为霸刀?
这就是霸刀。
一刀之威,威猛绝伦!光气劲就能震碎十六匹健壮的骏马,余波就能击倒六名身手不弱的铠武士,甚至连身为玄阶铠武士的关勇,他的么子,都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关天并没有穿武铠,一身粗麻布衣,除了手中那把大刀,什么也没有。他就凭自身的力量,劈出了威力堪比大型术法的一刀。
刘向很难想象,这一刀是如何劈出来的,又是如何弄出一个直径超过三十米的大坑,这绝对不是血肉之躯能够做到的事情!
一直以来,他都有一个固有的认知,铠武士能压过念法师是因为他们的速度快、数量多,攻击力其实并不怎么样,远不如念法师的术法强大。然而这个观念被关天石破天惊的一刀,给生生推翻、碾碎、摧毁,不留一丝一毫的残渣。
这一刀是关天刻意收敛气劲的结果,否则地面上的大坑绝不只现在这般大,还要比这大得多,也深得多。杨婵曾在蛮南森林弄出一个直径八十米的大坑,当时刘向已经惊为天人,但跟这一刀的威力相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
武技居然也能爆发出如此威力,简直不可思议!
在这一刀面前,什么武铠,什么灵能装甲车、坦克、大炮……统统都是渣,比奶娃娃的布偶玩具都脆弱可笑。这一刀根本就无坚不摧,无物不毁。
光刀气的余波就有如此威力,刘向完全无法想象,如果这一刀是冲他而来,又会是怎么一番光景?自己应该……被劈得连渣都不剩了吧?
超强的威力、匪夷所思的速度、遁入虚空的异象,全都在挑战着刘向脆弱的神经。他知道,一个全新的武学领域正在面前缓缓打开大门,门后风光无限,奇珍异宝数不胜数。
然而那门上蒙着一层纱,看不到那片瑰丽的风景。
关天的动作太快,闪电般地劈出一刀后,连人带刀都不见了,如何窥视其中的奥妙?根本无法偷师。
其实刘向不知道,就算他能看到交手的双方,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因为这一刀之后,胜负已分!
一个狼狈的黑影从虚空中跌了出来,暴退出去,脚步踉跄着连退十几丈远,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一息之前还信心满满,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举止优雅的黑甲人,早已失去了刚刚的那份优雅。手中的短剑已然消失不见,连碎片和剑柄都没看到;密布尖刺的黑漆武铠上裂开一道碎痕,从左肩到右肋斜向划开,切口平整光滑,宛如镜面。
然而没有血迹,切口后面是薄薄的武铠内甲,很完整,没有破皮,连一丝划痕都没有。黑甲人身上自然也没有伤口,没有血迹。
如此恐怖的一刀,居然没能伤到他!
“近十年来,你是第一个能接我一刀而不死的人。”
霸刀关天从虚空中遁出,依然站在原来的位置,腰背挺直,如松如岳,说不出的孤傲凛然。弧月大刀倒拖在身后,刀尖兀自轻颤。
“修行不易,今天我不杀你,滚吧。”
关天的声音不大,说出的话却霸气十足,蕴含着极其强大的自信。滔天的气势随着话语声弥漫,迅速笼罩了这方天地。刚刚那位安稳平静的赶车夫不见了,站在那儿的,仿佛是一尊自开天劈地以来,就亘古不变的上古神灵。令人无法逼视,不敢置疑。
刘向忽然觉得脑子有点晕,在他眼中,霸刀关天的背影不像人影,倒像是一座令人不得不抬头仰望的大山绝壁。
不过他依然听出了这话中的意思,关天只说接他一刀而不死,没说不伤。很显然,对面的黑甲人虽然没被一刀破胸,但内腑一定已经被刀气所伤。
这是不是意味着,有便宜可占?
刘向的心思像一潭死水中掷下一粒小石子,迅速泛起涟漪。
握住他左手腕的小手突然一紧,以微不可察的动作往后拉了拉。
拉他的人自然是杨婵,刘向心中一动,难道有蹊跷?随即保持平静,没去占那份便宜。
黑甲人的脸隐于面罩之下,看不出什么表情,只能看到那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定定地看了关天一会,随即收回戒备的架势,沉声道:“霸刀关天,果然名不虚传,凌瓒领教了。”
然后再次优雅地冲着马车鞠躬行礼:“殿下,郡主,改日再会,属下告辞。”一转身,迈起古怪的步伐,似慢实快地消失在岔道尽头。
他一走,地上的那道无比诡异的黑线,紧跟着凭空消失,显然那名隐身在树林里的念法师也撤退了。第三次危险而凶猛的刺杀,依然被齐王所化解。
毕闲并没有趁势追击,缓缓收回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右手,脸色有些苍白,刚刚这番无声的较量显然极费心神。他从地上站了起来,重新登上巨大的马车,却没有坐下休息,而是扭头看着车头,问道:“关天,你怎么样?”
咔嚓!
霸刀关天头上的竹制斗笠应声裂为两半,分左右滑落在地,露出一头灰白相杂的头发。
刘向心中一跳,定睛看去,只见那两瓣斗笠前半部切口异常平滑,后半部则参差不齐,不像切断,倒像是用力掰裂的一般。不由松了一口气,他还当关天被黑甲人一剑劈开了头颅。
关天没有回答毕闲的问题,缓缓坐了下来,运气搬运,显然伤势不轻,无法再开口说话。
齐王朝身后招了招手,后方的侍卫队立刻上前布置警戒线。铠武士卫队也恢复行动能力,从地上爬了起来,护在马车两侧,除了关勇。他正提刀站到父亲的身旁,一脸关切之色。
刘向扭过头,凑到杨婵耳边,轻声问道:“这就是你不让我出手的原因?”
看霸刀关天的样子,只怕伤得比黑甲人更重,先前不过是强提一口真气,震慑对方罢了。刚刚如果冒然出手的话,后果确实难以预料。
“关天没穿武铠,防御力自然比不上暗矛,伤势比对方更重是必然的。”杨婵同样小声回答,却又轻摇螓首道,“不过这不是我阻止你出手的原因。如果刺客只有暗矛和那位念法师两个人的话,他现在已经死了。”
嗯?
刘向闻言一愣,悄悄环顾四周,没发现有第三名刺客存在,皱了皱眉道:“什么意思?殿下身边有内奸?”
“不是,殿下身边没有内奸,”杨婵继续摇头,侧着头,神情古怪地盯着刘向,“是你身边有。”
这话的意思是……凌芷?
刘向悚然一惊,扭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六马香车。凌芷依然坐在驭驾位上,一脸苍白,半月型的乌亮大眼中满是仓皇紧张之色,左手紧捂着嘴巴,右手虚握在空中,指关节发青发白,紧张得不得了。
“杨婵,”刘向回过头,没好气地道,“凌芷不过是个弱女子,体内没有真气,也不会武技,你不要老是怀疑她好不好?疑心太重,当心老得快。”
“哦?”杨婵美目一轮,古怪的神情更加古怪了几分,“你怎么知道她体内没有真气?用什么方法试的,给本姑娘说说看。”
刘向为之一窒,诺诺然答不上来。其实不是答不上来,而是没法说。
判断别人体内有没有真气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于一些伪装高手来说,光凭眼睛看肯定看不出端倪,哪怕近在咫尺也不可能看出什么异常。
只有两种方法能判断出对方会不会武:一种是出手攻击对方,而且出手要狠,要超过对方有意识的控制。在强烈的危险刺激之下,对方会本能地运气保护自己。
第二种就是令对方先失去意识,再试探。修行之人会将真气练成身体的某种本能,就像膝跳反射一样,敲击膝盖下方,小腿会自然而然地弹出来。真气同样如此,在无意识的控制下,一旦受到外界刺激,真气就会自动激发防御机制。
这两种方法都很有效,很难掩饰。
刘向没有试过第一种方法,而第二种他试过,可是没法跟杨婵说。意乱情迷虽然不够彻底,却也勉强能算是失去意识的一种,当日在凌芷房中的旖旎情景自然不能跟杨婵说。
“怎么不说了?”杨婵打破沙锅问到底,双手怀抱****,将两团腴肉高高顶了起来,侧着头,眨了眨眼睛,突然发出一个细若蚊吟的声音,“现在知道尴尬啦?那天你的胆子可大得很呢。居然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做那荒唐事,真是色胆包天,不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