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的人弯腰驼背,手杵一棍弯曲的青灰色木棍,正是雅氏部落的老祭司风祈。
“风爷爷,您怎么来了?”雅稚惊讶地问,连忙快步上前,搀着他的手臂往回走。刘向也站了起来,恭敬地问好。
风祈在石墩上坐下,捶了捶了腿脚,笑呵呵地道:“老了,夜里总睡不着觉,就随处走走。”
雅稚自觉地站到他身后,帮他捏肩。刘向重拾话题,问道:“风爷爷,您刚刚是说观摩巫图?”
风祈扭头看着刘向一眼,神情有些意外:“娃儿,你也知道巫图?”
“听人提起过。”刘向谨慎地没有说出实情。双方相处的时间还不长,彼此并不算太熟悉,因此他有所保留。
风祈不疑有他,点头道:“嗯,巫图是咱们山巫的根本,每一位祭司继承者都需要仔细观摩感悟,直至领悟巫神的恩赐后,才能正式担任祭司。”
“巫神的恩赐又是什么?”刘向好奇心大起,继续追问。
风祈闻言摇了摇头:“老朽也说不清。这是巫神所赐下的巫术,每一位祭司的领悟都不尽相同,效用也有很大区别,没法说清楚。”
“那风爷爷您领悟的是……”
“老朽最没用,”风祈自嘲地笑了笑,随意地道,“就会造点疗伤的药水出来,比先贤们差远了。”
刘向明白了,第一次见雅稚时,她就曾拿出一瓶圣水,疗伤效果相当显著。刘向本以为这是所有萨满祭司都具备的能力,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回事,而是风祈独有的特殊能力。
刘向是明白了,雅稚却不明白,她根本没听说过巫图,不由好奇地问道:“风爷爷,巫图是什么样子的?”
刘向一听这话就站了起来,想回避一下。刚刚老祭司说得很清楚,巫图是山巫族的根本,那显然不能轻易给外人看,自己再待在这里不合适。
风祈却没把他当外人,把手往下按了按道:“娃儿,坐下吧。巫神是宽容的,无论何种生灵都能得到他的庇护,不需要回避。一起看吧,如果你能有所领悟,那也是巫神的旨意。”
刘向也不矫情,顺势就坐了回去。他也想看看,老祭司所说的巫图跟他所了解的是不是相同。
后院是黄泥地,并没有铺青石砖,在上面画图案并不困难。风祈却画得很吃力,每画一笔都要休息几分钟,等全部画完的时候,他已经满头大汗,精神也些萎靡不振。
老祭司所画的巫图显然没有出错,一笔一画都很清晰,每个符号和线条的位置、形状、大小,都跟刘向所熟知的风祝巫图一般无二。
然而,刘向却很失望,他本以为能看到第二幅巫图,却没想到风爷爷画的依然是风祝巫图,而且还不全!只是一张残图,比刘向所学的风祝巫图足足少了一半还多。
全图都在脑子存了大半年,也没能研究出什么名堂,残图自然更加不行,刘向的失望之情直接表现到了脸上。
然而下一秒,他脸上的失望就变成了震撼。
风祈高举着弯曲的木棍,口中念念有词,一层耀眼的莹光随即亮起,顺着木棍流淌于根部,凝于一点。
“开!”
老祭司突然一声大喝,木棍猛然下插,笔直地插入残图的一角。
莹光随之流满残图,一根根线条,一个个符号被点亮、腾起、升入半空。眨眼间,这张残损一半的风祝巫图,从平面图像变成了立体图像。
刘向目瞪口呆,一脸震惊。这……这是什么?全息投影?虚拟成像?太……太梦幻了吧?
就在他这一愣神的功夫,莹光渐渐变淡、消失,这幅凭空出现的立体图像只存在了不到三秒钟的时间,就宣告结束。一同消散的,还有地面上的平面残图。
老祭司一个趔趄,仰头便倒。刘向瞬间回过神来,一个箭步就冲到他身旁,及时将人接住。低头一看,老祭司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如纸,黄豆般大的汗珠像涌泉一样自额头往下滚。
刘向这下是惊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要是老祭司因为给两人看巫图而出什么事,那罪过就大了。
“风爷爷,我送你去医馆。”刘向抱起风祈,拔腿就跑,连雅稚都顾不上喊。
没跑几步,风祈缓过这口气,睁开眼睛道:“娃儿,我没事,放我下来吧。”
刘向心中一松,却没听他的话将人放下,反而跑得更快。老祭司连说话都很吃力,哪能将人放下?必须送去医馆看看。
医馆离得并不远,刘向很快赶到。叫门已经顾不上了,他直接双脚一蹬,跃过院墙,随后将睡眼惺松的药医师从床上拧了起来。
接下来就是一通鸡飞狗跳。等药医师确认风爷爷只是累了,没什么大碍后,刘向让医师开了些调养身子的药,然后将老祭司送回房中体息。
这会他才意识到,雅稚居然没跟上来。
咦?
雅稚为什么没跟上?
刘向心中奇怪。雅稚的速度相当快,自己又没穿武铠,还抱着一个人,速度远不如她,发生了什么事?
回到后院一看,发现雅稚还站在原地,双目无神,面目呆滞,一副丢了魂的模样。
刘向心中再奇,难道她有所领悟?
顿悟是修行途中可遇而不求的机遇,刘向从来没碰到过。但他听说过顿悟对修行的重要性,因此就没去打搅雅稚,默默地守在一旁等候。
这一等,就等到雄鸡报晓,天色渐亮,雅稚终于从神游物外回到了现实。她左右看了下,眨了眨绿色的大眼睛,奇怪地问:“风爷爷呢?”
“风爷爷回房休息了。”刘向没敢说风祈差点没命,避重就轻地把话题引了开去,问道,“你悟到什么?”
雅稚不疑有他,没再问老祭司的事,摇头道:“很模糊,我也说不清。”
“那就施展一下,给我看看。”刘向怂恿道。
雅稚试了一下,又颓然放弃,神色黯然地道:“用不出来,好像领悟岔了。看来我的天赋太差,真的不适合当祭司。”
“胡说。”刘向故意把脸一板脸,“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天赋是什么?天赋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百分之一的灵感。而灵感是从经验中得来的,世上就没有凭空而生的灵感。所谓的天赋,不过勤奋二字。”
看雅稚还不能释怀,刘向不由分说,上前拉着她的手就往回走:“跟我来。我给你加把劲,你肯定行的。”
“什么?”雅稚愕然,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向也不解释,很快将雅稚拉到自己房中,然后从床上取出一个大皮箱,打开。皮箱中装的是剩下的几十公斤铠钢,还有大大小小的茧壳。
刘向取出一块最大的萤壳,然后拿起刻刀,开始在上面刻图。
巫图刻在其它地方都没用,很快就会散掉,但茧壳具有储灵效果,将巫图刻在茧壳上完全没有问题,能保留相当长的时间。
雅稚默默地看着,虽然不知道刘向想干什么,却没多问,也没有出言打乱刘向的动作。
一开始她还没看明白,等刻出小半张图后,她突然意识到这就是风爷爷刚刚画的巫图,不由大吃一惊。那张残损的巫图她已经全忘记了,脑中没有一丝印象,然而刘向却分毫不差地将它刻了出来,简直不可思议。
紧接着,雅稚更加震惊,因为刘向已经刻完半张图,却没有停手,将另外半幅一同刻了出来。雅稚盯着看了一小会,头就晕了,恶心得想吐。
刘向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伸手一挡,将她的目光遮住,然后握着她的手,点在风祝巫图的一个角上,轻声道:“把巫力灌进去。”
雅稚却没有照做,疑惑地问:“向大哥,你怎么会画巫图?”
“我在巫神殿的时候学的,”刘向作出解释,“还记得那块碎成粉末的白玉么?那是一枚玉简,里面就记载着这幅风祝巫图。”
雅稚回忆了一下,很快想起确实有这回事,点了点头:“哦。”却没有问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
刘向本来还想解释,见她既然不问,那就不用费这个心思,催促道:“快点吧,将巫力输进去。”
雅稚照做,调动巫力所花费的时间比老祭司更长,幸好效果也更好。
茧壳上的风祝巫图随着莹光注入而活了过来,比刚刚那次更亮,更清晰,更完整,持续的时间也更长。
三十秒过后,梦幻般的图案消失无踪。茧壳同时碎裂,碎成了无数指甲般大的小块,上面的巫图自然也随之消失。
刘向一拍脑袋,暗骂自己蠢猪。茧壳确实具有储灵功能,但是这并不表示,它能够承受巫图被激发时所散发出来的能量,现在一块脸盆般大的茧壳碎成了无数小块,那价值就成千百倍地往下降啊。
拍完脑袋后,刘向又意识到,自己果然跟巫图无缘。以前接受风语祝福没啥领悟,现在看了两次真正的风祝巫图,却尽把注意力集中在它的结构上,完全没有所谓的感悟,真失败。
雅稚的情况显然要好得多,呆呆地盯着那个方向,足足有半个小时才回过神,然后脸上慢慢露出喜色。
“成功了?”刘向问道,心中替她高兴。
“嗯。”雅稚重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