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渐渐从东方升起,越爬越高,距离比试开始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廖离平静地站在选定的伐木场中,等待三天比试结束后,摘取胜利果实。
从挑人到选地,再到准备工具,他确信自己没有犯一点错误,而对手却失误连连,双方的差距拉得很大。这场比试进行到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悬念,就等三天时间到,然后他就能坐收五部武铠,再看着刘向把手臂砍下来。
站在原地,廖离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平复了下有些紊乱的心情。
这两天有点失态啊,居然被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子打乱了心绪,实在太不应该。
环眼四顾,廖离突然很想笑,那小子到底长了一对什么狗眼,居然会选择那种破地方?整座勒离山最不适合砍伐铁棘木的地方,就数那块光秃的河滩了,跟这里比起来简直有天渊之别。
他选的这处山谷三面靠崖,只要在正面拉一道简单的栅栏,就不怕夜晚有猛兽来袭;而河滩上却四面开阔,蛇虫猛兽想从哪个方向来就从哪个方向来,必须建一座营地才能保证安全,那会浪费乡勇们大量的时间和体力。
同时这里又有一道小瀑布,不缺水源,完成可以抵消对方靠近河流的优势。
最主要的是,山谷中的铁棘树长势极好,处处可见,不用浪费脚力去远处寻找,实在是一块伐木宝地。
这样的宝地在勒离山中并不能算唯一,另外也有两三个稍差一点的地方,然而那小子居然一个也没能看到,真是可笑滑稽之极。
廖离看着九名健壮的大汉在挥洒着汗水,辛勤劳作,心中非常满意。
短短三个小时,他们已经快要砍倒九棵铁棘树了。中午之前应该能够将这九棵粗壮的大树放倒,下午再砍掉树冠和枝丫,算下来不到一天的功夫就能完成五分之二的量,这样的速度绝对不是那小子能比的,这场比试可以提前结束了。
“将军大人——”
远远地,一声高呼传了过来。廖离转身一看,是派出去观察敌情的樵夫。樵夫常在山中走,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最适合用来当斥候。
廖离对浪费一名宝贵的劳力毫在不意,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打探敌情比砍树更重要。
樵夫快步奔到山谷内,来到廖离面前,气喘吁吁地禀报道:“将军大人,小的看清楚了,那边已经砍倒十六棵铁棘树。不过那儿的树又细又矮,跟咱们的比起来,大概能算七棵。”
“哦?”廖离眉毛一挑,心中很是意外。居然砍倒这么多?速度比这边还快,这是怎么回事?
他正要再问仔细点,樵夫又加了一句:“小人离开的时候,那边已经累趴下了好几个,剩下的人也快不行了。”
廖离一听就乐了,仔细询问的心思迅速烟消云散。
难怪能砍这么快,原来是不加节制,拼老命了。那小子太愚蠢,难道不知道合理分配体力吗?比试才开始三个小时,离天黑还早着呢,现在就把人全累倒了,接下来十几个小时怎么办?
“好了,我知道了。去休息吧,吃过饭再探。”廖离挥了挥手道。
“好咧,将军大人。”樵夫擦了擦额头的汗,转身而去。
“等等,回来。”廖离突然想到一件事,又把人叫了回来,问道,“那边的斧柄上没有套铁套子,怎么砍树的?”
铁棘树上满是长达十几公分的尖刺,如果不在靠近斧头的位置加以保护的话,尖刺会戳入木柄中,三两下斧柄就坏了。早晨下山的时候廖离看得清清楚楚,对方确实没有加一层铁套子,故而有此疑问。
“他们没用大斧砍树。”樵夫回答道,“他们用大斧砍掉树身上的尖刺,然后用砍柴刀来回锯,速度不比咱们慢。”
“原来如此。”廖离恍然大悟,心中有些懊恼,明白改进伐木工具这一环是自己输了。对方的方法更省力,也更有效率。
不过转念一想对方的身份,又很快释然。刘向既然是常年跟工具打交道的武铠制造师,那自己在这一点上输给他也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光凭这一点优势还无法抵消他前期犯下的种种失误,这场比试的最后胜利者必然是自己,毫无疑问。
***
山头营地中,除了哨兵外,其他人都在注视着比试双方的进度。
穿武铠的直接打开面罩上的鹰眼;几位大人则人手一支军用远望镜,站在搭建好的大凉棚中,一边饮茶一边观看;剩下的人就只能瞪大眼睛用肉眼看了。
比试已经正式开始,山头的气氛渐渐凝重,没人敢大声喧哗,窃窃私语却免不了:
“总教头在干什么呀?这样下去他们很快会累倒的。唉,太失策了,真丢咱们守备军的脸。”
守备军中有人开始指责刘向的做法。
“胡说八道!你懂什么?总教头肯定另有计划,这是早就定下来的计策,一定是这样。”
也有人盲目崇拜。
“看,又一个累趴下了,情况不妙啊。”
“是啊是啊,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另想方案。”
“边军都派人过来刺探了,总教头怎么还不派人去打探敌情?蒙着眼睛打仗可不行……”
大部人则表示担忧。
王郡尉把这一切都听在耳中,摇了摇头,放下望远镜,叹息一声。
“不能让这小子再胡来了,得想办法提醒他。”王郡尉暗想,“有什么办法呢?”
目光四下一扫,“有了。”王郡尉眼中一亮。
然后他悄悄离开凉棚,对一名身穿武铠的铠武士隐蔽地招了招手。铠武士很快跟上。
两人来到无人察觉的角落,王郡尉伸手往山坡下一指,道:“从河里潜过去,告诉刘总教头,让乡勇们节省体力。另外再问问他,有什么需要提供的,本官会替他准备。”
“诺。”铠武士领命而去。
刘向选的位置是西边的河滩,顺着山坡下的小河能直接潜到他身旁。铠武士可以用龟息仪在水下呼吸,很容易做到这一点。而潜到那里后,事情就简单了,放声说话也不怕有人听见,还能暗暗塞点东西过去,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在这一刻,王郡尉忽然觉得刘向选择那个伐木场似乎还有点作用,至少方便作弊。
当然他绝对不承认这是作弊,这次伐木比试的规则很宽松,只要不被三位裁判发现,什么方法都能用。看似是两位统领的比试,其实是守备军和朔北军团的整体较量,谁能找到规则的漏洞,给自己人提供更多帮助,谁就是胜利者。
王郡尉以为自己离开的举动很隐蔽,不会惹人注意,其实孙瑜一直都在留意山头上的人,见他离开后低头略一思索,很快猜到他的想法。
然后孙瑜随便找了个如厕的借口,离开凉篷,隐身角落中。手一招,同样唤来一名手下,是那名白面中年人。
“王栋派人下山了,找到这个人,杀了他。”孙瑜杀气凛然地下令道。
“诺。”白面中年人迅速转身离去。
不一会,白面中年人又回到山头。
“如何?”孙瑜问道。
白面中年人摇了摇头道:“下山的是一名铠武士,被他溜到河里去了。卑职没有武铠,所以……”
“笨蛋!”孙瑜压着声音斥责道,“杀不了人也可以弄出声响。只要这个人暴露了,就没办法完成王栋交待的任务。立刻去河边等着,如果再发现有人下河,一律把人拦下来,有多大声响就给我弄出多大声响。”
白面中年人被训斥得羞愤万分,猛一点头,转身奔下山坡。
另一边,派下山去的铠武士也很快回到山头。
“有人拦截?是边军的人么?”王郡尉蹙眉问道。
“是的,大人,是那个白面中年人。”铠武士回答道,“那个人的实力非常强大,没穿武铠卑职也不是他的对手。”
王郡尉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摇了摇头道:“看来这条路以后不能走了,得另想它法。——刘总教头怎么说?”
“总教头说他心中有数,还说暂时不需要支援。”
王郡尉闻言一阵气馁,又是一句心中有数,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鬼?
挥了挥手道:“算了,你先退下吧。去告诉蒋军侯,密切注意那几个边军将领的动向,如果发现他们有异动,直接给我打!”
“诺。”铠武士抱拳离去。
王郡尉重新回到山头,正看到孙瑜同时也回来了。两人对视一眼,又默默扭头,各归各位,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回到凉篷后,王郡尉掏出望远镜,朝西边河滩一看,瞬间呆了。
呆了仅仅三秒钟后,他迅速回过神来,突然仰天大笑三声,赞道:“好!刘总教头谋略过人,指挥有方,令人钦佩啊。”说完一脸戏谑地看向孙瑜。
孙瑜同样在用望远镜观察刘向那边的动静,脸色微微一变,又很快恢复正常,轻笑道:“刘向这人确实有些歪才,当守备军的总教头正适合。”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是,刘向也就配待在守备军中,还不够资格入他的朔北军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