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节,又名月夕节、八月节、女儿节,乃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之一。
这一日,家家张灯结彩,卫府亦是如此。
虽然这一次,卫家主人都要外出参加宴席,可府里的仆人们还是自发的装点了起来。
在卫玠那院中,绿竹正与梅姑一起,挂着灯笼
这灯笼是在街市上买的,韧竹为架,红纸贴糊,极为喜庆。
绿竹小心的将里面的蜡烛点亮后,又更加小心的将其挂在门廊下。
那烛火之光透过红纸,照亮了地面,红红的一片,煞是好看。
梅姑在门廊的另一边,做着与她一样的事情。
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脸上的皱纹依稀可见。
可从她脸上的轮廓,旁人可以觉察出,她年少时定也是一个动人的小娘。
许是因为今日卫玠外出的原因,或是因觉着值此佳节,独自一人过于寂寞,她难得的进了这小院,与绿竹一起过这个中秋。
今夜的月亮特别的圆,高高悬于九天,宛如白玉盘,这是上天赐予的礼物。
绿竹坐在门廊下,望着天空。
她在想,卫玠是否与她一样,也在看着这轮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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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卫玠,却无她那样的福气。
他现在头顶的是高高的房梁,环绕在他身边的是喧闹的人群。
这一夜,刺史萧璟在姑苏城南的沧浪园中摆下宴席,大宴城中宾客。因来的人太多,故而这些宾客又给分在了几处不同的院子里。如今,卫玠所处之地被绿竹环抱,一片郁郁葱葱,故而得名翠玲珑。
此间招待的客人,都是各家的小郎君。
在周朝,宴请人众,往往一人一席,如今便是如此。
在这满堂的小郎中,卫玠的二哥——卫熙亦在其中,此时正与几个友人在推杯换盏,而卫玠自己则独坐原位。
在这里,无一人与他相识,而他也无心与这里的人相交,便只是安静的坐在那。
此时诗文盛行,故而在这赏月之余,时常会有人借景抒情,赋诗一首以表情怀。
久而久之,渐成风俗,每到这一日,风雅之士便会留下诗作,传于后世,成为美谈。
如今这院中,各个少年郎都是世家出身,无一人不自诩才俊。
当此时,自然有人要附庸风雅,赋诗一首。
此间主人便在月下竹海前设了一书案,以供宾客欢愉。
“情系明月天涯景,人心向暖花自痴。看见嫦娥入云去,刀偷月饼正当时。”
这是园中一少年郎乘兴留下的诗作,此人名唤陆子静,乃是长史陆康的嫡次子。且不论这诗作的高低,单以身份,如今在他身边就不乏吹捧之声,而卫熙便是其中之一。
“陆兄大才,此诗必可名扬天下。”卫熙吹捧了陆子静一句后,又对着左右细语道,“不过,若是将最后一句的‘刀偷月饼’换作窃玉偷香,那便更妙了。”
俗话说,人抬人,越抬越高,众人拾柴那才火焰高。
友人之间常常会如此,非是阿谀奉承。
卫熙是个轻浮之人,他顺着陆子静的诗句,本能得想到了那窃玉偷香之词,实乃无心而为。
可他说者无心,陆子静却听者有意。
他听罢便连连点头,一番思索过后,又言道:“卫兄改的不错,不过窃玉偷香似乎不太雅致,不如换做闻香赏月,如何?”说完,他看向左右的友人,面露笑意,似乎觉着自己改的很好。
“闻香赏月正当时。”陆子静的一个友人自读过后,肯定道,“如此确实更好些,我等不正是在此赏月嘛。陆兄,快快写下,也好让世人点评、点评。”
此人名唤乔宇,乔姓亦是江东的大姓,常州刺史乔林便是他的同宗伯父。
这一圈的少年郎皆是如他三人一样出自高门大姓,又都在年近加冠的年纪,可谓是江东士族的未来。
陆子静听了乔宇所言,也是有意再重写的,可这书案上的备纸却正好空了。
他环顾左右,却发现院中居然没有一个小厮在旁伺候。
其他人也是如他这样,扫了一圈。
见此情形,那卫熙便有些不快道:“萧家好生失礼,居然如此慢待我等!”
“卫兄,切莫如此说,想是来的人多,萧家安排不过来吧。”乔宇劝了一句,然后他又奇怪道,“萧家这次中秋宴,如此大的场面,实乃在下生平仅见。诸位,可知缘由?”
听了他这席话,陆子静笑道:“此事,在下倒有所耳闻。”
“哦?”乔宇闻言,望向了他,“既然陆兄知道,不妨说一说。”
见他真是有心知道,陆子静便继续道:“在下也是听父亲随口说的,似乎萧公有意,在今夜东床泽对。只是不知何人中选,想来也不会出众位仁兄左右。”
他父亲是苏州长史,与萧璟经常往来,从那里来的消息,众人觉得多半错不了。
待陆子静说完,那乔宇悠悠吟道:“中秋良宵夜,萧公选佳婿。敢问是何人,君道是故人。”他本就是随口而出,诗意平白无奇,其他人听罢都笑了。
陆子静一边笑着,一边打趣着乔宇:“乔兄,若是让萧公闻得此作,必会选你做他的乘龙快婿。”
他这是玩笑之言,并不含嘲笑之意,乔宇听了也只是淡淡一笑。
笑过后,他又言道:“陆兄,此言差矣。此等美事早已定了他人,在下可不敢掠人之美。”说完,他一脸笑意的看向了卫熙。
萧家虽也有其他待嫁娘子,可刺史萧璟却只有一女。
萧、卫两家联姻之事,本就非秘密,在场众人都有耳闻,此时纷纷也看向了卫熙。
卫熙见这话题转了自己身上,便说道:“诸位意会错了,在下虽也仰慕萧家娘子,可实在是此生无缘,这东床之选,实有他人。”卫熙虽然心中不愿做那腿疾之人的夫婿,可话里还是须得如此客套的。
“哦?”陆子静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问道,“听卫兄此言,必是已知我等不知之事,不知卫兄,可愿透露一二?”
卫熙听了,也不直言其事,跟着也卖弄起来,吟了一诗:“萧家月下择快婿,众君皆言卫家郎。天下卫姓虽一家,只是此卫非彼卫。”说完,他便自诩得意,哈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