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玛竟然觉得那个男人有些美丽。
他伫立在空寂的街道上，披着碎了大半的虹光甲胄，背后交错参差的晶质羽翼却仿佛水流般泛起层层起伏的涟漪，阿赖耶和刚刚相比已经大不一样。
原本覆盖面孔的虹晶缓缓剥离粉碎裸露出男人硬朗的面庞，那张面庞两侧浮现着网络一般的美丽虹光线条，它们从面颊延伸一直蔓延到衣衫内里，无数璀璨的辉光无时无刻不从中向四面八方挥发，而男人的面容也似乎柔和了一些。
不，不应该称之为柔和，那是淡漠。
他挣脱了大半虹晶的保护，只在少数的皮肤上残留着若隐若现的虹色线条，这导致阿赖耶原本庞大的体型缩水了许多。但此刻的他是如此的美丽与高贵，以至于让所有注目的人都为之尊崇退让。
发间无有金冠高悬，背后一片黑暗，骑士不在，王座不存，阿赖耶却如此接近降临俗世，至高无上的王者。辉煌，浩大，但却冰冷如同钢铁所铸。
男人抬起那只素白的手掌，缠绕在艾玛身上的虹晶便诡异的收缩合拢，肌肤与晶层接触的部分在此刻甚至爆散出橙红的花火。女孩娇小的躯体在握力的疯狂增加下微微颤抖，但那张美丽的面孔上没有露出丝毫的痛苦畏惧，她仅余的右眼中摇曳着微弱的荧光，本来被束缚的变形的双臂开始以缓慢但坚定的速度撑开虹晶之手。
伴随她的动作，接触女孩肌肤的虹晶也开始软化蒸发，大量虹光色的轻烟顿时充斥在大厦之内。
直到这时阿赖耶冰冷的双眸中才似乎透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然后下一刻他抬起头，另一半晶质羽翼瞬间增殖向天空覆盖而去，一道血栅劈在羽翼之上顿时粉碎爆裂化为一颗颗血珠肆意溅射。
始终站在大厦天台的宋航道手掌上接连崩开一道道细长的伤痕，蠕动的血液延伸蔓延最后化为血色的长弓，男人旋即拉动弓弦，一丝丝血流再次被从创痕中抽离凝结为细长的血栅。
阿赖耶散开合拢的羽翼，那双燃烧着虹火的眼眸中陡然炸开一片连绵的火星，弯弓搭箭的宋航道见到这一眼神的瞬间便被莫名的寒意笼罩，下一刻他松开手指，血栅旋即在弓弦上化为一道拉长到极致的狭长细线劲射而出，而此时阿赖耶也猛地抖动羽翼，零落的虹晶碎片中一道疾驰的晶枪一闪即逝。
寒意扑面，甚至晶枪枪尖掠起的风暴在男人面庞割出狭长的伤痕后宋航道才发觉对方已然反击，反应过来的男人直接自大厦天台一跃而下，两声刺耳的爆裂声同时在黑暗的街道上迅速扩散。
身体急速下坠，在半空不断翻滚的宋航道在看到被晶枪贯穿的大厦顶层便瞳孔一缩，他只看到一片连绵起伏，恣意生长的虹光晶簇，那柄晶枪在触及实物的瞬间就崩碎为细细的粉尘，被粉尘触及的一切都在短短一瞬增殖出扭曲的结晶！
而宋航道射出的细长血栅竟然在阿赖耶身前数米处笔直的割入。
这并非失误，甚至从头至尾那个男人都没有半分移动！
在对方羽翼张开，如神似魔一般之际，他的圣痕明显得到了跨越式的强化。全世界已知并收录在册的圣痕序列只有147位，其中类似能做到眼前这种效果的只有不到10位。
也许是虚假视觉，也许是感官影响，但无论哪一种都是相当棘手的类型，拥有干扰型圣痕的血脉者也许没有足够的破坏力，但他们的威胁程度远远高于普通血脉者。
更何况眼前这个貌似魔骸化的血脉者还拥有足以打破平衡的破坏力。
纷乱的念头从脑海一闪即逝，下一刻无数细细的血线从宋航道的躯体上向四面八方劲射而出，它们击穿大厦结构，挖开水泥墙壁，随后宛如锁链一般在男人坠地之前硬生生扯住了他的身体，庞大的动能在一瞬的积累之后轰然爆发，宋航道绕紧锁链整个人在拉力的作用下再次高抛而起，随后重重劈落。
他的手中浮现出鲜血铸就的狭长细刃，刀刃割裂空气，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拉长化为一抹模糊细线的弧光，阿赖耶束缚艾玛的羽翼应声断裂，无数虹晶在羽翼断裂时掉落粉碎，破碎声宛如万千玻璃凋零破裂，嘈杂交叠的噪音瞬间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开来。
宋航道收回垂落的血色锁链，锁链瞬间瓦解为一颗颗血珠环绕着男人宛如波浪般浮动，而他之前击出的血色光栅，即便是粉碎的残片也在此刻同样化为细细的血流收拢在男人身侧。
被切断羽翼的阿赖耶歪了歪头，淡漠的视线随之移向羽翼平滑的切口，而伴随他视线的挪移破碎的羽翼开始重新生长蔓延。
注视着对方翼展的蔓延修复，宋航道忽的开口，“这幅景象让我想起了序列魔女。无法以常理揣度，越是接近，就越是感到莫名的恐惧。渺小的人类啊。”他似是嘲弄。
“如果真的是序列魔女的话，我们还能站在这？”艾玛从大厦中走出，她一块块捏碎身上附着的虹晶，细腻的面孔上依旧是一副凛冽严肃的表情。
宋航道见到这一幕呐呐无声。
虹晶的凝结几乎是魔女的标志，在见到阿赖耶之前宋航道从未在其他血脉者的身上看到过这种能力。虹晶的可怕在于对万物的侵蚀以及快速的增殖固化，在档案中甚至有过次代魔女在瞬间虹晶化一座人口十数万的小城的记录，圣地的人员到来时只看到一座仿佛水晶铸就的城市，以及街道上面孔与往常无异，但却彻底失去生命的行人晶像。
然而艾玛似乎毫发无伤。
没有理会宋航道脸上的异色，女孩以平缓的步伐接近舒展羽翼的男人。
“仍然没有放弃吗？”阿赖耶平静中带着空洞的话音随之而来。
“果然，不仅仅是魔骸化。”宋航按住女孩的肩头硬生生止住艾玛的动作，“自刚刚开始展现的力量就已经超过魔骸应有的水准。”
“黑昼，已经实现魔女适格化了吗？”
阿赖耶此时僵硬的面孔才微微浮现出些许的惊讶，他摇曳着虹火的双眸瞬间定格在男人身上。“你，似乎知道不少事情。”“那个实验在黑昼内部都是最高级的核心机密才是。”
宋航道沉默了一瞬。
“厄里倪厄斯现在怎么样了。”
那一刻晚风寂静，随后咆哮的虹晶洪流汹涌而出，在阿赖耶背后宛如花簇般翻卷出连绵尖锐的虹晶之海，堆叠的晶层甚至在瞬间将男人高举至天空。
他舒展双翼，虹晶铸就的翼展此刻却宛如真正的羽翼一般合拢张开，无数零碎的虹光缠绕掉落，最后化为燃烧的火焰点缀在男人的发间。他被虹晶之座高举于天，目光幽深。
“为什么.....会知道那个名字。”
深切的寒意在瞬间划过宋航道的心头，他突兀的低头笑了笑。
“艾玛，退下吧，接下来就是恶龙与恶龙之间的战争了。”
“你在开玩笑。”女孩挣脱了宋航道的手掌，“只是这种程度.....”艾玛的话音尚未落下浩大的轰鸣声中，女孩就被突兀袭来的虹晶之流吞噬击飞，一瞬之间疯狂增殖的虹晶就将女孩的全部封闭在内。
“何其天真，”阿赖耶放下抬起的手指，”这股来源于血脉的傲慢与力量，也想靠冰冷的机械来超越吗？”
“恰好我也是这么想的。”宋航道微漠的浅笑，“时隔多年，替我向那个人问好，就说...”
“让他抱着那个可悲的理想溺死在现实里吧。”
话音落下，入眼的便是漫天汹涌的虹晶之海，那一瞬间无数交错的绚烂虹光可以剥夺任何敢于直视这一切的人的视觉，男人挺拔的身躯没能荡起一丝涟漪便被铺天盖地的晶层覆盖，从阿赖耶背后羽翼剥离增殖的虹晶将入眼的一切都化作了凝固的晶像。
然而阿赖耶的面孔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喜色，他抬起手掌，与此同时一道血色的弧线一闪即逝，却恰好被阿赖耶一捏而住，那是一柄刀身略弯的太刀，狭长的锋刃上没有丝毫的装饰，然而就是这柄普通的太刀在被阿赖耶捏住的瞬间便拉长变形，直接透过男人合拢的五指击穿手掌笔直的刺向其眼眸。
但下一刻突刺的刀尖就撞在一片小巧的虹晶之上，只是指甲盖大小的晶片在阿赖耶面前缓缓旋转，血色的刀刃却在这片虹晶面前激鸣咆哮而不得寸进。
而在阿赖耶面前的虹晶之海中，一点点血色终究压过璀璨的虹光破壳而出。
那人裸露着上半身，背后猩红脉络缠绕的羽翼无声的垂落出点点血色的辉光，阿赖耶眼前的血色刀刃瞬间崩溃化为细细的血流回归缠绕在宋航道指尖。
他仰望夜空，裸露的肌肤上肌肉高耸，一道道伤疤都仿佛活了一般微微蠕动。
“血坏。”男人淡淡的呢喃，下一刻血色的辉光冲天而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