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动的步伐将细小的碎石踩得粉碎。
女人披着灰色的风衣,翻卷的衣角略过空气中漂浮的粉尘,地下车站昏暗的灯光下,独行的女人恍若在世徘徊的幽灵。
她远比寻常女子生的高挑修长,细白的面孔上生着薄长凛冽的眼眸,那眼眸当中蒙着一丝丝朦胧的雾气,只是一瞬的顾盼,就犹如凛冬霜降。
这个凛冽薄凉的女子漫步在车站中,耳边有建筑崩倒的轰鸣之音,碎石粉尘时不时从隐现裂隙的墙壁上掉落,裸露在墙壁外的细密线路崩射出橙红的火花。
女人最后停下了脚步,她歪过头,蕴着冷意的眼眸看向面前幽深的通道。
而后,细碎的脚步声从黑暗中传来。
就仿佛踏着丝竹之音,清越侵染上一丝迷媚的足音声中,黑暗后走过曼妙妖娆的轮廓。
人之一生,总会遇到一个让你终身难忘的身影,兴许只是年少时一抹回眸浅笑,也许是站在小桥上那天烟雨朦胧,人如虚幻。
时光荏苒,流水匆匆,记忆中少了太多美好,唯独忘不了那一时的欢喜。
这个从黑暗中走来的人就像我们记忆中美好的模样。
昏暗里她打着绘满樱花的纸伞,踩着素雅的木屐,绯色的和服上披着素色的狐裘。她既不妖娆妩媚,也不清冷似雪,偏偏是处在当中那一点,只是这恰到好处,就成了男人们梦中美好的样子。
披着灰色风衣的女人很美,但冷冽的像是出鞘的刀剑,是艺术品,是钢铁,逼近只会被毫不留情的割伤。打伞的女人不会。
她只会让人感到美好。
即便那只是存在于过去的残渣。
“素良。”冷冽的女人低沉的叹息,眼中既有朦胧的回忆,也有起伏的愤怒。
被唤作素良的女人旋转着手中的樱花纸伞,美好的面孔上流露出细细的微笑,那笑中仿佛带着丝初见般的羞涩。
“你不该来的,朗青。”她唤着对方的名字。
朗青没能说些什么,她再次迈动步伐走去,身影略过素良时,鼻尖还能嗅到一丝甘美的甜香。
只是交错的刹那,汹涌的风从耳边起伏轻呢,朗青兀的回头,满头黑发在风中肆意的化为摊开的丝线。
这个凛冽的女人眼中是沸腾的炎流,绷紧的面孔上绘着一丝愤怒。
素良撑着樱花纸伞,那风从她而来,环绕在女人翻卷曼妙的衣诀间,她回眸,咆哮的风突兀的汹涌而来,扎在女人盘起的发间的发簪咻的落下。
然后夹杂着风暴笔直的攒射而出。
朗青若有所觉的向后退去,那发簪割过女人的面孔,溅起一抹细细的血线。
“回去。”素良散开的黑发妖异的与于风中盘曲,她睁着美丽的眸子,语气依旧是柔柔软软,只是有越来越多的风在她身侧汇聚,压缩为薄薄的无形利刃。
朗青抿紧唇线,她摊开宽大的风衣,修长的手掌从中抽出暗沉的刀刃,在那双素白的手中,刀薄长的刀刃无限的深暗。
素良幽幽的叹息。
叹息声落下时挤压的风暴将女人幽深的声线彻底吞没,她站在那,盘旋的风刃延顺着冰冷的地面向上起伏蔓延,水泥地面被锋利的无形之刃割裂粉碎,细碎的粉尘瞬间飞扬而来。
素良站在风刃之后,透过扭曲的风看向沉默伫立的女人。
那人手中的刀刃垂在身侧,原先有些宽松的衣衫在风暴压来时紧贴着身躯,勾勒出一具纤瘦的躯体。
那一时朗青的面孔有些许苍白。
但下一刻她拔地而起,绘画的弧光笔直的切入交错的风刃当中,压缩的风之薄刃与冰冷的钢铁相互咬合轰击,流泄的橙红花火一时间纷飞如同盛夏的曼妙烟花。
挥刀的女人脸色苍白的似雪,细细的青色血管蛰伏在朗青莹润的面孔之下,她的眼眸已经是在燃烧,蔓延的虹光在女人瞳孔之中向外攀爬侵蚀,走过眼眶,侵入血管,直在朗青面孔上留下虹光色的弯曲细线。
她手中的刀刃汇聚的力量终究劈开暴风,肆意的风刃崩裂为细碎的片刃满溢而出。她迈步而来,垂落的刀刃在背后地面刻画下笔直的划痕。
素良窃窃的低笑,她点起脚尖,风环绕在身侧起舞,女人纤细的身躯直接脱离地面。
持刀的朗青再次一刀斩来,于空中凝滞的女人抬手举起合拢的樱花纸伞,伞与刀碰撞的瞬间,木屑与纸屑碎裂纷飞,下一刻素良从残破的伞中抽出笔直的狭长刀刃。
持刀的瞬间,素良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已经蔓延上虹光色的长蛇。
她从空中落下,落地的瞬间无形的风暴刮起,素良拖曳着风暴而来,瞬间接连劈出三刀。
每一刀朗青都伸展刀刃接下,刀刃与刀刃相互咬合摩擦,嘈杂的铿锵声中跳跃的花火在半空中四溢。
但下一刻流动的风暴就将闪耀的火花湮灭。
素良的刀远没有朗青的刀快,但被风所缠绕的刀刃能瞬间笼罩到她视野所能捕捉到的任何地方。
风无处不在。
即便挥舞的刀刃被拦下,咆哮的风流依旧化为实质的利刃溅射。朗青灰色的大衣以及裸露的皮肤上都开始浮现出细细的血痕。
但女人握刀的手掌从未因此而颤抖。
圣痕.息吹,的确是相当强大的能力,能够自由驾驭风暴的力量,在精细操作层次上甚至已经无限接近圣痕之力的源头,魔女的程度。
序列第七,风之魔女,孤傲的亚沙,她的风暴酝酿后甚至能摧毁一座城市。
素良与之相差的只有那毁灭性的破坏力而已。
如果她真的是那个天羽羽素良的话。
圣痕.先觉。
朗青虹光色的双眸一时间燃起沸腾的炎流,昏暗的地下车站当中陡然亮起摇曳的光辉。
女人迅捷的移动,燃烧的双眸在背后拖曳出两抹飘荡的弧线。
素良笔直的一刀斩下,汇聚的风暴自刀刃冰冷的躯体上剥离而出,交错的涡流瞬间在地面上刻下粉碎的沟壑。
然而朗青微不可察的偏离身躯,素良的风撕裂一角飘荡的大衣落于空处。
挥剑的和服女人立刻收刀再次振动手腕,一动八刀,血脉中流淌的魔女之血赋予素良超越凡人的伟力,让女人在一瞬间就挥出几乎相互重合的弧光。
八道璀璨的狭长弧线在各个方向刻下。
朗青冲击的躯体有了刹那的凝滞,下一刻女人去势不减的迈动步伐,移动的身体几乎与绘划的弧线相互贴合。
只是一瞬间的交错,朗青燃烧的眼眸已经浮现于素良面前,以近乎不可能的角度,避过了那一瞬八刀。
深色的刀刃轻巧无声的刺破华贵的衣料,然后切入皮肉,锋锐的钢铁将素良瞬间钉穿。
女人挑起美好的秀眉,眉眼中还噙着一丝哑然。
突出的刀刃上没有血,只有丝丝缕缕的沙尘从刀口中徐徐的淌下,朗青恍若未觉的抽身退去,刀刃离体带起一抹飘散的灰尘。
素良伸手堵住了胸口那道狭长的创口,然而这个让人心生美好的女人依旧缓缓的跪倒。
这时的她浅浅的皱着眉,脆弱的仿佛易碎的瓷器,晦暗的色彩蔓延到女人斑斓的躯体之上,她仿佛有些无奈的叹息。
朗青走过,这时天羽羽素良才嘲弄般的开口,“即遍只是他记忆中淡去的影子,我也会有些寂寞呢。”
女人没有停下脚步,直到朗青的身体即将被昏暗吞没是时,那个影子定定的说
“这个世界不爱他。”
朗青忽然回头,那双眼眸褪去虹光的色彩看向那个逐渐晦暗的影子。
对方寂寞的微笑,
“他注定在孤独中为王。”平淡的话语如此而来,朗青的眼眸微微颤抖,重新抬眸时,那片昏暗中已经空无一物。
女人微微沉默了一瞬,她随后转过身,延顺着崩塌的通道走去。
通道越是深入就越是昏暗,损坏的通电线路难以供给亢长走廊的照明系统,黯淡处有时只是崩射出零碎的花火。
朗青在昏暗中独行,不知为何想起当年他也是如此落寞的走入黑暗,他走时背后没有鲜花与掌声,前方是幽深不知深浅的沉渊。
朗青兀的感到一丝寂寞般的寒意。
昏暗中忽的亮起一抹微光,虹光色的暧昧色彩驱散了一缕黑暗。
最初只是一抹虹光,到最后朗青抬眸时面前已经连绵的虹光之海。
一列冲破轨道倾倒的列车静静的被碎石掩埋,只是无数虹光的结晶在列车上蔓延生长,黑暗中折射出细碎的光辉。
那辆列车裸露在外的部分布满撕裂的痕迹,如同受伤的猛兽般静静的蛰伏在满簇的虹光结晶中。
而在绚烂的结晶当中,一具具扭曲的骸骨被钉穿在铁铸的十字之上,它们伸展着晶莹的骨骼缠绕着浅灰色的金属,即便死去长眠,这些骸骨依旧散发着摄人心神的美丽微光。
对常人而言是无暇的美丽,对于体内流淌着魔女血脉的人却是莫大的恐惧。
那是沉睡着的魔女的骸骨。
朗青眼中不可抑制的摇曳起虹光的色彩,那盘曲的线条自眼底蜿蜒,自眼眶向女人的面容上扭动侵蚀。
她沉默着抬头,目光中带着一丝默然。
那耸立的骸骨林中亮着一抹橙黄的火光,火光中缠绕着袅袅的青烟。
“抽烟不好。”朗青开口,声音干涩的自己都觉得诧异。女人的话语落下时,橙黄的火光微微晃动,衬着丝丝缕缕的虹光,一个恍惚的影子幽然浮现。
和记忆中的样子似乎没有多大的变化,面孔瘦了些,苍白了些,密密的黑发带着缕缕的灰白。
男人依旧穿着离开时的黑衣,布满褶皱的衣衫上嵌着零零落落创痕。他坐在死去的列车之上,魔女的亡骸环绕恍若骨做的王座,那座上有凌驾尘世的力量,也有刻在血脉中的诅咒。
那个男人此刻坐在王座前,不声不响的抽着半截香烟,青色的烟雾缭绕在那张瘦削的面孔上,他似乎迟滞思索了许久才抬起眼眸。
“好久不见。”他抽动着脸上的肌肉,试图扯出一个微小的笑容。
但男人失败了,那张没有血色的面孔上只是透露出疏离的冷意。
意识到这点的男人掐灭了指尖的香烟,叹息着将烟蒂弹下,只是一瞬间,朗青记忆中那个原本张扬但温柔的少年就已经完全被吞没,他踏着魔女的亡骸走下,摊开手臂雍容恍若降临俗世的君王。
男人眼中完全是连绵的铁与火,刀与剑,他的面孔犹如刀削斧劈,那并不魁梧的身躯站在铁十字亡骸中恍若肩抗大世。
一个朦胧的影子从男人的背后浮现。
那个影子打着樱花纸伞,集世间一切美好于一身,她摇摆着衣袖遮住小巧的嘴唇,眼中说不出是喜悦还是忧伤。
“够了!”朗青高声的咆哮,这个凛冽似刀剑的女人既凄惶又是愤怒的说着。
“小白,我带你走。”
男人凝视着她,背后一簇簇虹光的结晶悄然生长,他像是孤单的孩子一样垂下头,声音也透着丝轻柔。
“如果当初你也这么说,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