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午膳的时候,梁希早早陪着秋以远来到了饭厅,看到珩儿搀着一瘸一拐的小少爷秋以荨慢慢走了进来。荨儿的腿伤渐渐好了,躺了一个多月,大夫才说可以下床,他就急不可耐地瘸着腿下了地。
“姐姐!”几天没见梁希,珩儿才一看到她,就高兴地叫起来。
“珩儿!”梁希笑眯眯地上前摸摸他的脑袋:“几天不见,珩儿又长高好多哦!”跟初见时相比,珩儿长胖了些,也长高了不少,现在的珩儿已经要到梁希的肩膀了。
秋以远打量着珩儿,笑着说:“你这弟弟个头不错!”
“我的个子也不错!我只是在床上躺久了,长得慢了!”荨儿不甘示弱地拉拉二哥的衣襟:“我过不了多久就长得跟书云一样高了!”
“真的吗?”秋以远看看才到珩儿胸口的荨儿,一脸的不相信。
“真的、真的!”荨儿被二哥的表情逗得直跺脚。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的腿伤还没好利索呢,可别这样使劲儿跺!”
秋夫人一来到饭厅就看到让她提心吊胆的一幕,连忙上前制止。向来端严的她,也只有在面对心爱的小儿子的时候,才会流露出这般温柔宠溺的表情。
不一会儿,秋易恒、秋意映也都到了,大伙儿便开始吃饭。
饭后,梁希特意在秋易恒回他的“朗月轩”必经的回廊里等候着他。
不一会儿,秋易恒过来了,身后还跟着惹人厌的春兰。
“大少爷!”梁希朝秋易恒行了礼。
秋易恒看出梁希正在等他,剑眉一挑,问道:“有事?”
“有事。”梁希干笑了一下,看看秋易恒身后的春兰,却不说话。
“有事干嘛不在饭厅里讲?非要偷偷摸摸地在这里等着我家大少爷!”春兰挑衅地看向梁希。
“春兰!”
秋易恒一出声,春兰立即住了口。
梁希不理会春兰的叫嚣,只扬脸看向秋易恒:“大少爷,能借一步说话吗?”
秋易恒打量着梁希无畏的脸庞,浓墨般漆黑的眸子中流露出些许不知名的意味。
他挥挥手,示意春兰退下。
“大少爷……”
春兰还想说话,秋易恒剑眉一挑,一个微凉的眼神看过去,她立即噤若寒蝉,安静地退下了。
“大少爷倒是治下有方!”梁希恭维着,问道:“前方小花园有石椅,可否移步到那边说话?”
小花园比较偏僻,平时路过的人少,可以避免无关人士听到他俩的谈话。
“好!”秋易恒玩味地看着梁希,不知道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索性遂她所愿,率先迈步向小花园走去。
二人走入小花园,秋易恒随性地坐到石椅上,注视着跟来的梁希,说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梁希笑笑,站到秋易恒跟前,说道:“大少爷入朝为官多年,小女子想向大少爷打听一个人。”
“谁?”秋易恒问。
“陈远。”梁希答道。
绾绾的心结在陈远,但绾绾关于他的一切消息都是来自于北堂王,从某些方面而言,北堂王和陈远应该是情敌关系,梁希不相信北堂王知道绾绾由于心系他人而拒绝自己后,会没有任何动作。关于陈远其人如何、是否真的即将成亲,这一切,只有问同样身为朝廷命官的秋易恒才能得到答案。
秋易恒剑眉微颦,一双慑人的利目看向梁希:“你如何得知此人?他跟你有何关系?”
梁希不放过秋易恒的任何一丝表情端倪,看到秋易恒一脸严肃地追问自己,梁希心底“咯噔”一下,她顾不得回答秋易恒的问话,不安地反问他:“大少爷为何如此紧张?这个人出什么事了吗?”
秋易恒打量了梁希良久,沉吟片刻才缓缓说道:“此人早前因为得罪王侯子弟,入狱一年多,一个月前才被北堂王从中翰旋假释回家。”
“不是说他四年前高中状元后,一直官途亨通、已经成为翰林院大学士了么?”梁希大惊,一股不安的感觉在心中泛滥。
“他是官至大学士,但因为清正刚直,不肯与朝中一些昏官同流合污,所以处处受人排挤,处境一直很艰难。”秋易恒说到此处,向来冷峻的眉目中也有了些许赞赏之意:“后来因为一点小事,得罪权贵,一年前就被革职投入了大牢。”
一年前?
这么说,他还没到和绾绾约定的三年之期,就已经入了狱?
梁希压抑着颤抖的声音,问秋易恒:“不知大少爷是否知道,他为何事入狱?北堂王又怎么帮他洗清的罪名?”
秋易恒的目光在梁希的脸上扫视着,口中却答道:“那件事在鄢京城的官场中流传甚广,我也听说了些。陈远原本是皇上钦点的状元,又兼文采音律皆佳,早有不少高官看好他的前途,希望将陈远收做乘龙快婿。蒲州的晖王爷一年前入京面圣,与陈远几次接触下来,甚为欣赏,便要将三女儿蕙兰郡主嫁给他,陈远却百般拒绝。晖王爷颜面受损,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后来便处处针对陈远,终是被他拿到陈远与先前被查处的应州刺史过从甚密,告到圣上面前,圣上大怒之下,将其革职查办,这才入了大牢。”
“那北堂王又是怎么把他救出来的?”梁希追问。
“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秋易恒盯着梁希,说道:“倒是你,为什么打听这些?”
梁希愣了愣神,不知如何回答秋易恒的问话。
“是为了绾绾姑娘?”秋易恒突然问道。
梁希一惊,没想到他会看穿。
“我猜的。”秋易恒看出了梁希的疑惑,也明白自己猜对了。“陈远出身延州城,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出人头地,却屡屡拒绝对他仕途大有助益的联姻,总说是已有心上人,却又无法言明是谁。联系到以远曾经跟我说过,绾绾姑娘等的良人在朝中任职,不难推断出来。”
秋易恒的解释简明扼要,梁希却不得不动容:“这么说他没有辜负绾绾?不是说他快要成亲了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秋易恒说道:“或许你可以让绾绾姑娘去问问北堂王。”
北堂王这些年来一直跟绾绾说陈远在京城混得如何风生水起,只字不提他入狱的事情,害陈远入狱的晖王爷是北堂王的亲舅舅,但后来却又是北堂王帮助陈远出了牢房。那么,在这些故事里,北堂王充当的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
梁希的脑子一片乱麻,正在胡思乱想间,眼前一黑,定睛一看,却原来是秋易恒站到了自己面前,他高大的身形将梁希整个地笼罩在了自己的阴影里。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秋府里最重视的就是‘规矩’二字?你一个未嫁丫头,跟青楼女子过从甚密不会是什么好事!”
秋易恒俯视着梁希。
“不用大少爷提醒,画月谨记着呢!但为了让二少爷对绾绾姑娘死心,画月不得不如此。”
“哦?看不出来,你这大丫环倒是当得尽职尽责!”
他温热的气息喷到梁希脸上,让梁希不禁回想起了那个夜晚的海棠树下,清冷的月光透过枝桠,斑驳地斜射在他一袭月白色长袍的身上,轻洒上一圈银色的蒙胧光晕。那时她纤细的脖颈被他炙热的大手钳住,显得岌岌可危,他对着她说话,也是这样近、这样热气逼人……
想什么呢?
梁希老脸一红,忙往后退了一步跟他保持距离。却不想,绊到了身后的夕颜的藤蔓,一个趔趄就要摔倒。
“救……”
“命”字还没喊出来,梁希已经跌到一个坚实的臂弯中。是秋易恒接住了她倒下的身体,并将她扶稳站好。
“怎么每次都这么不小心?”秋易恒对于每次跟梁希相见都会有突发状况这件事,感觉很无奈。
“呃,谢谢!”梁希尴尬地道谢后,小小地申辩了一句:“我本来不是这么倒霉的人……”
“你是说因为见到我就会倒霉喽?”秋易恒对于梁希的倒打一耙又好气又好笑。
“不是不是,都是意外!”梁希不敢跟他深究下去,当初他跳下湖里救溺水的自己,自己确实欠他一个人情。
“我发现你这丫头怎么总是不分好歹?”秋易恒看着梁希涨红的小巧脸庞,忽然想跟她算算总账:“第一次见面,你就咬了我一大口,到现在还有疤;上次我跳进湖里救你,你不感谢不说,还使劲想挣脱我,不把你打晕还拽不上船,你说说,有哪家的姑娘像你这么不讲道理?”
“我哪有!”梁希气急,连忙反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月黑风高的,我当时又不认识你,哪知道你是不是坏人?第二次,落水的时候……落水的时候……”
看到牙尖嘴利的梁希突然结巴了,秋易恒好笑地凑近她红扑扑的脸庞,追问:“落水的时候怎么样?”
梁希看着秋易恒墨眸里的戏谑,突地就来了气,一把推开他,怒道:“在水里你救人就救人,谁让你摸我胸来着?”
秋易恒愣住,转而就是一阵不可自抑的爆笑。
梁希被他笑得恼羞成怒,提脚就要走人。
“你就为这个生气?”秋易恒笑道:“我当时着急救人,哪里注意自己摸的是哪儿?况且……”
梁希扭头追问:“况且什么?”
“我还真没发现你前后有什么差别!”秋易恒淡定地说,漆黑的眸子中却是显而易见的嘲讽。
这是什么意思?
说老娘胸前没料吗?
梁希挺了挺胸,正要和他争辩,却听到春兰的声音远远传来:“大少爷,大少爷,你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