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三”是古代诞生礼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仪式,婴儿出生后第三日,要举行沐浴仪式,会集亲朋好友为婴儿祝福,也叫“三朝洗儿”。传说,婴儿是送子娘娘所送,出生三日,她要亲临凡间察看。若小儿精神饱满,身体健壮,家中喝喜酒,吃寿面,便认定主人疼爱孩子,可放心离去。反之,则认定主人不爱小儿,便随即带走。所以,“洗三”的用意,一是洗涤污秽,消灾免难;二是祈祥求福,图个吉利。
寅时,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往日的榆钱村还沉浸在睡神的怀抱中,今儿村子东头张大有家的院子里已经响起干活的声音了……
张婆子记挂今儿是张二妹的“洗三”。虽说二妹是个闺女,但该做的事、办的礼还是要做的。昨儿已经和二郎说过二妹的满月不大办,洗三就必须得好好办一下了,亲家那儿才好交代的过去,也能堵一堵那些三姑六婆的嘴,免得他们胡说八道,影响张家的门风。
“老头子,老头子,今儿是二妹的洗三礼,起来干活了!”张婆子推推身边的张老头。
人老了觉也少了,张老头被一推就清醒了,也想起了今儿要办小孙女的“洗三”。想了想道:“把老大家和老三家都叫起来吧,今儿要来不少客人,事情也多。你叫老大起来后先把柴劈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去把猪喂了,等会再来和面,今儿的面要用的多。”张婆子一边往外走一边交代张老头。
张家是用稻草和着泥盖了一个四合院,张老头和张婆子住在正中朝南的主屋,旁边还有两个耳房,住的是张家两个已出嫁的姑娘,东厢四间住着张大郎和张三郎家,西厢也是四间,张二郎一家用了两间,剩下的一间是杂物房,一间做了厨房,院子里有几颗榆钱树,一口井。前几年又在主屋后面盖了猪棚、鸡棚,开出了一块田种种自家吃的蔬菜。
张婆子走到东厢看到老大家已经点起了油灯,知道老大媳妇肯定是起了,满意的点点头:老大媳妇是个识大体的,就是还没生个儿子出来,唉!想到这儿,原来上翘的嘴角又搭了下来。面无表情的越过老大家。
“老三,老三媳妇,起来了,起来了,今儿是你二哥家二妹的洗三礼,事多,赶紧起来干活了。”张三郎屋子的窗户被张婆子敲得砰砰响。为什么是窗户而不是门呢?当然是窗户离张三郎睡觉的床近了。尽管窗户砰砰响,尽管张婆子的声音连还在睡的张大郎都听到了,可是张三郎屋里还是一片寂静。
“老三,老三媳妇;老三,老三媳妇……”
“恩……恩……马上起,马上起……”张三郎的声音越说越小……
张婆子见老三两口子还没动静,生气了,当然“儿子是自家的好”。张婆子认为都是小儿媳妇把小儿子带懒了,平时就喜欢偷懒,她都看在小儿子和去年生的小孙子的份上没说啥,现在居然把小儿子给带坏了!想到这儿,喊声越发大了:“老三媳妇,还不起来,不知道今儿事多啊,没眼色的东西!呸!”说着还在吐了口浓浓的痰。
“哎!娘,这就起,昨儿青海闹了一夜,我这才刚睡,没注意时间,对不住啊娘。”三媳妇林五娘眼见婆婆要发火了,赶紧搬出一岁多的儿子这个挡箭牌。
张婆子一听是小孙子的闹的,气就消了一大半,“那你赶紧起来,把三郎也喊起来。”
“哎!”林五娘答应一声,忽然想到今儿的洗三礼是为二伯家办的,问道:“娘,二伯起了没啊?今儿可是二妹的洗三啊!”
张婆子经林五娘一提,也想到了这一茬,本来就拉着的脸,拉的更长了。也没回小媳妇的话,就朝西厢冲去了。
待看到黑灯瞎火的西厢,张婆子愤怒了,觉得二郎和他媳妇太不懂事、太不着掉了!
张婆子已经在思考到底要用多大的力才能一次性的敲醒这两个不懂事的人,用多恶毒的话语才能让这两个不着调的人从此记忆深刻。张婆子气愤中走路速度也超常发挥,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张二郎屋子的窗户前,深吸一口气……
“娘,你咋来了,小云和孩子还在睡呢,坐月子的人要好好养养……”
“呀!”沉浸在气愤中的张婆子被突如其来的声音下了一大跳,打断了张二郎的话,结巴地道:“你、你怎么……哎呦,哎呦,不怕啊,王菊花不怕啊,不拍啊……”张婆子被吓的不轻,顾不上质问旁边的杨二郎,赶紧拍拍胸口并喊起自己的名字,喊回自己被吓掉的三魂六魄。
过了好一会儿,张婆子自觉魂魄归位了,看着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二儿子,气不打一处来,当然也忘了自己敲窗的目的,骂道:“你属猫的啊,走路都不出声的啊?这么早起来干嘛,现在又到屋里来干嘛,你媳妇睡着了,你不去干活回来干啥?不怕吵醒她啊!”骂完才想起自己是来喊二郎起床的,不过已经起了床的张二郎也没让她觉得高兴。人就是这样,没起床吧觉得儿子太不着掉了,起床了吧又为自己白白生了一场气觉得这个儿子太不可心了,哦,外加吓了一大跳!
张二郎觉得很委屈,谁知道老娘天还没亮就来他屋子啊,而且来了不进门,对着窗户发愣呢。说他走路不出声,那更冤枉了,他平时就是这样走的啊。也是,任谁也不能让一双布鞋走出皮鞋的声音来的……
其实,张二郎刚才已经站在屋门口,正抖了抖刚脱下的外套,打算进屋,不想一歪头就看到老娘急急忙忙的冲向窗户,然后就对着窗户发愣了。他开始小声的喊了两下,见老娘没反应,他才走到老娘旁边的。不过木讷的张二郎也没有给盛怒中的张婆子解释,25年的生活经历告诉他,此时只要乖乖的挨骂就行了,老娘的怒气发完了也就好了。
张婆子中气十足的骂了好一会儿,出了一身汗,心里舒坦了,当然也知道自己这次做的有点过了,儿子起的早毕竟是好事,当下就缓了语气,问道:“刚干啥去了?”
张二郎松了一口气,这事终于过去了,赶紧道:“劈柴,后院的柴都劈好了,也都搬到厨房去了。”
“恩,那你回来干啥?”张婆子对二儿子的勤劳很满意,声音也越发缓和了。
“劈柴出了一身汗,外衣脱了,预备放到屋子里去。”张二郎老实的道。
“刚出汗先别急着脱衣,当心寒气入体。”张婆子弄清原委后,知道自己冤枉了儿子,不好意思多呆,道:“你等会去帮你爹喂猪吧。”说完就急急地走了。
“哎,好。”张二郎答应一声,就进了屋。看到坐在床上的刘小云,摸了摸头,道:“你怎么醒了啊,天色还早,多睡会。”
刘小云瘪了瘪嘴,“你娘那么大的嗓门,也只有猪还能睡的着。”说完看到自己四个还在呼呼大睡的小崽子,噗嗤一声笑了。
张二郎也呵呵的傻笑,挨个亲了亲儿子闺女,道:“瞧你说的,猪怎么能跟咱儿子闺女比。”紧接着又道:“今儿事多,我出去干活了,你再睡会。”不给刘小云询问刚才事情的机会,逃也似的快步出了屋子。
刘小云看到张二郎慌张出去的背影哪里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不过她也不想再多问,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问多了自己生气反而伤自己的身子。
虽然有了这么个小乌龙的小插曲,大家还是忙忙碌碌的做好了准备工作,迎来了前来祝贺的亲朋好友。吃过了丰盛的“洗三面”席面,就到了举行“洗三”仪式的时间了。
张大郎和张三郎把香案搬到了张二郎屋子的客厅正面,香案上供奉碧霞元君、琼霄娘娘、云霄娘娘、催生娘娘、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眼光娘娘等十三位神像。香炉里盛着小米,当香灰插香用。蜡杆上插一对祭祀专用的羊油小红蜡烛俗称“小双包”,香炉下面压着黄钱、元宝、千张等敬神的钱粮。刘小云的所在的卧房的床头炕上上供着“炕公、炕母”的神像,用三碗油糕作为供品。
接生稳婆王大娘上香叩首,张二郎的大嫂齐晚霞将盛有以槐条、艾叶熬成汤的铜盆和其他一些礼仪用品放在炕上。王大娘把李琪,不,现在叫张二妹一抱,张婆子就带头往盆里添一小勺清水和几个铜板,旁边的王大娘就喊:“长流水,聪明伶俐,进财进宝。”刘小云的娘刘婆子随后添了几个枣儿、离子和几个铜板,王大娘就喊:“早儿立子,连生贵子,进财进宝。”后面按尊卑长幼依次添盆。
添盆后,王大娘拿起棒槌往盆里一搅,说道:“一搅两搅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七十儿、八十儿、歪毛儿、淘气儿,唏哩呼噜都来啦!”然后把张二妹往铜盆里一放,熟睡的张二妹冷的哆嗦了一下,想起今天是洗三,以前在电视剧里看到小孩都是哭的,至于不哭的话,有没有被拍打,张二妹就记不清了,但她清楚地记得刚穿来时被拍的疼痛,张二妹果断的随大流的选择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噢不,是哭为上计。“哇……哇……哇……”张二妹嘹亮的哭声让周围添盆的人都笑了起来,哭声越亮,越吉祥嘛。
王大娘一边给张二妹洗,一边念叨祝词,“先洗头,坐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然后,用艾叶球儿点着,以生姜片作托,放在张二妹的脑门上,轻轻地炙一炙。随后,给张二妹梳头打扮一下,边梳边说:“三梳子,两拢子,长大戴个红顶子;左描眉,右打鬓,找个女婿准四村;刷刷牙,簌簌口,跟人说话免丢丑。”又用鸡蛋在张二妹脸上滚滚,“鸡蛋滚滚,脸似鸡蛋皮儿,柳红似白的,真正是爱人儿。”洗罢,王大娘把张二妹捆好,用一颗大葱往她身上轻轻打三下,说道:“一打聪明,儿打灵俐。”又叫张二郎把葱扔在房顶上。拿起称砣比了几划,说:“称砣虽小压千斤。”拿起锁头三比划,说道:“长大啦,头紧、脚紧、手紧。”再把张二妹托在茶盘里,用张家事先准备好的两串铜板往张二妹身上一掖,说:“左掖金,右掖银,花不了,赏下人。”又用小镜子在张二妹屁股上一照,说:“用宝镜,照照腚,白天拉屎黑下净。”到此,洗三完成了大半。此时的张二妹又去会周公了。
张二妹被冷水冻醒后也想要好好感受一番21世纪消失的“洗三”礼,奈何,王大娘把祝词念叨的太有音律了,不一会儿就把强打精神的张二妹催眠了。
“洗三”过后,刘小云的娘刘婆子避开两个儿媳妇,坐到刘小云的炕上,轻轻的拍了拍不知道做什么美梦的张二妹,对闺女道:“你婆婆对你还好吧?你这次生的艰难,身子肯定亏损的厉害,要好好补补,必须坐满40天的月子。别像前几回还没一个月就干活、吹风的,不然落下月子病,以后有的罪受!”
“嗯,上次三弟媳妇生青海那会,坐了40天的月子,婆婆啥也没说。我这次难产,想来她也不会说啥的。”刘小云赞同地道。
“你们还没分家,估计你和二郎也没啥私房钱,我这儿有500文,你先拿着用,明儿我让你大哥送两只老母鸡过来。”刘婆子从袖子里取出半贯铜钱,塞到刘小云手里叮嘱道。
“娘,我不要,我这儿还有点钱,你给我,嫂嫂们要闹的,家里这两年也不好过。”刘小云又把钱噻回刘婆子手里。
“你现在养好身子最重要,听娘的话,拿这钱把点好吃的补补啊,你大哥二哥也去城里打工的,家里过的去。”刘婆子故作生气的道,“给你就拿着,等会你嫂子她们就进来了,赶紧收好喽!”
刘小云眨了眨发红的眼睛,在刘家嫂子们进屋的前一秒,收好了铜钱,并叮嘱刘婆子:“老母鸡就不要送了,省的嫂子们说闲话,哥哥们夹在中间也不好做。”
刘婆子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