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了,一场雨后太阳的温柔,贴在脸上暖出了微笑的弧度,榆钱树撑着伞在初阳的影子里打着瞌睡,绿绿的爬山虎,抱紧廊沿结实的手臂,慢慢地旋转,紧紧地吸附,方桌上处处是它们相爱的证明,我画着它们的心,支着半边眉毛畅想着摇椅上的浪漫。
正所谓所有的美满都是短暂的,所有的郎才女貌,都必须为第三者纠结一下,所有的喜笑颜开都必须为身心俱碎负点责,所有的零分都因为你玩的太开心时忘了还要考试,所有的美好想象都会被那恐怖的现实吓醒。那个,老板娘,请不要那么看着我,你现在很生气,但我比你还生气,我虽然干活确实认真,但被你逮到我正在短暂的享受确实是我不对,我现在就离开你的视线,请不要动气,对胎儿不好,对我的money也不好。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老板能碰到老板娘这样的女人简直就是命中注定,一个长得胖,一个长得壮,一个喜欢吵,一个喜欢吓,喝酒的时候牛在天上飞,那时候作为服务员的我们听得真是感动,可酒醒了后记性也跟着不好了,包括老板娘的。但我这么说他们也是不对的,他们除了抠一点也就没其他比较明显的缺点了,应该敬佩他们,能这样当老板也是他们的境界。
工作了半个月了,服务员的生活简单而累人,每天都是重复的忙碌,一个拖把被我洗了十五天都有亲切感了,先前还具有的挑战性,现在都习惯了,变成了一种生活状态,工作熟到有点腻了,同事近了有点不习惯了,有时候觉得和她们还是有距离的。
其实我们的饭店后面有一个很大的露天阳台,以前也是供客人就餐的地方,铺在地面上的棱形砖参差不齐,看上去却很有意境,盛情之人在上面舞蹈,应该是相当的美妙,盆栽的爬山虎绕满护栏,点缀的生机勃勃,支着护栏外望,小半个城市的夜美景,就在眼前,爬山虎一个个又是攀岩高手,顺着那又轻又细的铁丝征降了一直赤炎拷问地面的烈阳,极其温柔的伸出手臂准备安抚,然而棱砖的态度却冰冷了,甚至有时候还在偷窥太阳的影子,爬山虎的触角止在了空中。这些场景让我爱得不行,想想偶尔的微风扶面,或耳边昵语,高脚杯的碰撞,小灯泡的闪耀,成双的影子印在棱砖的唇上,很高雅浪漫不是吗?不过很抱歉,这一切,都是别人说,再加上我的过分想象,而现在这里真是让人无法想象。
成堆的酒瓶和纸箱,都快漫过人头,走近,还有酒精发挥的味道。地上的土灰打扫起来可以当一次沙尘暴席卷,灰尘铺天盖地,让我想到打扫完了也没地方洗澡,角落偏斜着几个沙发,平常是后堂哥们休息的地方,有时我们也在上面晾个拖把,挪动一下,会跑出几个蟑螂,旁边堆了几箱已损坏的高脚杯,检查一下,看还有没有还能用的,最近高脚杯很缺。我扶着栏杆眺望远方,差点没掉下去,栏杆已经生锈损坏,早已没有了爬山虎的帮衬,这里也没有爬山虎了,全部都死了,也只剩下了一个铁丝,是用来晾衣服的,在我准备进屋时,有个花盆碎掉了。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无法想象,我所说的场景在一年前是存在过的,今年只是换了个老板,也许他们只在乎钱吧,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浪漫,什么是真正的生活。
我们今天多出来的任务就是干完所有的活后全部过来打扫这面目全非的阳台,其实不是打扫阳台,而是清理酒瓶和纸箱,打扫阳台只是顺带的。前几天老板娘看到这么多成堆的垃圾,无限的忧愁,说放在这多影响美观,然后翻出电话簿,经过七大姑的八大姨听说后,得到了一个已是空号的收废品的号码,最后还是李姨自告奋勇,非常善良的将自己已经联系好的收废旧纸瓶的师傅叫了过来,李姨曾问过老板这些垃圾能否交由自己来处理?老板爽快的答应了:“根本就卖不了几个钱!”
李姨很荣幸的成为了我最尊敬和亲近的人,她真的很善良,热心,勤劳,无论对谁她都毫无防备,并把自己最真挚的一面展现给别人,她除了好好做人和好好做事,每晚给老公带一点好菜回去外,就没其他想法,连怨恨都没有,就像现在她担心怀孕的老板娘,让她进屋后自己在烈日下一个一个的数瓶子,而我们,本不想干的,但怕李姨辛苦,我们还是一起帮着干了。
“确实没卖多少钱,才二百来块。”老板娘唏嘘着将钱塞进了钱包,这句话只有我听到了,其他人还在打扫阳台。从窗户望过去,太阳好强,灰也好大。为什么我在里面,因为来客人了,为什么是我,因为李姨怕我累着:“你这身弄脏了,又没有地方洗澡,况且我们两个都弄脏了,客人见了多不好!”瞧,李姨多好!
来了对日本老夫妻,面目祥和,见人就微笑,不停地锅你几万(锅你记哇,日语,你好),说的我喜笑颜开,请他们上座,说起来,所有的游客,我比较喜欢的就是日本来的,别骂我,我可没忘记国仇家恨,只是他们跟抗日战争片里的日本人不太一样,不是天天就想着侵略中国,他们只是来旅游的,况且我现在是个服务员,要是我发扬爱国主义精神将他们轰了出去,那么老板娘也会愤怒的将我轰出去,在亲切的将他们请回来,其实可能还会有这样的结局,他们亲切的把我请回来,在真诚的恳求老板娘让我回来,然后热情的回应我们的招待,最后在一路微笑的对着我远去,这样的画面不会是假,只会更真!
我认得导游,他就是上次带领了一批日本老太太入侵我们饭店的那个导游,我最后还跟他道歉了。那是我第一次招待日本游客,本来不想太待见,那群老太太一进来我就知道她们是日本人,我日本动漫没少看,日语还是会说几句的,我是不想对他们做任何表情的,但他们一个个都那么真挚的看向我,亲切的点着头说锅你几万,我也至少要出于礼貌的点头微笑了一下吧,中国也是礼仪之邦,你要是无动于衷,只会掉中国人的价。
他们没有像广东人那样不停地洗餐具,也没有像东北人那样热情的说‘妹子,来瓶啤酒’,没有像上海人那样冷着一桌的菜浪费,也没有像四川人那样大手一挥,妹子,你忙去,我自己来。日本人很有礼貌,中国人更为亲切,中日两家其实各有千秋,但中国人有些方面还是有点欠佳,我为什么说有点欠佳呢?其实有点偏见,因为日本人吃饭很安静,而中国人喜热闹,特别是酒后。
我不太喜欢中午来吃饭还喝个伶仃大醉的客人,第一,我们下午休息不了,第二,我不喜欢这样,况且这样也不好。日本客人是中午来的,他们集体看着我上菜,我上一个,他们点一下头,我再上一个,他们微一个笑,当然感谢的话永远不会少,搞得我都不敢不好好上。整个过程我都是极度优雅和礼貌的,虽然没有学过正式的礼仪,但至少要让他们觉得很舒服,不会太过冷淡,也不会太过热情,这样我觉得最好。
一盘菜摆一个公筷,有点浪费,他们在这还保持着自己的习俗,没有忘本,但也不懂得入乡随俗,虽然那样确实有点不卫生。他们等菜上起后,才一起开动,托起面前的小碗,吃的很安静,如果眼神和我相遇,会向我点头表示菜很好吃,他们吃饭时不太说话,就算说话,也是和邻桌的人低头耳语,或是一个人说话,大家笑笑就不在接下话,这样反而显得我很尴尬,因为,隔壁包厢实在是太热闹的,那边的话语时不时往这边飘,笑声铺天盖地,我开始担心那边要是突然爆出两个雷语,那我就不要见人了,站久了发现,我为什么要站在这,忍受着尴尬,也许他们根本就听不懂人话,对不起,是中国话,况且我们中国人本来就是这样,我为什么要觉得羞愧呢,我很为我的这种想法感到羞愧,于是乎我出了包厢。
导游在大厅教闲置的人说日语,大家其乐融融,我过来后,他瞅到我了,我也瞅了瞅他,因为这里来的男导游实在不多,况且这位长得还不赖,挺年轻的,有点阳光男孩的感觉。一般情况来这的导游,不是孩子他妈,就是孩子他爹,很少碰到这种孩他哥的,稀奇一下,况且人家还跟我说话了,人家说怎么从来没见过我,说我长得像日本人...日本人!听到后面那句话,我就来气了,想把他料理一顿,岂有此理!说我像日本人,我哪里像日本人,全亚洲人长得都一样,凭什么就说我长得像日本人,我是被辐射射了,还是被地震震了,到底哪里像了!!你个··、你个··、你个··,(不需要入观众的耳)你个...骂汉奸是不是不太好,在心里骂也觉别扭。我很想恶语中伤他一下,但老板娘在旁边,实在不易用炮轰,咱还是用原子弹吧:“你更像日本人!!!”
确实很有水准,老板娘这边应经雷达扫射了,准备发射时,导游说话了,“对不起,是我表达的不够恰当,让你觉得耻辱,其实我的意思是...。”表达的还真日式,是不是应该在鞠个躬呀,难道要改口说我不是像个日本人,而是像个日本女人,有区别吗?你真不愧是个...!“我的意思是,你很可爱,长得很可爱,仅此而已。”我被楞到了,其实确实有人说过,我长得像日本人,但毕竟是同学兼好友,不问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今天才知道居然是这个意思,我可爱,照个镜子也没找出可爱两字呀,不会是你看错了吧,我哪里可爱啦!是说话?还是做事?还是表情?到底哪里可爱啦!我都不知道我身上还有这一高尚的特点,如果是,做梦都会被笑醒的!那,人家哪里可爱啦?我还在天南地北的花痴,不知谁蹩脚的喊了句:“小姐!”
对不起,哄谁呢!三岁小孩都知道这骗法很低级,可爱!谁可爱了,死骗子,现在谁还喊服务员小姐,不教人家说别的,偏偏教人家喊小姐,不正经,死变态!还说我可爱,去死吧!但为了中国人的面子,我还是优雅的走进了包厢。
我进了包厢,一个老太太对我比手画脚,声情并茂的表达了她的意思,但我没看明白,她指着刚上好的西瓜,一只手的五个手指头聚在在嘴前,不停地做吸嘴巴的动作,这个动作很是怪异,我百思不得其解,准备有请导游时,一转脸发现,他就在旁边,我便退下,只见他们简单的交谈了一下,结果却让我啼笑皆非,她是在问我要盐,我晕!我在哪也没见过这种要盐的方式,况且在西瓜上撒盐,很好吃吗?而且不是她一个人这样做,那些日本老太太都这么干,真是无法理解他们的思想,海水喝多了吧!我正在欣赏她们吃西瓜的方式时,导游看到了刚上来的汤面,他要我把刚送上来的汤面,盛在一个个的碗里,一定要用公筷,而且每个碗里一定是要有面,还要有汤,然后在一个个的送到他们面前,不可否认,他是在整我,我怨恨的递去眼神,他却视而不见,提着手机向外走,我恨不得一个西瓜皮盖他头上。
接过了日本老太太的一圈感谢后,我回到大厅,他却不在大厅,给他倒的那杯茶,还在茶几上冒着水气。
老太太们吃完了,导游同志也出现了,老太太们依然很热情,临走时,还跟我握手,热情的致谢,每个都是,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跟她们一个一个的告别。这群老太太挺可爱的,就是太有礼貌了。导游最后一个走,我叫住了他,递给他他一直未动过的那杯茶,向他表示自己刚才语言上的抱歉,希望他能喝光这杯茶,原谅我的过失,他很豪爽的原谅了我,喝光了那杯茶,而我也惊讶于他喝光了那杯茶。不过看到他微皱的眉头,我还是很开心自己搬回了一局。
一个老太太又走了回来,微笑着看我跟他说了几句话,他同样盯了我一眼哑着嗓子回了老太太几句话,我这边又开心又紧张,显然老太太对我有兴趣,但不知道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导游再回她什么,希望不是在说我坏话。导游回完话后,老太太再一次亲切的握了我的手,跟我说了句中文谢谢,导游就和老太太一起走了。
“喂!”我喊了一声,导游停了下来,“老太太说了什么?”“没什么!”“喂!!”导游又停了下来,“她问了你的名字。”“我叫......。”“梁夏,再见!”他说完就走了,倒是我愣在了那里,不过我楞完就去收盘子了,隔壁的包厢还是那么热闹。
很抱歉,我现在才说出自己的名字,虽然这个名字并不难听,还挺好听,但我现在才说出来,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想让这个名字出现的很别致。算了,我还是说实话吧,其实就是前面的篇幅忘了说,,后来才发现我还没有写出自己的名字,也没有个合适的理由加到前面去,所以就随意的加了上去,没想到是借别人的口加了进来,想想加的还挺恰当,很有一种意境美,仅此而已。
那天出于不服,我把他整了,放了一大把的盐在他的茶水里,看他被整到,是很开心,但后面想,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应该挺咸的,不过不安感两天后就消失了,因为两天后的他就驾到了。
他来了,我倒是挺开心的,但是他要求换位子,我就不高兴了,他说外面在打扫卫生,会打扰到客人吃饭,我就给他们换了座位,倒了茶水后,就闪到了一边,本来想正经的道个歉,现在想也不用了,到是挺想去外面帮忙的。
上菜了,只摆了两个人的碗具,那对夫妻吃的其乐融融,导游在客厅沙发上点着手机。
他的茶喝完了,我去给他上茶,他依旧点着自己的手机,我按耐不住了,问候了他,“这次的茶水味道怎么样?”他停了手上的活,喝了口茶,微笑的说了句:“可以!”就继续摁着自己的手机,我退到了一边,根本就不需要道歉,我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了,我盯着他看了很久。
老板来了,几天没见了,我都快忘了他了。老板热情的跟梁导聊天,梁导也热情的回应,聊着聊着,老板然后指着我:“那个谁,去冰箱里拿两瓶王老吉。”然后我们这位梁导拼命的要站起来,而我们这位老板又拼命的把他摁到沙发上,中国人就是这样,越是在亲近,越像是在打架。梁导被成功的摁倒在了沙发上,我忍着笑,在他面前放了罐凉茶。
老板从没叫出过我的名字,我只能习惯。倒是那个导游也姓梁,让我觉得挺新奇的。他们俩亲切的交谈了一会,老板又指着我:“你,去买包烟,还是那个牌子。”说着准备掏出钱包,被梁导摁住了:“不用那么麻烦,我这有......。”而我们的老板坚持一定要抽他的烟,我接过钱就往外走,梁导一直在后面喊我的名字。
买了两包玉溪,我揣上零钱,手遮着阳光走了回来,今天的阳光真烈,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我进了大厅,大厅里却没人,老板不知道死哪去了,那个导游...好像进了包厢,依旧没有人为我所做的事买单,连个谢谢都没人说,我这个跑腿的当真是很廉价。我把烟和钱交给了前台,就去看李姨他们有没有干完活,很高心,快收尾了,阳台干净了很多,但还是恢复不到以前的样子了,它依旧会是个垃圾堆放地,应该向过去的辉煌告别了。
我进了包厢,与导游擦肩而过,他正好出来。我进来看了看客人的茶水,是满的,就退到了一边。过了一会,老板轰轰烈烈的回来了,估计是回家了一趟,老板家离这很近。老板嗓门大了一会,大厅又安静了下来。老板请导游去吃饭,导游推辞不掉,两人就一起去了,我回到大厅,烟和零钱已经被拿走了。
不管是老板的唯利是图,还是梁导的盛情难却,我都不会喜欢,一个是对利益的主动追求,一个是自身价值的被动接受,两人因利益的牵连,上演着兄弟相聚的美好画面,而我始终都是个局外人,端茶送水只是角色需要,无任何关联,对你无用的人,连名字都不需要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