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宫月从新剑鞘中拔出长生剑,用自己的手指去检查剑的锋刃,但长生剑被磨损得很严重,比生锈的菜刀还要迟钝,五指划过剑刃,竟不见半点血迹。
我将窗户掩上,低着声问:“你打算怎么做?”
长生剑缓缓放入鞘中,宫月不急不慢道:“我没有什么打算,随其自然吧。容大小姐若害怕宫沿,最好还是先离开。”
他这分明就是在赶我,倘若那位姑娘真的是君墨,我的魂魄真的在君墨体内,他自然不乐意我将魂魄拿走,而他眼睁睁看着君墨再死一回。相反,他也不会好意思跟我说“容大小姐,请把你的魂魄送给君墨吧。”此类令我暴跳如雷的话。这么想,他还真是挺为难。
我深呼一口气,打定主意道:“好吧,一会儿我先走了,你要是……不是,十九……也不是,君华他们回来的话,你让他们上城里的客栈找我。”顿了顿又道:“君华应是君墨的哥哥吧,你可别让他和宫沿照面,他现在跟十九不一样,他的身上有妖气,他们会打起来。”
宫月微微一笑道:“你想得倒挺多。”
我也笑道:“我想到的远不止这些。”
他说:“这样很好。”
我整顿些行李,把蛇骨鞭缠在腰上,依着门缝瞧了瞧外头,觉着到了逃跑的时机,一把拎起行李:“那么再见吧,宫月。”
我想,也许不会再见了吧。
我畏手畏脚地出了道庵,赶在天黑前进入宋国的城镇,往客栈里的绣墩一坐,顿时神清气爽,心中的大石像被铁锤彻底粉碎,心情犹如乌云散尽般焕然一新,不见了恐惧,却有些想家。如果我能做梦,一定会梦见长安城的街景,那里很祥和。
我一如既往的数着蜡油滴落的次数,房门突然被打开,很快又被关上,我自然反应下朝大门踢了把凳子过去,听人诶呀一声叫喊,才反应是有人偷溜进来了。
我看见是个尚未及冠的少年气喘吁吁地蜷缩在门边,额头被凳子砸了个大包,他闭着眼睛,拳头握得很紧。
这是还想打我还是怎么的?打人可不是看谁的拳头握得紧就够了,我打量他良久,怎么看都不像是我的对手。他的衣着较百姓的华丽,较王亲贵胄的朴素,赖在地上的坐姿一派斯斯文文,秉着读书人的君子之风,看不出半点练过武打的底子,我的戒备一落到底,他对我够不成威胁,他应该是在躲避什么人。
屋外果然响起暴力地踹门声,有人叫喊:“开门!开门!”
由于那位少年固执地用身体抵着房门,外头的人一时半会儿还踹不进来。
我过去跟他打个商量:“你……”
他沙哑着开口:“请不要说话。”
就听门外的人喊道:“屋里的人听着!我数三声,赶快开门!否则以窝藏罪犯之名一并斩杀。一、二……”
听着像是宋国的兵差,我喊道:“等等!马上开马上开!”
少年猛然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我,双手展开按住门的两边,带着威胁的语气道“不许开。”
我道:“你换个地方躲躲,我配合着他们开个门。”
他一动不动:“不管我躲到哪里,你都会出卖我。”
我卖力推动桌子,直直朝他碾压而去,愤愤道:“信不信我现在就出卖你?”
他好像不相信我会拿桌子撞他,闭上眼睛坐在那里,丝毫不妥协。
我解释道:“你赶紧起来,我是要用桌子抵住他们撞门,你顶不住他们。”
他道:“然后呢?就算暂时抵住他们,对你也没有好处,我一旦放弃这扇门,你就会放他们进来。”
我指着窗扇:“我带你从那里出去。”
他摇头:“我不信你,这里是二楼,更本出不去。”
这个少年怎么这么不好说话?我也只是想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事嘛。如今真是女侠难当!
我并不想跟宋国的士兵结下梁子,急忙背上行李,最后劝告他:“你不走我可走了啊,你多顶会儿啊。”
本女侠纵然想行番侠义,但也不能把自己的命搭进去,这位少年要是想通了,我倒是不介意顺带上他跳这个楼,没有轻功怎么追妖?我一个猎妖师跳个二楼能怎么样?跟他说他也不会信我,只能各自珍重。
一把剑穿透房门刺了进来,刚好刺在少年的耳边,再偏一寸,便能割下他的耳朵。可这位少年实在倔强到没有边际,一心觉得挡住门就能躲避危险,合着双眼,居然比我淡定。
我没忍住,折回去拽了他一把,用桌子牢牢抵住大门。我仍旧不放心,凡是有重量的东西全数搬来挡门。我伸脑袋探了探楼的高度,挽住他的腰从窗扇翻了出去。
我抱着他稳稳落地,他不可思议地检查手脚,难以置信道:“没有死?”
我明白了,这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少年。
上头传来门破的声音,少年恭敬向我作揖:“此地不宜久留,烦请女侠护我到郊外,另当酬谢。”
我被那声女侠叫的不分天南地北,这可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诚恳地称呼我为女侠,顿时有些飘飘然,爽快答应:“好啊。”
他愣了一下,又朝我作揖:“多谢。”
第二天我花完银子雇了辆马车,才发现城门被严密封锁,只许进不许出,城墙上贴了张画像,就是我身旁少年的样子,不时又贴上一张,是个女子的画像。
我瞬间醒悟,我随手救下的少年是个全城通缉的要犯,我好像救了个不该救的人。
少年将伪装的斗笠向下扯了扯,诚意十足地朝我微微一拜,道:“女侠对不住,连累你也被通缉了。”
我也将斗笠斜了斜,原来刚加上的那张女贼画像画的是本女侠,只不过我初来乍到,没几个人对我有印象,他们可能是通过客栈掌柜的描述画出这张通缉画像,所以跟我的相貌不怎么搭边,画像和我几乎是两个人,我当然觉得我比画像更好看些。
我嗡嗡发着声问他:“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到底是谁?”
他压着声音反问:“你是不是后悔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