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被火焰掩埋的蓬莱仙岛,玄逸担心起他师父的安危,青冢、昭夜、邵鸢、长宜真人,还有桑葵与三千弟子,皆数不知生死。君华在废墟中找到一艘完好的渔船,应下玄逸的请求,打算前往东海中心的仙岛查探一番。
安然仙姑略懂奇黄之术,在麒麟角中另添了几味药,把宫月的半条命拉了回来,只需将养数日,便可痊愈了。
我本囔着要和君华他们同去蓬莱,但安然仙姑说她要去山上采药,得有人留下照顾宫月这个伤患,于是我只能含恨挥别君华,拿着把扇子煽火煎药。
宫月在屋里头很有诚意的请求:“容大小姐,劳烦倒杯茶来。”
我就把一整壶沸水拎了进去。
宫月看了壶中的腾腾热气一眼,温和一笑道:“免了免了,还是换成酒吧。”
我纳闷:“宫大侠!你到底晓不晓得我们的处境啊?我上哪给你弄酒去啊?”
宫月不以为意,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这么香醇的味儿你没闻见么?”他闭上眼睛,在他所说的香醇之味中沉醉了会儿,不时睁眼笑道:“容大小姐不是恢复嗅觉了么?你这样的鼻子,真能嗅得清妖气么?”
这位兄台怎么一精神就跟我过不去呢?我狠狠咬了下牙。
我逞强道:“本女侠当然有闻到酒味,这么垂涎欲滴的香味怎么可能闻不到呢?”我手掌一合:“你尽管等着,我这就拿给你。”
宫月满意点头,嗯了一声:“快去快回啊,我等着。”
除了炉子上难闻的药味,我压根没闻到什么其他的,尤其是酒味。我喝酒就是装装豪气,屏住呼吸不尝味道一口就给咽下去,随后晃晃酒杯,瞬时给人种此女豪气干云的假象,这还是容泽交的我。容家堡就我一个女弟子,我要跟他们混得好,当然就得入乡随俗似的这么干。
所以说,我纵然酒品好的没话说,品酒却不曾得到精髓。
为维护我的女侠形象,只能跑着去城里买酒回来了……
我抱着两坛酒跑回道庵,虽然我已尽所能的快去快回,但还是花了不少时间,我得想个找不出破绽的说法,让宫月相信这两坛酒是我从道庵千寻万寻寻出来的,顺便说说这两坛酒藏得如何如何隐蔽,要不是我鼻子灵,他绝不可能喝上这两坛酒。
想着想着,我的想法岔了路,却是想得更明白了。
宫月这厮哪里是侮辱我的鼻子,简直是侮辱我的智商!这道庵压根就没什么酒吧?他是料定了我会上城里买酒吧?这是个激将法吧?兵不厌诈呀!
我悄悄将酒藏了起来,不能让他得逞。我两手空空走进屋里。
宫月正屈膝靠在榻上发呆,他的左手断了两根骨,因此用树枝固定着连同脖子缠了不少纱布,他的右手放在屈起的右膝上,看着倒是一派斯斯文文的样子,出口便是“子曾经曰过”才比较符合他爹娘给的这副相貌,他其实可以选择做个温文儒雅的才华富公子,奈何不幸沦为了花前月下的剑客浪子,我真替他爹娘惋惜。
我若无其事地踢了踢榻子,他摊出一只手来:“酒呢?”
我自信满满道:“你别诓我,这道庵根本没什么酒香,倒是有一炉子你不得不喝的药。”
他惊愕道:“一个多时辰过去,你没找到酒么?”
我比他更惊愕:“什,什么没找到?”
他哭笑不得地摇头,指了指窗子外头,似笑非笑道:“院子里最高的那颗梅花树下,应是埋着八九十年的陈酿,容大小姐想法子挖一挖吧。”
不是这样的吧……
宫月你怎么变得这么单纯啊?怎么突然转性了啊?如今江山未改你的本性怎么移掉了啊?怎么不是我料中的激将法啊?我好不容易想碾压下你的智商,如今居然演变成了这样……
果然是我想太多了,我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疑的性格,实在是丢大了脸面。
我颤着牙道:“这不太好吧……”我拉扯些道理:“毕竟是道庵的东西,安然仙姑也没答应你喝,花神医说过受着伤不宜喝酒。”其实重点是庵里没铲子。
宫月笑道:“安然仙姑是求道的出家人,沾不得荤酒,可这酒香实在诱人,我如今替她喝了,也顺便断了她不留神越戒的可能,这是桩善心好事,求仁得仁。”
我一时脑子没开窍,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反应过来时“好”字已经出口,再难反悔。
我用石块在梅树下挖出三坛酒罐子,反正没什么面皮了,索性将脸面丢个干净,毫不犹豫地搬出了从城里买来的那两坛子酒,五罐子陈年佳酿齐刷刷排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加起来得有四百多岁。
宫月下榻走了两步,又觉寒冬太冷,把被子一块带了出来,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的,随性挑了个方位就坐,微笑着向我发号施令:“容大小姐帮月倒杯酒吧。”
我道:“你再使唤我我不给你报酬啊!”
他道:“我只有一只手,酒坛子太大,我搬不动它。”
我幸灾乐祸道:“这我不管,我是反对你喝酒的,要喝你自己想办法。”我一脸坏笑:“不是有个成语叫望梅止渴吗?宫大侠你就坐着欣赏欣赏装酒的罐子,陶冶下情操,顺便止下**。”
宫月含笑思索:“你我都是江湖中人,江湖中应该不兴恩将仇报吧?”
我有不好的预感:“你想说什么?”
他笑意更深:“我珠算不太好,容大小姐算算我一共救下你几次。”
我心虚道:“你本就是我三哥雇来保护我的嘛,这说明你活干得很出色,给你的报酬也一定会很丰厚的。”
他道:“你也知道我是要报酬的呀?”
我怕他狮子大开口:“打住!”
他不依不饶:“那么容大小姐要拿什么来犒劳尽职尽责的伙计?”
我抱起一坛酒,无奈地替他酌上一碗,妥协道:“我给你倒酒。”
他很不客气地递了只杯子过来,杯口就一朵梅花那么大。他微微一笑道:“倒这里。”
我很生气,却又觉着不是那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