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堆里发出的声音是何等慎人,更别说声迹无处可寻。我觉着大放厥词恐吓一下,对方才可能现身相见。我一清喉,半个字都还没吐出,嘴巴就被宫月严严实实地捂住。
沉沉之语回荡在四周:“没有人告诉你,不是管住了嘴巴,就能骗过耳朵?”
在被人盯上的节骨眼上,宫月诚然勇气可嘉,对空气道:“阁下既肯说教,不妨现身一见。”
“想见我?”神秘者笑声轻狂,“拿剑说话!”
一道锐利的剑光在彼时突袭而至,快若疾风,闪若星辰。
剑虽快,我们躲得也算快。宫月拖着我旋身一转,恰与剑身险险擦过,厚实的剑气却在他结痂的手臂重新撕开一条深长的口子。可在这诡谲的空气里,除了飞驰的剑,再没有第三个人影。
等那看似无人操控的剑再次袭击过来的时候,长生剑自行出鞘,横接住披星斩月的一剑。宫月即刻腾云踩雾般跃起,握住长生剑的剑柄,剑穗轻起轻落。
这是一场人与剑的战门,至少看上去是这样。难道方才与我们说话的是这把剑?是剑在说话?要真是这样,杀气满盈的剑莫不是特地找长生剑复仇来的?没准长生剑母性博爱欠下一屁股的风月债,这回遭情杀了。
“不对,剑法不对!你不是赫连习云,你是谁?”
杀气满盈的剑顿止半空,剑身之上缓缓出现黛青色长靴,白云广袖朱雀镶纹的衣着逐渐清晰,乌丝垂肩玲珑有序,纱布遮目,额间暗红的仙者印记若隐若现。他负手立于飞剑,等待一个答案。
总算是给召唤出来了,神秘人再神秘,肉眼瞧见了神秘劲就能退去几分。这就像两个人对决,一对一光明正大地打自然不怕,要是一个死皮赖脸躲在草堆里不出来,另一个就要在弓弩手随时放箭的杞人忧天里恐惧。孙子老子还是什么子?总之一个子说了,打架斗殴阴地就是宝地,隐藏在暗处才好。
在对手如此强大的气场之下,宫月反问:“前辈脚下之物,可是百步穿杨的金虹神剑?”
神秘者说:“你果然不是他,赫连习云在哪儿?”
宫月说:“无论他在哪儿,长生剑就在我的手上。前辈等的不是我,金虹等的却是长生。”
“不错,五百年了,金虹已经等得太久,我也已经等得太久。”
神秘者的眼睛缠绕着纱布,即便不是个瞎子,如今也是个瞎子。他的脚尖轻点剑身,着地踮落,金虹剑从他面前飞过,他顺手一摘便将金虹剑柄潇洒握住。
依本女侠多年斗殴的经验来看,这是副要干架的架势,宫月大侠性命堪忧。
我秉着逃一个是一个的信念发奋挪动鞋靴往大门靠拢,期间被宫月鄙夷的眼神射杀了好几回。我抱拳对他躬身拜了一拜,用唇语对他说:“大侠好好打,后会有期,且自珍重。”
话罢,咋看发觉绝路一条,无门可溜。
金虹长生的故事我也听过一回,据说这本是欧冶子晚年铸造的两把情意绵绵的鸳鸯剑,岁月无情地洗礼一番,好鸳鸯奈何总别离,连剑都难以幸免。金虹与长生各被两位仙君所赏识,成为神兵利器载入仙器谱,对剑而言已是莫大的成就。可恰恰因为这个成就,神剑们悲惨的剑生就开始了。
仙器谱以类划分,剑之一族优劣有序排名,而为了争夺剑中之王的第一名号,金虹剑主挑战了长生剑主的擂台,两位仙君为了一较高低,五百年前在不周山展开了七七四十九日的对决。那战是天雷滚滚地动山摇,因怕再次倾了地面,这才千挑万选了不周山这个倾过一次的地段。最终的胜负无从考证,仙家后起之秀比比皆是,仙器谱平平更替,金虹长生早已淡出前茅名列,谁前谁后我还真没注意。
这跨越了五百年的战门好巧不巧地让我碰上,我虽向往神话,却不想成为天雷滚滚地动山摇里的炮灰。神话是用来传唱的,经历还是免了。
“还不动手?”宫月没有反应的反应让金虹剑主很是焦躁,“你不愿持剑,总有办法让你持剑,这一战你避不过。”
宫月四下张望着,半蹲了下来,指骨轻叩地面,又用两指衡量着书架的宽度,嘴上死撑道:“剑客的手放不下剑,但对一个双目失明的人动武,总觉得不妥。”
“真是奇怪,”金虹剑主长剑一挥,云袖一摆,“明明是不一样的人,却说着同样的话。是错觉,还是所谓的因果缘分?”
宫月一个响指站了起来,往我后襟一拽直直将我拖了过去,一边迷糊起对手:“那这两个人会不会就是同一个?”
本女侠顿时参悟,他这是在找垫背的!
金虹剑主说:“这难道不该问你?你若是第一次来,那他就不是你。”
“还有人来过这里?”宫月夹着我路过一角书架,手臂往架上使力一推,推出个阶梯大道来。
乖乖,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暗格密道?
“来过,有些年头了。”金虹剑主却在此时动嘴笑了笑,“这就要走了吗?”
宫月将我扔进了漆黑大道,顺手在书架上捎了个黑匣子,他说:“金虹等长生的出现,可不是等来打架的,是想前辈等赫连上仙也有另一番因由。仙君们的事情晚生就不代劳了,那么,就此别过。”
“这是在说再见?这可是金虹剑下的亡魂做的事情。”金虹剑主在身旁的宝柱摸索一阵,凹陷下手印,我结结实实站着的一方土地顷刻塌陷,一头栽了下去,一时万念俱灰,呜呼哀哉。眼瞧宫月伸手来够我,奈何手跟手差了一寸的距离,没能够着,只能继续失重降落。
我巴巴指望着宫月讲回义气,跳下来跟我做个伴,奈何金虹剑咻的一声朝他后脑刺过来,他挑出长生剑自救,早已没空理我。上头没了指望我才意识过来自己得做些什么,开始手舞足蹈起来,企图用爪子抓住四壁,一无所获。
崖都跳过,掉个机关倒也没什么,只要不是无底洞就好。我朝底下探去,立马把眼睛张得比鸽子蛋还大。
我的祖奶奶!法自术起,机由心生断然没错,数十把刀锥立在那里,就等着我手无缚鸡栽去拿皮肉祭奠霍霍刀尖。
本女侠居然中了连环翻板的防盗机关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