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觉得自己在一片均匀的混沌中漂流着,没有任何色彩,没有任何形体,好像所有东西都被挤碎然后混合成了这片腻腻的灰色空间,也没有遇到什么阻力,她只是缓慢却顺畅地不定向漂移着,也许是没有了质量的缘故吧。
因为实在没有什么能引起时间概念的东西,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很久,也许是一会,艾米就突然觉得自己像块巨石般一头朝深渊里栽了下去……
“啊!”,虽然“跌落”的结果只是头往枕头里压了一下,但所有脑细胞好像一下子都灵光闪现了,艾米猛地睁开了眼睛,却又惊见一双本该纤雅柔美的丹凤眼正圆睁如杏核般地瞪着她!
那女孩见艾米醒了,却也不说话,只是仍然用“杏核凤眼”瞪着她,艾米觉得那眼睛里似乎发出了一种水波般的力量在推她,更莫名奇妙地让她产生了一种做错什么事的歉意感,一时间她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手足无措地轻轻抓了下床单,然后慢慢坐了起来。
“原来是间宿舍。”艾米往两边看了一下,清晨的日光已经划过树梢斜洒进了房间里,有两张单人床,只不过对面的床已经挂好了金色的帐幔,铺好了赭红的床单,而且就床上还堆砌着的东西看,这华美的装修还没有完工。
艾米又望向站在她床前的女孩,只见她的身高和自己差不多,但她的身形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娆感,一束绿色的紧俏罗衫此刻让她越发地散发出一种凌人的气场,那双凤眼却已不再圆睁,而是眼睑压紧了些,似乎在冷笑的样子,现在的艾米虽然压迫感轻了些,却又产生了一种不可测的忐忑感,是的,当一个人刚从梦中惊醒,却又马上见到一个古装女子用眼神对你冷笑的时候,任谁也会忐忑起来吧……
虽然谁都没有开口,但并没有沉默的氛围,那女孩的一双凤眼一闪闪地,一直在清晰地传达着各种意思,虽然艾米不能说出她的意思,但她的心却好像很懂她的意思,而且下意识地进行着回应,就好像那个女孩用眼睛直接跟她的心对话一样。
就在艾米不自觉地心应着那女孩的眼神时,“艾米……”窗外一声清厚的呼唤透进了宿舍,艾米眨了眨眼,转过头去望向窗外,“这个声音……是他!”艾米跳下床来,跑到了窗边,可不是那个少年吗?正站在楼下仰望的他,微笑着朝她挥了挥手,招呼她下来。
艾米转过身来,嘴角偷咧了一下,眼睛一扫看到了此刻颇有些狐疑的凤眼女孩,又把嘴角收了收,就冲冲地下楼去了。
“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怎么不记得了呢?”艾米和少年在古堡林立的校园里走着,问出了这个理所当问的问题。
“呃……是我带你来的,因为你睡着了,所以你不记得了。”少年的眼睛眨了两下,马上又接着说道:“对了,还没给你说那个欺负你的女生是谁呢,她叫渡,和她同行的老先生叫卡戎,本来他们两个是负责接新生的,可是那个渡却在界口就把你推下来了,害你一个人掉进了无望森林,害我走了一整夜才把你带回了学校,如果我见到她,一定要好好问问她为什么!”少年第一次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
“嗯……”其实对于那件事艾米已经不怎么关心了,她现在想的仍然是自己怎么到了宿舍的问题,“咦,原来我走路的时候也能睡着啊,那我睡着了,他是怎么带我来的呢?”艾米继续想了想,不知怎地,脸突然红了。
“那我今天就带你到处参观一下吧,嗯,这里和你们那里的学校可能会有所不同,但你慢慢适应了就好了。”少年似乎没有注意到艾米的脸色变化。
“不同?”艾米心里小小地质疑道,她觉得这一两天所遇到的关于这所学校的事恐怕连“诡异”都无法形容了,好在她家里的情况也差不多,所以也就觉得没什么,甚至有一种这些东西已经等了她很久的感觉。
“啊!”艾米突然握起右拳锤在胸口上,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很吃惊地看着少年。
少年也一下子转过头来,像被发现了什么秘密似地直直地看着艾米,蓝如湖水的眼睛里微微波动着,两秒钟后,少年的视线垂了一下,又抬向了别处,“好吧,其实我本来想晚一点告诉你的,既然你知道了……”
“我不知道啊,你还没告诉我啊。”艾米急忙说道。
“你不知道什么?”少年不解地重新看着艾米,难道艾米不是因为想起了森林里的巨影?
“你的名字啊,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还有,你也没问我……”
“我……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少年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顿了顿,“我当然知道你是艾米。”
“啊,你怎么知道的?”艾米不记得自己曾经说过。
“不然呢?”少年苦笑了一下,觉得无法解释了,没有谁会连别人是谁都不知道,就这么信任别人吧,还一直不担心似地从不问起,呃,眼前倒是有一个还很惊讶地看着他的,少年还以为她肯定从她父母那里知道了关于他的事,所以才对他比较放心呢。
“因为通知书就是我给你送去的啊。”少年温和地笑了,“不过,看来我忘记告诉你我的名字了。”
“就是啊,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嘛。”艾米歪着头故作嗔怪道。
“我叫塔纳托斯·部。”少年的神情又恢复了平静的样子,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道:“其实,我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
“真的吗?”艾米惊喜地问道,“阿部,你也是从奥林镇来的?”。
少年却没有回答,只在嘴角挂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然后说道:“和那里很近的地方吧。”
虽然校园建在山上,艾米仍然很轻松地跟着阿部在高低起伏的石路上走着,但让她奇怪地是一路走来却没有教学楼,操场等校园设施的影子,只有一座座或大或小,或新或旧的石堡松散地分布着,更让她惊奇的是学生们的着装风格,真是古今中外,千姿百态,应有尽有……
当两人经过一座看起来年代相当久远的古堡时,艾米突然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总觉得肩膀啊还是什么地方酸酸的,而且呼吸的感觉也突然清晰起来,每次吸气,咽喉都干干的,她不知道,如果一只老鼠被毒蛇盯上时,也会是这种感觉。
艾米咽了口吐沫朝旁边的古堡看了过去。
这座古堡有一多半被不知年已几何的常青藤爬满了,有些似已死去多时,只留下拇指粗的灰色藤蔓还牢牢地抓在因为风化雨蚀而坑洼斑驳的黑色石壁上,也有些仍然焕发着绿色的生机,风来,便轻轻地招展起来,虽然建筑很老旧了,但上面宽大的窗户却是崭新的,晶闪闪的玻璃似乎在引诱人们进去参观一下……
虽然古堡像一座沉睡的小山一样稳稳地座在那里,但艾米却有一种正在看着一个巨大的黑洞的感觉,一刹那间,仿佛天地一切都消失了,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光的黑暗宇宙里,面对着一个巨大的不断盘旋的黑洞……
一只手猛地抓了过来打断了艾米奇怪的观感,是阿部,他看起来仍然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却好像要藏起什么东西来一样,拉着艾米的手快步离开了古堡的范围……
两人走了好远,直到来到一座僻静的小坡上,阿部的手才慢慢松了下来,神情有些凝重也有些恍惚,好像看到了一直不愿见到的人突然回来了一样。
艾米发觉阿部神色有异,一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握着自己的右手在他身后悄悄站着,“那就是你的宿舍。”阿部突然指着远处一座顶端立着铜像的建筑说道,“待会我送你回去。”他回过头来对艾米微笑着,表情正常地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太阳已经落山了,长庚星也不知何时探出了头来,在西南方的天空里独自绽放着烁目的光华。
阿部把艾米送到了宿舍门口,虽然他今天和艾米在校园里边逛边说了很多,但艾米显然还是懵懵懂懂,“你说我们学校不教语数外,物化生,政史地,那到底教什么?”艾米在门口停下脚步问道。
“生存!”阿部认真地说道。
艾米看着阿部,那蓝宝石般的眼睛也平静而温柔地看着她。
五秒钟后……
“哦。”艾米应声道,有些茫然地看向了一旁的地面。
阿部笑了,他知道艾米肯定一时难以相信,也无法想象,于是说道:“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嗯。”艾米重新变得欢快起来,两人相视一笑后,阿部挥手作别。
没走两步,“对了,尽量不要看你舍友的眼睛。”阿部忽然转过身来对艾米嘱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