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们各个身怀绝技,将中毒之人围在当中,又是灌药又是扎针。许是北齐太子难以忍受这般折磨,竟是忽然睁了眼。众太医如释重负,连忙要禀明庆安王,哪知殿下早已不知去往何处。
沈通一路小跑着才能跟上自家主子,却是担忧道:“子时已过,殿下此时面见陛下,恐怕不妥。”
“事关重大,等不到明日。”庆安王没有回头,“啪”地一脚踩在低洼处的雨水之中。
今夜本就下过雨,没有半点星月光华,夜色极黑,周遭的树丛、亭台皆是静悄悄的。唯有沉重的步伐愈行愈急,教沈通觉得一颗心也跟着“砰砰”地跳,如打鼓一般。
自从陛下即位,便建立了只听令于天子一人的虎贲军,日夜守卫皇城,不眠不休。而今二人距离坤明宫尚且数丈远,便被虎贲子弟团团围住,亮了器械不准任何人近前。
待军士看清来人,却是面面相觑。按照陛下口谕,夜闯坤明宫者格杀勿论,可是今夜来的不是旁人,恰好是陛下最为亲近的弟弟庆安王,这可如何是好?
燕榕冷冷扫了众人一眼,却是道:“教你们将军滚过来。”
不一会,平日里威风凛凛的虎贲中郎将却是连连抱拳道:“庆安王怎么来了,还不快放下兵器!”
众军士立刻各自收拾器械,悄无声息地后退数步。
“周闯!”燕榕大步上前,猛地扯住他的衣襟,“我要面见圣上!”
“殿下且听我一言。”周闯连忙道:“陛下有旨,子时之后任何人不得擅闯坤明宫,违令者……”
周闯尚未说完话,却被庆安王揪着衣襟一路前行,“若是战事忽起,你也这般拦着不禀报?”
“殿下息怒……”周闯连连喘息,“你不能进去!”
周闯不知该如何向庆安王解释,虽然殿下的神色焦急万分,可是陛下之事更紧急。他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说:“陛下忙着给小公主再添弟妹,殿下万不能此时进去!”
沈通大抵明白了中郎将的尴尬,试图劝说殿下暂且回宫,哪知平日里和颜悦色的主子却是铁了心要面见圣上,竟是要强闯坤明宫!
皇帝尚不知自己的弟弟失了心疯一般在外面胡闹。今日下了雨,原本有些寒冷,可是方才褪了衣衫与阿吾滚在一处,却是热得满头大汗。他将皇后紧紧抱在怀里,侧脸贴着她的光滑脊背,手指却不安分地向她胸前探去。
一双小手捏住他的手,皇后便躲在他怀里笑道:“夫君又胡闹。”
“哪里胡闹。”他扳过她的身子,俯身亲吻她的柔软肌肤,引得她战栗着喘息了一声。
她的眼睛又黑又亮,在没有星月的夜晚尤其好看。他低头吻她,她便含糊地唤了一声“夫君”。
分明已经同她在一起许久,他却仍旧如年少之时初见她一般,紧紧抱着她不肯松手。
“启禀陛下,庆安王殿下求见。”那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在门外响起。突如其来的声音,教眼看就要横扫千军的皇帝陛下马失前蹄,猛地跌落在地,摔得鼻青脸肿。两军阵前失仪,教天子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周闯!”皇帝咬牙切齿道:“滚!”
周闯听到天子的暴怒声音,便知道自己免不了被责罚。只是里面那个和外面这个一样不好惹,譬如此时,身后的庆安王殿下正扼住他的咽喉,竟是要了断了他的性命!
皇帝正卡在紧要关头,却听门外又道:“事出紧急,殿下已在外恭候了多时。”
身下娇娇软软的皇后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庆安王深夜来此,必是出了大事,夫君如何不肯见?”
“他来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因为林馥。”皇帝万般无奈地披衣起身,“你先睡着,我出去看看。”
“夫君……”皇后轻轻揪住他的衣襟,“既然是林姐姐之事,不如我去解释。”
“听话。”皇帝掰开她纤细的手指,她的小阿吾披散着长发,脸上的红晕尚未消退,眉眼之间甚至还残留着几分柔软旖旎的气息,他怎么能让她这般模样出去见人。
皇后“嗯”了一声,将身子缩进锦被之中。
只听那人笑道:“等着我回来。”
她不由觉得脸上更热了。
庆安王殿下大摇大摆地被请进宫中,倒是自知来得不是时候,垂头丧气道:“请皇兄责罚。”
皇帝披着了薄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坐。”
燕榕这才坐下,抬眼去看用鼻子说话的皇兄,只见他面上是薄薄的汗珠,长发垂于身后,衣襟半敞,竟是刚刚沐浴过后的样子。可是半遮半掩着的衣衫之下,却好似有蚊虫叮咬过的痕迹。
“大胆蚊虫,竟然连真龙天子也敢叮咬!”燕榕侧目道。
皇帝哪能听不出他话中的讽刺,却是道:“我甘之如饴。”
“啧!”燕榕连连叹息,“皇兄自己喜欢被叮咬也便罢了,怎么还不放过旁人?”
皇帝知晓他拐弯抹角,不过是要同他提起一件事。
“天牢阴冷肮脏,我尚且承受不了,更何况……”燕榕愁眉苦脸道:“细皮嫩肉的太傅。”
“燕榕。”皇帝也不回避,却是直呼他名姓道:“以退为进、以守为攻。论深谋远虑,你不及林馥。”
“我知道。”燕榕徐徐起身,“可你明知他面前的血雨腥风,背后的刀枪剑戟,却还放任他涉险。”
“这是她的选择。”皇帝冷声道:“你若有心,又何必来求我放过她?”
殿下从坤明宫离去之时,沈通借着灯光看清了他脸上的情绪。他的面容极其严肃,双唇紧紧抿成一线,心思尽数写在脸上。
“殿下。”沈通却是不知该如何提醒,“你对林馥,却是有些……太上心了。”
“若是换做你,本王也会这般上心。”燕榕随口道。
沈通浑身哆嗦,他可不想被殿下这般上心,万一殿下酒后失态,强行非礼了他,他简直不想活了。只是沈通这一路跟随,见殿下并未回到自己的寝殿,反是往胭脂公主所在的永泰殿而来。
燕枝一夜没有睡好,就连睡梦中也浮现出三哥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他翻来覆去对她说着同一句话,“小胭脂喜爱的东西,我又怎会不知,只是你一个女儿家羞于启齿。只要你帮三哥一个小忙,我便助你得偿所愿。”
燕枝在梦里笑了许久,第二日一早起来,便连忙命人去请了自己的手帕交陆景岫,一同往刑部大牢而来。陆景岫听说太傅锒铛入狱的消息,自是吓得不轻,可是她的兄长也涉入其中。
她连夜派人去打听前因后果,才知晓涉及此案的岂止太傅与兄长,刑部尚书岳临江与其弟亦有嫌疑,甚至还有庆安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