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官位低微,不曾有机会面见圣上,哪能有揣摩圣意的本领?”陆景岫笑道。
虽说陆景岫未能参透圣上心意,可是前几日长公主曾邀她与临玉进宫,说起未来数日要做监国公主,心上忐忑难安。
太傅却是安慰道:“公主宽心,圣上并非要将公主到风口浪尖。”
自从天子登基以来,便逐渐削弱了举荐制,反而大兴科考,如今朝中已有完善的官吏选拔制度,不必担心世家门阀抱团、官吏之间结党营私。此次任命长公主监国,实则是检验几年来科考制度的成果。
长公主这才松了一口气,如此说来,她不过是代皇兄当值几日,只要不出乱子便好。可陆景岫觉着太傅话中有话,离宫之后与她一番长谈,便又听太傅说,长公主前些日子萎靡不振,圣上也是借此机会,提醒她一国公主应有的责任与气度,而不是每日沉浸在悲伤之中无法自拔。
岳临玉见二人只顾着闲谈,却是夹了一只虾到陆景岫碗里,“哥哥说你骨瘦如柴,还不多食些肉?”
陆景岫也觉着桌上的饭菜眼看就要凉了,连忙招呼杨云帆用饭。一顿饭下肚,杨云帆愈发悔不当初。遥想他第一次见到陆景岫,她似是刚从锅台边出来一样,身上是油烟味不说,脸上还沾着面粉。彼时他还在心中嘲笑,究竟是谁家的女儿这般不讲究,竟也不知妆容整齐才能面见男子。
入仕半年以来,他也在叔父的安排下见过不少世家女儿,虽是精雕玉琢的美好模样,却始终言辞空洞、肤浅无趣,想来与这般女子成婚,婚后也是“相敬如冰”了。
自从与岳家人做了邻居,岳小姐便日日往他府上跑。杨云帆起初以为岳小姐对他有意,可是数日下来,她也只是请教学问,为明年春天的御试做准备,不曾对他有其他方面的暗示。
这一日放衙之后,杨云帆果真见岳临玉又等在门外,远远地向他招手。
杨云帆倒是大方地请她入内,而后问道:“岳小姐可知殿试的主考官是谁?”
“知晓。”岳临玉道:“殿试由礼部主持,太傅命题。”
“这便对了,所以我觉着你该多花些心思在主考官身上。”杨云帆道:“而今庆安王暂代礼部尚书,太傅又是名正言顺的庆安王妃。”
杨云帆言毕,却见岳临玉愁眉苦脸,那模样似是要哭了,“我岂能不知考试亦有捷径,可是这条路走不通,除了凭本事、我别无选择。”
岳太公之女、岳尚书之妹,便是不参加科考,凭借举荐也一样能入朝,怎会别无选择?
但见她苦恼道:“我从前爱慕庆安王,而今他已娶亲、有了孩子,我还如何死皮赖脸地向他请教?别说是庆安王,我连太傅都不敢见,生怕被她鄙夷……”
杨云帆未曾想到,阴沉的岳尚书竟有这么个口无遮拦的妹妹。想来她现下的处境也着实尴尬,但凡太傅有一点私心,有的是手段教她屡试不第。
心爱之人早已同他人比翼齐飞,说到底同是天涯沦落人。杨云帆叹息一声,“去年的策论考题写好了没有?”
“写好了。”岳临玉连忙自怀中取出折叠整齐的一页纸。
杨云帆又问:“陆景岫是这一届的榜眼,你请教她也是一样的。”
言毕却见岳临玉面上更加愁云惨淡,她昨日才被兄长狠狠教训过,说自己平日里公务繁忙,夫妻间聚少离多,她还日日缠着嫂子不放。如此一来,哪有时间谨遵圣旨,早日生了儿子继承忠烈候的爵位?
岳临玉听燕枝公主说,纵是兄长对自己再好,成婚之后也是只顾着夫人,再不理会小妹,她今日才知晓公主的英明睿智。
杨云帆见她一脸不可说的模样,最后勉强挤出一句话,“嫂嫂……其实在备孕。”
杨云帆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难道他嘴欠不成,问这些事情做什么!
吏部尚书的婚礼定于十月初八,因新妇的父母兄长皆已故去,也没有从娘家接亲的环节。二人的婚礼在御湖的画舫之上举行。最为兴奋的是曾在刑部共事的诸位同僚,当日有眼尖者,觉着岳尚书待陆大人严苛又挑剔,简直毫无贵胄气度可言。因而有人称岳大人对陆大人有意,却是遭到官署上下的一致反对。
二人先后调离刑部之后,便也未在生出这等无稽之谈,哪知数日之前,刑部上下破天荒地收到岳尚书的喜帖,新妇的名字赫然写着“陆景岫”。刑部瞬间炸开了锅,众人甚至不知这二人是何时看对眼的。
一时间吵吵嚷嚷,都要平日里古板又严肃的岳尚书,仔细讲讲二人是怎么走到了一起。
岳临江听罢,只说了一句话,“父母之命。”
“瞎扯!”刑部侍郎甄猷前刚刚嚼碎了一颗花生,“岳大人从前教过我们,观察嫌犯是否撒谎,要看他的眼睛。你们瞧瞧他看夫人的眼神,若只是父母之命,我便从这里跳下去。”
此处乃是画舫二楼,下面是冰冷的湖水。刑部尚书岑勇亦是道:“我脱了官服跳下去!”
众人便又闹哄哄地缠着陆大人问,刑部青年才俊甚多,她怎就嫁给了冰冷到不近人情的岳尚书?
陆景岫听罢,只是道:“兄长做主。”
“陆大人你变了!”
“果然是夫唱妇随!”
一行人在画舫上游玩了半日,直至傍晚婚礼才正式开始。岳尚书的婚礼不拘泥于形式,加之陛下这些日子又不在京中,就连庆安王、长公主、太傅皆着便服,众臣一时之间忘乎身份,赏景赏月赏美人,倒是惬意!
画舫行至一半,忽然被一只小舟截了去路。林馥恰好坐在画舫的阁楼上吹风,燕榕挑了一颗酸梅给她,“要不要吃?”
林馥笑着低头,牙齿轻轻咬住酸梅之时,湿润的嘴唇触到他的指端。燕榕不由道:“馋肉了?”
燕枝转过头去不再看他,觉着三哥如今比皇兄还烦人。
她的目光落在杨桃脸上,见她一动不动看着湖面的小船,咧着嘴傻笑。
林馥恰好顺着二人的目光望去,见那小舟之上站着一人,穿了宽大的深色罩袍,身后立了几个高大的夷人,其中有一人是邢珀,原来是筑城“国师大人”亲至明城。
杨桃一看到他身后高大威猛、长相奇特之人,便是惊得后退几步。
画舫停在中央,岳临风笑着上船道:“总算赶上了!”
岳临玉不由分说,直往哥哥怀里扑。他比之从前黑了些,却壮实了不少。
众人这才认出岳都尉,又看到跟在他身后的夷人,才明白当初南下行军是何等凶险。世人只道患难见真情,难怪岳尚书与陆大人去了一趟南夷便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