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攻城之时,燕榕被林馥的举动吓了一跳。三弓床弩作为重要的攻城器械,乃是以千钧之力射出踏橛箭,其力道颇大,可轻而易举地刺入城墙之中,城下的军士便可顺着踏橛箭攀援而上。
燕榕原本在左翼攻城,远远看到有一人于空中腾飞,踩着踏橛箭欲登上城楼!偏偏那人不是旁人,乃是他小心翼翼藏在军中,有近侍保护的林馥。想到此处,便是按压她后背的力道也重了几分,痛得林馥直吸气。
“现在知道痛了?”他低头盯着她光裸的后背,幸得她那胸甲坚实,衣衫之外又覆了铠甲,才不至于伤到皮肉。
林馥后腰酸痛,正一动不动地趴在榻上,她低声抱怨道:“我不曾被夷人所伤,却是要被你扭断了腰。”
“林馥。”他俯身抱她,将她的脊背贴在怀中,一只手按着她的左肩,另一只手却自她腋下穿过,去触摸她贴在榻上那一处饱满的肌肤。
“又胡闹。”林馥只觉腰酸背痛,恨不得好好睡上三天三夜。
他却不准她动弹,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抱得紧紧的,而后吻上她光洁的肩膀,“冲锋陷阵的事情由我来做,日后不准冲在前面。”
“好。”她勉强挣脱他的怀抱,便又去寻自己的衣衫。
燕榕笑着扳过她的肩膀,将她按在榻上道:“我不碰你,你好好睡上一觉。”
林馥又从床上坐起,“不是我不想歇息,一会余览要来,我有些事情同他讲。”
“你与他先前水火不容,而今倒是肯共事一处了?”燕榕难以置信。
“当日迟玉中毒、牵连我下狱之事尚有蹊跷,待我回京之后再查。”林馥一边穿衣一边道:“可余览是丞相之子,我若能与他交好,日后回到明城,兴许能有机会同丞相和解。”
自从余览被贬出京,林馥可谓事事不顺,许多举措和政见都受朝臣掣肘。诸事不顺的原因她心里最清楚不过,谁教丞相是百官之首。
“我说太傅大人。”庆安王没好气地替她束了腰带,“但凡日后能为你所用之人,即便当日有过血海深仇,你也能大方地不计前嫌?”
林馥听出他话中意有所指,笑着环住他的颈项,“当然不是。”
“还说不是。”他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你对旁人大方得很,对我却斤斤计较。”
“我何时对你斤斤计较了?”她反问。
“那夜宿在神岭雪山之后,你便一直回避我。”燕榕道。当日的确是冷得厉害,才饮了些鹿血取暖,他原本也不想在荒山野岭与她荒唐,只不过同她在一处,他素来忍不住……
事后她便一直拒绝同他亲近,好像他犯了天大的错误似的。
他若不说,林馥也没能想起这一茬。她听罢却是低着头道:“不是我要回避你,一来你我皆是有头有脸之人,那般放纵实在不该。二来……”
“二来什么?”燕榕追问。
林馥将头埋得更低,教燕榕觉着这般强悍的女人竟然也会害羞。
“莫不是在回味那一夜?”他打趣她。
“是。”林馥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认,而后抬起头来看他。天寒地冻,他会褪了衣衫给她取暖,化了雪水给她饮,还会在她耳边软绵绵地说情话。他说即便当日以为她是个男子,他也从未想过与旁人契合。她一直觉着他率性而为,不知何时变成了严肃认真地模样,一遍一遍对她说,要一生一世同她在一处。
那一刻她突然觉着,她似是迷恋上了他。既是迷恋,便不由自主地放纵了些,直至一觉睡醒,才觉着身子痛得厉害,却不是耗尽体力的酸痛,反而像是……彼此索取激烈伤了肌肤,如同初次用力过猛撕裂了一般。这种事情怎么好同他讲,更不可能寻了医者来。况且在那之后,他上马之时一个趔趄,俨然是耗空了身子软了腿。
“两军阵前哪能由得你索取无度?”林馥羞恼道:“你我皆有任务在身,日后莫要再撩拨我。”
燕榕哑然失笑,“军中有妓子随行,为的便是教军士放松身心。你亦是身经百战之人,反而不知以身犒军有多重要?”
以、身、犒、军,林馥伸手去拍他的脑门,“无赖!”
“况且太傅行军辛劳,亦需要男人的犒劳。”任她捶打,燕榕却是笑着不肯躲闪。
说到犒劳,忽然有人“笃笃笃”地敲门三声,而后是一男子的声音,“太傅,我来了。”
配合方才那句“需要男人的犒劳”,简直是天衣无缝。燕榕霎时黑了脸,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此时来捣乱?
林馥笑道:“是余览。”说罢连忙去开房门,反正她要同他谈公事,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
开门的一刹那,余览仿佛看到室内帘幕微动,似是有什么人。他踌躇片刻,却是回头道:“那孩子有几分面熟。”
说罢却见方才蹲在门外听墙脚的孩子不翼而飞,也不知他是否如葛慧一般,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林馥大抵知晓他说的是沈荆,却是道:“许是来送茶点的。”而后便请他入内一坐。
因林馥这几日忙于战事,连草拟上疏的时间都不曾有,加之昨日攻城伤了右腕,急需一人代她书写公文,如此一来才能将更多精力放在战略部署上。而余览恰是合适的人选,他乃是进士科出身,曾任龙图阁学士,文章写得不错。
待余览研好了墨,林馥大致将需要书写的内容总结为三点。第一点陈述攻伐岭山关始末,第二点赞颂辅国将军功绩,第三点感谢圣上派遣三万援军。
余览不由踌躇,“我觉着这般书写不妥。岭山关乃是你同辅国将军、庆安王三人协同作战,为何只报辅国将军一人之功?”
林馥笑道:“辅国将军乃是南征主帅,亦会向陛下上疏呈禀功过。而我的职责是督视军旅,并不需要事无巨细地汇报赏罚。”
林馥心上并不是这般想,陛下未曾追究庆安王私自离开宁远城一事,并不表示他会忘却。再者她出宫之前,天子说得明明白白,他希望庆安王聘一女子,而不是权臣。她若锋芒毕露,事事再替他争取,岂不是教天子的一番苦心付诸东流。不论如何,此时不宜邀功。
林馥说罢,便见帘帐之后的床榻“吱咛”一声,似是抗议。
余览只见林馥低着头笑,却是不明所以地问:“太傅为何要帮我?”
林馥想起方才燕榕所说,但凡能够利用之人,她便会大方地不计前嫌。他倒是了解她。林馥便又笑道:“非我帮你,余大人的文章极好,又深谙政事,日后定然大有可为。”
说罢便是连自己都觉得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