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臣……人微言轻,故而……写信给……太傅。”吴垠生性羞涩,一紧张便结巴。
林馥明白过来,他说自己曾多次写信给她,可她却为何一封都未收到过?
吴垠刚刚入仕不久,却因旁听了当日在天禄阁的盐铁之辩,觉着眼界与思维空前开阔。可他人微言轻,不能直面太傅、与之探讨一二,于是写了私信寄到太傅府上。
哪知他一连写了三封也未见答复,因而心中惴惴不安,总觉着自己才疏学浅,太傅不屑回他信件。
可是今日亲见太傅,再说出他心上的疑问与见解之时,太傅却是微微侧身倾听,并且当场给予答复。吴垠登时觉着醍醐灌顶,一切疑惑尽数解开。
想来太傅当真是太忙了,无暇回复他的私信。
吴垠离去之后,林馥不紧不慢地下楼,却见庆安王的马车不知等了多久,连同驾车的哑伯也困得打起了哈欠。
林馥撩起帘帐的一瞬,在车中小憩的庆安王骤然警觉,忽然按住手边的短铳,似是要弹跳起来袭向她一般。他赤红着双目,显然是忽然惊醒之后的本能反应。
林馥弯着腰身上车,而后以掌心覆上他的侧脸,将他颊上的火药碎屑擦拭干净,“可是我吓着你了?”
在军中久了难免警觉异常,燕榕只是笑着捉住她的手道:“我以为是谁这般大胆,竟敢偷窥太傅的男人。”
林馥斜睨了那火铳一眼,就连睡觉也藏了兵器,若是哪个敢觊觎他,岂不是要被他一枪结果了性命?
燕榕连忙将火铳收了起来,倒是想起了件趣事,“你可记得我麾下的张大志,今日他夫人闹到神机营,险些抢了火铳要自绝于世。”
“怎会闹出这般动静?”林馥问道。张大志乃庆安王麾下六品校尉,今年春节才被调回京畿,似是新婚不久。
神机营公务繁忙,张大志顾着操练军士,与夫人聚少离多。娇妻卢氏年少貌美,张大志喜欢得不行,又怕自己不在家中被旁人觊觎了去,于是不准她出去谋生,只得日日独守空房。
几个月下来,卢氏每日无所事事,甚是无趣,却又不敢违背的夫君的意愿,只得在家门口开了食杂小铺,每日贩卖些吃食与过往行人,自己也赚些小钱花。
此事被张大志知晓之后,却是大发雷霆,不准她再出去抛头露面。卢氏抹着眼泪说,自己平日一人独居,便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可他管教却甚是严厉,竟是不准她接触旁人,这日子没法过了!
张大志的倔脾气一上来,便要嚷嚷着休妻。自古夫为妻纲,这女人反了天不成!卢氏哭了一夜,今夜竟是闹到了官署,说自己不曾失了妇德,凭何被休弃?说着更是抢了张大志的手铳要自绝于世。
张大志觉着卢氏这般哭闹,损了他颜面,日后于下属面前抬不起头来,却是怒道:“有本事你便死在此处!”
卢氏原以为夫君会抱着她好生劝说,谁料竟被这般冷眼相对,登时便懵了。
待燕榕来时,神机营中的将士如看热闹般来来往往。但见卢氏哭喊着抱着张大志的大腿认错求饶,张大志那小子持了火铳嚷嚷道:“还闹不闹了!”
对着一个女人大呼小叫、手里还持了兵器,算什么本事。张大志当即被庆安王缴了器械,训斥了一番赶了出去,教他处理好家务事再滚回来。
林馥听罢,却是问道:“殿下觉着张校尉的做法是否可行?”
“什么做法?”燕榕疑惑。
“不准卢氏抛头露面,只得深居府宅。”
燕榕沉默半晌,谁不想将自家的漂亮媳妇好端端藏在家中,白日里好吃好喝地养着,夜里软绵绵地哄着。
林馥见他不语,对他的态度也明了了几分,“殿下扣了我私信,又断了我对外联络,与他又有何异?”
燕榕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自我换了住处,便再未收到过私信、名帖。不知殿下搜集这些信件有何用?”林馥又问。
“我……”燕榕一时语塞。她说得不错,他的确命沈全扣下了她的私信。起初只是十来封谄媚讨好、邀约饭局的帖子,而后还有拜师求官的。近来更是教他忍无可忍,竟然还有遥寄信笺倾诉爱慕之心的。不成,这些统统都不能教她瞧见!庆安王当即命沈全拦下所有物件,一样都不准放过。幸得他早有安排,北齐太子那贴身衣物还不是被他拦下了。一想到有男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觊觎他的女人,他便气得想要揍人。
“我……我观你白日劳累异常,不想那些繁杂事物扰得你心神难定。”燕榕道。言下之意竟是处处替林馥着想。
“殿下是怕诸事扰得我心神难定,还是你心绪不宁?”林馥问道:“那些既是我的信件,为何你不同我商量便擅自处理?”
“你都是我的,还分什么彼此?”庆安王不满道。
“莫说你我现在尚未成婚,便是日后结成连理,仍有不可逾越之处。”林馥亦是不肯退让。
“你的意思是我僭越了?”燕榕觉着委屈,他时时处处替她着想,她却从不领情。他不在的这两年,她在京中不知受了多少欺辱。任凭她如何想,她的闲事他都管定了。
林馥觉着同他实在不该多费口舌,却是转头望向窗外的街景。燕榕一时气结,亦是不肯主动搭话。只是车厢之中飘散着若有若无的酒气,教他觉着心上不快。
“你饮酒了?”他又问:“同男子还是女子?”朝中官吏除了陆景岫皆是男子,她又不可能同林馥一道饮酒,想来此话也是白问。
庆安王问话,她竟是敢不答。想来从小到大,除了林馥,他何曾对一个女子这般低声下气过。可她竟是得寸进尺,夜里要在上面也便罢了,此时竟也不肯向他服软。一想到卢氏抱着张大志哭闹认错的模样,燕榕便觉着每一根毛发都不舒坦。
“林馥。”他唤了一声,她却不应他。
“林馥。”他又唤她,却在她仍旧不为所动之时忽然扳过她的身子,对准嘴唇便吻了下去。
“你!”林馥气得直推他。他哪里是在亲吻,简直是恶鬼投世,要咬死她一般。
“我如何?”她不肯理他,便是逼着他犯浑,“你若是再这般冷冰冰地待我,信不信我在此处办了你?”
林馥嗤笑一声,“你今日倒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林馥!”燕榕气得去扯她的腰带。她就是目中无人,她就是不怕他。若是放任她如此,待他走之后,与那不安分的卢氏又有何异。他须在临走前将她整治得服服帖帖,教她一心一意,白天夜里之想着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