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我好怕呀,娘,快救救我……”
“盼儿!”娟子大叫着,从噩梦中惊醒。坐在周围一片漆黑的床上,娟子冷汗淋漓,一脸惶恐。
“怎么了?又做噩梦了?”躺在身边的江孝全坐起身,轻轻拍着娟子的后背,帮她压惊。
“十年了,还会做相同的梦。盼儿总在梦里向我求救,她哭得让人揪心……这全是我的错……老天爷在惩罚我,他让我命中无子!我该怎么办?”娟子说着,掩面而泣。
江孝全为娟子披上衣服,帮她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温柔地说道:“没事的,是你自己想多了。你过于自责才会背上沉重的心理包袱。你放宽心,我们总会有孩子的。这些天,补药还在吃吗?”
娟子点了点头道:“一直没断过。可我年纪这么大了,恐怕再想生养也难!”
“胡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这样吧,明天我们一起去静安寺里上柱香,也为盼儿的在天之灵告慰一下,或许就不会再做噩梦了。”江孝全说着,将娟子紧紧拥入怀中。在江孝全温暖的怀里,娟子不安的心渐渐平息下来。
第二天一早,莫言又回到大少爷身边,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大少爷今天也许是心情好了些,也可能是被心月的言语所压制,没有再找莫言的麻烦,还自己去了正厅吃早餐。
莫言为大少爷收拾好屋子,就去厨房准备煎药。在厨房里,莫言遇见了侍候三太太的丫环秀巧。
“莫言!你还好吧?昨天真怕你会冻僵了!”秀巧扇着火,微笑着问道。
莫言没答话,只是淡然一笑。打开药包,把药草放进了药罐子,莫言回头看着煎药的秀巧不禁问道:“咦,秀巧姐。三太太的药好像从来就不在早上煎的。”
“是呀,今天三太太要和老爷出门,明天才会回来,所以让我早点来煎药。”
“哦。”莫言点了点头,在秀巧身边坐下,点燃了煎药的炉子。莫言四下扫了一眼,心想,这会儿厨房里没人,正是向秀巧打探三太太身世的好时机。
“秀巧姐,你在江府做了多久了呀?”莫言问道。
“我十三岁就进府作丫头了,算算也有十一、二年了。”秀巧回答道。
“都这么久了呀!那岂不是比三太太进府还早?”莫言接着问道。
“那可不是嘛!我是三太太的第一个丫环,也会是最后一个!三太太人好,没有太太架子,待我就像亲姐妹一般!”秀巧得意地笑着。
“那么说来,连老爷和三太太怎么认识的你也知道吗?”莫言追问。
“那当然!老爷和三太太相识还有一段英雄救美的故事呢!呵呵!……哟,我的药煎好了。”秀巧把药倒进碗里,又把药渣倒掉。笑着向莫言告别:“三太太在等着喝药呢,我先走了。改天再和你聊!”
见秀巧出了厨房门,莫言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药罐子下的火苗发愣。好容易有的机会,又没问出眉目来,真丧气!要是早来一步就好了。
等莫言也煎好了药,在倒药渣的时候,看到秀巧先前倒在盆里的药渣,好奇地用手去拨弄着。
“三太太吃的是什么补药啊?丹参……车前草……百合……这个是……”莫言小声自言自语着,发现药渣里有个草果状的药草。
莫言拿起来一看,顿时大惊失色!“这不是在爹的医书里看到过的断堂阙吗?这味药俗称绝子草,非但不能让三太太怀上孩子,还有杀死腹中未成形孩子的负作用……”
“莫言姑娘!”张猛不知何时来了厨房,在莫言肩上一拍,差点把陷入沉思的莫言吓得灵魂出窍!
“啊!”莫言失声惊叫一声,回过头看着张猛:“喂,你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莫言有些没好气的说道。
“怎么了莫言姑娘?我吓到你了吗?我走路很轻吗?没有吧。你在那儿看什么呢,那么出神?”张猛摸着后脑勺问道。
“没,没有什么。我正准备倒药渣。大少爷的药快凉了,我得回去了。”莫言把手中的断堂阙收在袖子里,带出了厨房。身后的张猛看着莫言匆忙地拿着药走了,失望地撇了撇嘴:“看来,下次得温柔点儿!”
莫言给大少爷送过了药,回到自己房里休息。莫言坐在桌前,看着手里那枚千真万确的毒草百思不得其解。这药是江老爷买给三太太喝的,江老爷那么疼三太太,一心想和她要个孩子,为什么又要害她呢?会不会是别人下的药?三太太会和谁有仇呢?我要不要去揭发这件事?不行,大少爷已经对我有误会了,我不能再节外生枝。这件事是大事,说不定还会牵连到江老爷,我得先弄清事实真像再说!
湛羽陪着江孝全和娟子一同去了阳关镇边的“静安寺”上香。这座寺庙自从和江孝全结下了不解之缘,多年来都得到江孝全的资助。寺里的僧人把江孝全视为恩人,见到江孝全前来,都纷纷出门相迎。
“阿弥陀佛,江施主很久没有来寺里了。老衲有失远迎!”这说话的便是静安寺的住持无尘大师。无尘说起来也算是江孝全和娟子的媒人,更是江孝全多年来的朋友。如今他虽已经有八十高龄,但仍红光满面,鹤发童颜。
“大师傅半年没见,依旧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看来寺庙里的饭菜十分养人啊!”江孝全笑道。
“江施主真会说笑。老衲之所以长生是因为长乐!长乐来源于知足!快有半年不见江施主,老衲手又痒了,不知江施主可有兴趣与老衲对弈?”住持笑着邀江孝全下棋,江孝全欣然前往。
湛羽见江孝全走了,便静静地跟随在娟子身后,陪着她进香。娟子在佛前虔诚地祷告,祈求盼儿的在天之灵能得以安息,更希望能早日为江家添丁。
一晃便是大半天过去。江孝全一行三人在庙里受到住持的热情款待,直到近傍晚的时候,才与无尘话别离去。
江孝全边走边问娟子道:“怎么样?来庙里走一遭,是不是心情好一些了?”
“嗯。难怪大姐常爱上寺庙里进香、吃斋。在这清静之地,不免会让人心都沉淀下来,少了很多浮躁和贪念。”娟子看着寺庙里那雪后银装素裹的美丽景致,淡淡微笑着道。
“你能悟到这一点很好。但我只希望你学纯慧清心,切不可学她寡欲。不然,你不肯再和我亲近,我也只得来这里落发为僧了!”江孝全在娟子耳边逗趣。娟子脸一红,用手轻推江孝全的胳膊。一旁的湛羽看到二人亲亲我我,感到自己有些尴尬多余,故意侧过脸去欣赏雪景,佯装不曾看见。
走出寺门的时候,三人看到有不少衣衫褴褛的乞丐正在路边行乞。江孝全皱了皱眉头,对湛羽说道:“这大过年的,这些人无家可归,还要在路边讨饭,平民现在的生活看来真是每况愈下了。拿些钱去给他们吧!”湛羽应了一声,掏出钱袋去施舍。
一个眼尖的乞丐看出来者是有钱人,便跌跌撞撞地奔过去,一下子跪在娟子面前,拼命地磕头:“这位夫人,你行行好!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请给点银子吧?哪怕是几个铜板也不要紧,好心会有好报的……”
娟子正要上马车,却被人拦住去路,一时不知所措地看着江孝全。江孝全便好心地问乞丐道:“你们在寺庙门口讨饭,难道庙里没有人施舍饭菜给你们吗?”
“回老爷话,有到是有,可僧多粥少,根本没办法吃饱!求老爷、夫人发发慈悲,给点银两,也好让我一家老小吃顿饱饭……”乞丐说着,不住地磕着头。
娟子听着这男子的声音,总觉得有些耳熟,不由得有些起疑。
“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娟子疑惑地对乞丐说道。
乞丐听到吩咐,缓缓将头抬起。娟子看到一张布满皱纹和污渍的脸,在他混浊的眼神里却充满了阴险与狡诈!
“朱——国——权?你是朱国权?”娟子颤抖着声音,怒视着乞丐问道。
“你是……?”乞丐看着面前这个衣着华丽、美貌绝伦的阔太太一时不知是何许人也。
“朱国权。你老了!变得有眼无珠了。可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娟子气氛地怒目圆瞪。
“娟……娟子?你,你还活着?”乞丐也认出了娟子,一双眼睛惊恐万状。
“对,我还活着!你很意外吧?我活着,是为了看你怎么死!你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的?桂姨呢?她在哪儿?快说!”娟子拼命摇着朱国权的肩膀问道。
湛羽听到娟子的声音,停下手里的布施,站在不远处,怔怔地看着娟子歇斯底里。
乞丐咽了口口水说道:“那老婆子命不好。你走的时候,村里感染了瘟疫,没几天就大面积传染开。她为了帮一个得了瘟疫的寡妇接生,自己也染了病……死了!”
娟子一听桂姨不在了,不禁伤心欲绝,痛哭流涕起来:“桂姨,你怎么命也这么苦?我欠了你那么多的情,却连再见你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为什么死的是桂姨?像你这种丧尽天良、十恶不赦的畜牲为什么不死……真是老天没眼!桂姨啊……”
朱国权上下打量着娟子,计上心来:“娟子啊,我的好侄女!你可别怪我,以前那些混账事可都是村长海叔的意思,我也只是受命于他,完全不是我本意!看在我们亲戚一场,你可得原谅我一次啊!娟子啊,姨父看你现在境况好像不错嘛?能不能给两个钱使使……”朱国权说着,嬉皮笑脸地伸出一只脏手来向娟子要钱,露出他贪婪的奴才相。
娟子将朱国权的手重重地打到一边,擦干脸上的泪痕,冷冷地说道:“是啊,姨父,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是你让我因祸得福!我有今天,还得感谢你烧了我的房子,把我和盼儿逼出村子;要不是你,我不会与女儿颠沛流离、遭人耻笑;要不是你,我的盼儿就不会和我失散,天人两隔!我一定要好好报答你的大恩大德!湛管家,麻烦你把钱袋给我!”
朱国权听着娟子的话,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娟子要报答自己的话是真是假。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该逃还是该留下。
湛管家看着江孝全,用眼神向江孝全争求意见。江孝全轻轻地点头默许。湛管家慢慢走过去,将钱袋交到娟子手上。
娟子从钱袋里拿出一把碎银子,回头对一边看热闹的乞丐们大声说道:“有谁愿意帮我教训这个禽兽不如的畜牲,这些钱,就归他了。”
乞丐们听闻此言,立刻一拥而上,对着朱国权拳打脚踢!娟子耳边随即传来朱国权鬼哭狼嚎地求救声:“救命啊!娟子……不,夫人……亲侄女……别打了!我的妈呀,救命啊……啊呀,出人命啦……”
看到朱国权被众乞丐打得满地打滚,痛苦哀嚎,娟子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多年来积累在心头的怨气终于得以释放,为了自己、为了死去的桂姨和盼儿,要狠狠出这一口恶气!
看到朱国权被打得鼻青脸肿,惨叫声渐无。娟子“哗”地一下,将碎银子撒在地面上,乞丐们停下殴打,扑过去争抢银子。朱国权像一滩烂泥般缩作一团,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娟子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湛羽和江孝全二人也跟着上车,扬鞭而去。
江孝全坐在车里,看着余怒未消的娟子发笑。娟子突然感到自己刚才的行径有违一惯的软弱性格,怕江孝全会从此反感自己。局促不安地回避着江孝全的眼神。
江孝全看出娟子想法,握住她的手笑着说道:“你刚烈起来的样子,也挺漂亮的。古语说得不错,最毒妇人心!看来我还不完全了解你,这下我可不敢得罪你了,不然你会不会也让人打我?”
娟子羞臊地回答道:“老爷真会拿人开心。我怎么会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呢?刚才那个是我的仇人!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