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娟子和秀巧在后院花园里散步。后院里各色的菊花都开了,那大朵大朵的菊花,足有碗口大小的花头把花枝都压弯,秋风过处,远远望去,一枝枝菊花随风摆动,就像是在和人打着招呼,看着十分喜人。娟子和秀巧在花间穿梭,有说有笑。花匠老郑正忙着植苗,看着娟子和秀巧过来,笑眯眯地剪下一枝金黄色的菊花送给娟子“花美,人更美!送给姑娘的。”
“呀!怎么剪下来了?很快就会死的,多可惜!”娟子看着菊花,惋惜道。
“不会,不会。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姑娘若喜欢种花,我这里有苗,送给姑娘自己种着玩!”老郑热情地捧起一株菊苗递过去,秀巧伸手接住,笑着对娟子说道:“我们回去种在屋前,明年推开门就有花看了!”
“好啊!我们快走,别把它渴死了!”娟子和秀巧如获致宝般将菊苗捧回去。
两人忙活了半天,将菊苗种好,又为土里浇了水。江孝全带着个家仆远远地走来,看到娟子和秀巧正忙得开心,会心地笑了。
“两人在种什么?是摇钱树吗?”江孝全开玩笑道。
“江老爷!我们在种菊花,花匠老郑才给的苗,也不知得不得活呢?”秀巧说道。
“一定会活,功夫不负苦心人嘛!”江孝全说道。继而,转向娟子轻声道:“成衣铺将你的新衣服赶制好了,快去试试,看喜欢不喜欢?”
“哎!我先去洗个手。”娟子看看一旁家仆手上端着的托盘说道。
娟子在卧室里更衣,江孝全坐在外厅里等候,看到桌上放了几副绣花样,便拿起来看着。
娟子穿上新衣服和秀巧从房里出来,缓缓走到江孝全面前,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微垂着脸。江孝全抬起头,一下子就被娟子惊艳住。娟子身上这身衣裙是金黄色的缎面制成,身上用纷色和白色丝线绣了一朵大牡丹,立领的领口处还镶了一颗蓝色的猫眼宝石。这让原本就秀丽可人的娟子更显华贵与典雅。娟子略带娇羞地站在江孝全面前,低垂着双眸,披散在肩上的秀发时不时随风轻轻飘飞,宛若仙子下凡。
秀巧看到江孝全目瞪口呆的样子,掩着嘴笑道:“老爷,老爷!是不是认不出娟子姑娘了?太美了是不是?”
江孝全回过神:“美,真美!娟子姑娘喜欢吗?还有几件过几天也快完工了。”
“江老爷,其实我……我是真的很感激你,你为我做的已经太多了。你越是对娟子好,娟子心里就越有背债的感觉。能住在这里已经很好很好了,老爷真的不用费心为娟子做更多的事,娟子还不起。我只要穿一般的衣服就好了,真的不用再为我做衣服了,而且我也不想总在这里白吃白住。俗话说,不劳者不得食。我希望能为江府做些事,付出了劳动来换饭吃,我会活得更安心、更轻松一些。”娟子一股脑把心中的想法都说了出来。她感觉江孝全对自己太好了,这让娟子感到很有压力,她不想被别人说闲话,更不想一直欠着江孝全的情。
江孝全听娟子这样说,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温柔地看着娟子说道:“谁说你是白吃白住了?我每天看到你,就会打心底里开心,就会有精神上的满足。我只是希望你能和我一样开心,不要再难过、伤心地过日子。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你就让我为你做一点事,也给自己一个好好活下去的理由,不好吗?”
娟子看着江孝全眼里透着那样地执着和柔情,娟子被他深深地打动着,但却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娟子低下头,不再说话。江孝全对娟子轻声说道:“走,我们一起去前厅吃晚饭吧,让大家看看你有多美!”
江孝全和娟子一同来到前厅,二人看到除湛羽不在江府,未在场外,大太太、大少爷、二太太、二少爷、三小姐都已经入席。大太太一见到娟子,就眉开眼笑地说道:“这是铺子里才做的衣服吗?制衣匠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牡丹,国色天香,多少人爱在衣服上绣牡丹,可都没娟子姑娘穿得好看得体。这颜色搭配得也好,不温不火,富贵不艳俗,扎眼却不张扬。好像……这衣服的款式和去年进贡宫廷给娘娘的一样,只是绣花由鸳鸯改成了牡丹。”
“夫人果然好眼力啊!我觉得这样一改动,比起给娘娘的那件有过之而无不及呢!”江孝全故作轻声地说道。
娟子微笑着在大少爷身边坐下,大少爷侧脸对着娟子从上到下扫了一眼,又转过脸去,依旧一脸冷清,不说一句话。
这时,大太太注意到娟子领口上的那枚猫眼石,有些疑惑地问江孝全道:“这宝石可是去年钰妃娘娘赏赐的那枚猫眼石吗?”
“正是。那猫眼石闲置在府里也是闲着,我便命制衣匠将它镶在领口上,让更多人来欣赏它的美!”江孝全笑着道。
“哦。老爷果然有新意,这猫眼石镶于衣服领口确有锦上添花的效果,宝石熠熠生辉与牡丹花相得益彰,更显出众与贵气,真是恰到好处。”大太太点头称赞道。
娟子听闻这衣服的设计与价值,着实感动于老爷对衣服的别具匠心和对自己的真心付出。对面的二太太听到这些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苦于不便在饭桌上发作,只好紧咬牙根,盯着娟子眼里直喷火。
“夫人也喜欢?那不如再做两件,和小蝶也一人一件。”江孝全提议道。
“不用。一人穿是独特,三人都穿就俗气了。再说,猫眼石也只有一颗,不是吗?”大太太笑着对江孝全说道。
江孝全点点头说道:“说得也是。这也不要紧,请制衣匠再动动脑筋,设计几款新样子出来。至于猫眼石,府上不是还有别的宝石、玉器吗?以后也可以拿出来镶于衣服之上,一样会很漂亮的,就这么定了。小蝶,怎么不说话?你觉得娟子这身衣服可养眼吗?”
小蝶原本就一肚子火,听到江孝全问话,更觉得他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心里虽不高兴,脸上依旧装出一副笑脸说道:“漂亮,当然漂亮!娟子姑娘花容月貌。老爷和姐姐看着秀色可餐,饭都不用吃就饱了。其实,就算娟子姑娘身穿麻布衣服也一样艳压群芳……”
“呸呸呸!乱讲话!好好的穿什么麻布衣服?真是口无遮拦,娟子姑娘千万别放在心上啊。”大太太瞪了小蝶一眼,打断了小蝶的话说道。因为通常只有家中死了人,才会身穿麻衣,大太太对小蝶不恰当的比喻很不满意。
小蝶被大太太一责备,不敢再出声,心里却更加嫉恨娟子来。小蝶不顾才吃了几口饭,干脆放下筷子,站起身说了句:“我吃饱了,你们慢用。”便转身离开了前厅。正在吃饭的二少爷和三小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二太太离去的身影轻声叫着“娘”,可二太太只是木然地向前走,头也不回。
二太太一走,桌上的气氛也顿时变得冷清和尴尬起来,只听见碗筷与杯碟相碰时发出的声音,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晚餐后,江孝全陪着娟子在后院长廊里散步,两人走了好一会儿,江孝全才开口说道:“小蝶她……不太会说话。但她心肠并不坏,希望今晚的事你别放在心上。”
娟子淡淡一笑说道:“老爷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可能和老爷的家人斤斤计较!再说,我已经不是小姑娘了,这些年带着女儿遭受过的排斥与白眼远比这严重得多了。二太太毕竟是老爷的妻子,唯恐失去老爷的关心和宠爱才会心生不悦,也是人之常情,换了是我……也会的。”
江孝全听娟子这样说,竟笑了起来打趣道:“哦?娟子姑娘也会嫉妒、吃醋吗?我以为娟子姑娘是心如止水的世外高人呢?”
娟子笑了笑问道:“对了,今天怎么没有看到湛管家?他还在铺子里忙吗?”
“没有,他去阳关镇了,过几天办完事就回来。”江孝全说道。
“是吗?早知道他去阳关镇,就托他帮忙去打听一下我女儿的下落了,我有罪在身,不方便回去。也不知道女儿身处何方,真怕女儿找不到我会急死的!”娟子有些着急地说道。
江孝全双手搭在娟子双肩上安慰道:“你放心了,我已经让湛羽去找了,只要一找到你女儿,会立刻带她来这里,让你们母女团聚,从此不再分离。湛羽办事一向妥贴,你要相信他!”娟子听了江孝全的话,两眼含泪,感激地看着江孝全,越发对江孝全产生了好感。
江孝全把娟子送到房门口,见她进门才离去。江孝全边往回走边思忖着,可能最近一心只关注娟子,疏远冷落了二太太确实做得有些过分,二人怎么说也是夫妻,自从阳关镇回来后,还没有去过二太太房里。小蝶也是个性情中人,有什么事都放在脸上,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出气的,今晚饭都没吃几口就离席,看来是真的生气了。想来自己也有错,就算自己铁了心要取娟子为妻,也该对小蝶有个交待。
不知不觉,江孝全就走到了二太太房门口,推门进去,便看到二太太蒙头睡在床上,丫环银珠端着托盘站在床头劝说着:“二太太,您就起来吃一点东西吧,一会儿夜里饿了,可是会胃痛的!再说,气坏了身子老爷也会心疼的……”银珠正说着,看到老爷走过来,眼里露出喜色,刚要开口招呼,老爷却做了个嘘的动作。
“屁的心疼,那个喜新厌旧的白眼儿狼,这会儿和别人花前月下呢,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他已经被那个娟子迷得神魂颠倒了,才不会关心我呢!”二太太蒙在被子里大声叫道。
“谁说我喜新厌旧的?我好心来看你,一进门却被你大骂一顿,看来我就不该来这儿!”江孝全假意生气道。
“老爷?”二太太一听到江孝全声音,惊喜地掀开被子,坐起身子。
“来,给我吧,让白眼儿狼侍候二太太用餐吧!”江孝全接过银珠手里的碗说道。
“是!”银珠把碗递给江孝全,转身出了房间。二太太看着江孝全,却不伸手接碗过来。撒娇地说道:“我要你喂我!”
江孝全先是一愣,接着笑道:“好好好,我喂,只要小蝶能消气,做什么都行!”
江孝全一边将饭喂到二太太嘴里,一边说道:“小蝶啊,她与你不同,你享受三餐无忧,绫罗绸缎的生活,而她却流离失所、前途迷惘。人要将心比心,我不否认喜欢她,但她只把我当恩人。而且,纵使将来真会娶她进门,你仍是江府里的二太太,我江孝全绝不会亏待于你!”
小蝶听闻此言,直感到喉咙卡住了什么,再也咽不下一口饭。她知道江孝全确实对娟子动了心,但看到江孝全对自己如此坦诚,不知道究竟是该感谢他的坦诚布公还是该怨恨他在自己的心上撒盐。小蝶既无奈又心酸。脸一转,两行热泪就落了下来。
夜深人静的时候,二太太看着身边已经熟睡的江孝全,心里乱极了。自己千辛万苦得来的位置,眼看就要被人取代,实在心有不甘。老爷对娟子如此用心,就是块石头也会有融化的一天。那娟子哪天真的想通了,嫁进江府便是水到渠成的事,将来万一再为江家添个一男半女,自己恐怕就更要失宠了。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的那份财产被他人瓜分?不行,一定要想出个办法,早日把这女人赶出江府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