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孝全一行人回到江府,看到湛羽已经坐在前厅里等候。江孝全走上前,对湛羽作揖道:“谢谢你让我把妻儿葬在杏园,所有后事都已经办妥,我马上就去收拾东西离开。”
“等等!”湛羽站起身,走到江孝全面前,缓缓道:“你今后随时都可以去拜祭杏园里的亲人,包括你的亲生父母。这些银票你也拿着,足够你颐养天年了。从今往后,我们之间两不相欠。”湛羽把银票塞给江孝全便出了前厅。
“谢……老爷!”江孝全紧握着银票在湛羽身后卑微地道着谢,这种施舍换作过去,那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但现在的江孝全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就算为了妻子和儿媳也必须要低三下四地接受,毕竟骨气换不来安稳的生活。
致远四处都找不到心月,他感到很不安,心月可不能再出事了!致远正焦急地在长廊里走着,用力猜测心月可能会去的每一个地方。
“姑爷!”丫环香草看到致远,远远地招呼着。
致远见到香草,立刻奔上去问道:“小姐呢?”
“小姐去了佛堂。”香草回答。
致远快步赶到佛堂,果然见到心月正跪在菩萨像前虔诚地叩拜。致远静静地等她拜完起身,才上前轻声道:“心月,我们要走了,你和我们一起走吗?”
心月直视着地面,表情冷漠而坚定:“不了,娘受了很大刺激,我要留下来照顾她。再说,我也不想让这间佛堂至此断了香火。我要在这里求神明保佑大娘、大哥和二哥早登极乐世界。”
致远轻叹了一口气,说了句:“那你保重。”
望着致远转身离去,心月的心里彻底冷透。这个曾经是丈夫,现在是哥哥的人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和心上人在一起。任何人都不会成为他们出双入对的阻碍。自己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多余的人。
江孝全只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带着三太太和莫言,跟着致远离开了江府。心月远远地躲着,哭着,看他们走出江家的大门。
魏虎准备了马车,在江府门口迎接,江孝全走到马车前,却又掉过头去,凝望着江府门头的匾额伤心。这块匾额是自己亲自提笔书写并挂上的。现在,这个家已经全然与自己无关。
三太太见江孝全迟迟不上车,上前用手轻轻在江孝全后背摩挲着说道:“老爷,我们走吧。”
就在江孝全上车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女子的声音:“老爷,老爷你等等我!”
江孝全寻声望去,竟意外地看到小蝶站在江府门口,温柔地冲自己笑着,不停招手。
小蝶见江孝全站着不动,又跑过来神秘地说道:“老爷,我们有孩子啦!你看,一男一女,多好!”小蝶把手从身后拿出来,手里捏着两只一尺多长的布偶。
江孝全不可思议地与三太太互视了一眼,诧异地看着小蝶,无言以对。
小蝶又眉飞色舞地接着说道:“老爷,你说这两个孩子取个什么名儿好呢?你不是一直说,孩子的名字要带上管家湛天明的名,用以纪念吗?要不就叫心阳、心月吧!凑在一起刚好是个明字!”小蝶笑得真挚,江孝全却感到心如刀割。
“小蝶,你这是怎么了?心阳他……已经走了。”江孝全心痛地拉着小蝶的手说道。
“什么走了?他上哪儿去了?”小蝶收起了笑容,摇着江孝全的胳膊追问。
心月从门口跑过来,拉着小蝶的手臂道:“娘,心月在这里啊!你是不是病了?你别吓我!”
“谁是你娘?我的孩子在这里呢!我没有病,滚到一边儿去!”二太太生气地推了心月一把,心月向后一个趔趄,要不是致远及时扶住,差点摔倒在地。
“娘,我是心月啊!你连我也不记得了吗?”心月看着神志不清的小蝶,伤心地哭泣起来。
“小蝶,你怎么出来了!我做了你爱吃的马蹄糕,冷了就不好了,我们回去吧。”湛羽赶过来,搂住小蝶说道。
“我想出来给孩子买个玩具,他们不带我去!”小蝶指着江孝全,一脸委屈地对湛羽说道。
“好好,你先回去吃点东西,一会儿我陪你去买。”湛羽连哄带骗地把小蝶带回了江府。
江孝全看着二人的背影,连连摇头叹息。此时,湛羽的心更苦。自己要回了属于自己的家,却物是人非、支离破碎。得到了自己一心想要的女人,却只守住了她丧失灵魂的躯体。原来费尽心机争取到的,都不是想要的幸福。
晚上,心月失魂落魄地在长廊里走着,她感到江府里四下都空荡荡的,空气中处处飘散着寂寞的游魂。
她走到湛羽的房门外,透过窗子,看到湛羽正一勺一勺地给娘喂药,心月心中一阵酸楚。二哥死了、爹走了、娘疯了、致远也离开了自己。心月觉得自己活在世上已经完全没有了乐趣也没有了价值,但值得庆幸地是有个真心实意的人对娘不离不弃。但这也让心月更感到自己的多余和无用。心月环顾四周,寂寞地笑着,突然觉得这个居住了二十年的宅子非常陌生,自己一无所有、孤立无援。冷风吹过,心月抱着双臂,孤单地走进浓浓地夜色里。
第二天一大清早,江府还是一片沉静,只有几个下人在庭院里清扫地面的落叶。丫环香草在长廊里一路狂奔,打破了江府的宁静。
“湛……哦不,是老爷,小姐走了!”香草推开湛羽的房门,惊慌地报信。
湛羽“嚯”地从椅子上站起身,看了一眼还没睡醒的小蝶,将香草拉到一旁问道:“你说她怎么了?”
“一早去小姐房里就发现她不在了,只留了这张条子。”香草焦急地把字条交给湛羽看。
湛羽看到字条上书:“情断亲离,心无所恋。且留残生,伴佛而居。”湛羽沉默了片刻,将字条收起,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便没有下文。湛羽已经没有更多的精力去折腾,他唯一能做和想做的事,就是陪着小蝶,照顾她,治好她的病。
香草对湛羽的态度十分不解,小姐可是二太太的亲人,怎么离家出走这么大的事都得不到湛羽的重视和紧张呢?难道说不是自己所生,就无关痛痒?或是湛羽根本就讨厌二太太的孩子,因为他们都是江孝全的种?这样不行,小姐从没有一个人出过门,现在她孤单上路,万一遇上什么不测可怎么办?湛羽不关心她的死活,江孝全总该关心吧?我去找他们去!香草想着,立刻向大门外奔去……
莫言端着一大盆衣服去院落里晾晒,致远看到,忙上前去帮忙。
“我来吧。”致远笑着卷起袖子。
“不用了,我端得动。你还是去管铺子里的事情吧。”莫言敷衍地笑了笑,绕过致远径直走到晾晒绳前,熟练地干着活。
自从莫言跟着江孝和三太太搬来致远的住处,她就没有开口笑过,甚至不愿多和致远说话。致远心里寻思着莫言可能还沉浸在丧夫的悲痛之中,便不好多言。致远希望通过时间来治愈莫言心中的创伤,早日与自己重修旧好。
“你这几天帮家里做了那么多事,辛苦你了。”致远找着话题和莫言搭讪。
“没什么,总不能每天吃闲饭呀。爹娘年纪大了,做不动。我多做一点,心里会安一些。”莫言一面整理着衣服,一面说道,完全不去正视致远。
“盼儿,我们现在好不容易在一起了,你不要对我这么不冷不热好不好?我心里很难受。”致远皱着眉头说道。
“我们并没有在一起,我和爹娘只是暂时在这里寄居。等找到合适的房子,我们就会搬走。”莫言冷冷地说着,没有停下手中的活。
“盼儿,你这又是何必?一切悲剧的发生都是叶小蝶惹出的祸,我只是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你怎么能迁怒于我呢?”致远为自己辩解道。
“你在声讨二太太和湛管家的时候就没有私心吗?你揭发二太太只是出于对她的报复!可你不该因此伤害心月,她是无辜的!”莫言有些愤怒。
“我是伤害了心月,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可我娶她并不是为了报复叶小蝶,而是因为你!进入江家是我接近你的唯一方法。再说,我虽娶了她,并没有做过丧尽天良的事,我是尊重她的。”致远还想反驳。
“她一个大姑娘家嫁过了人,又被抛弃了,外人会怎么看?别人会在意她还是不是纯洁吗?闲言碎语是会要人命的!”莫言见致远仍不知错,生气地转身要走。
“盼儿,你别走,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一定会好好补偿心月,我还会在外省帮她找个好人家,让她忘却过去,重新生活。”致远拦住莫言说道。莫言听他这样说,轻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盼儿,我也希望你快点遗忘伤心的往事,以后的路,让我来照顾你,我们一起白头偕老好不好?”致远深情地望着莫言说道。
“心云尸骨未寒,我不会考虑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莫言端起地上的空盆丢下致远一个人走了。